鸽子

    “你又去见李衡了?”

    寝阁里,银杏收回刚晾好的衣裳,看着若水满面春风的样子诧异问道。

    若水接过衣裳,拿火熨斗挨着烫着,嘴角的甜蜜怎么也压不下去。

    “我去找他怎么了?我们本是旧相识,在东宫也算有个照应。”

    银杏苦口婆心地劝道:“本朝虽待宫女格外宽厚,但圣人严禁宫女宦官私相授受,更何况,他如今已是太子身边的人了。”

    若水觉得她危言耸听,吊着眉毛反驳:“你别说得那么难听,什么叫私相授受?我们还清清白白着呢!再说了,我就算和太子身边的人交好又怎么了,我还不是为了宮正?”

    银杏被气得眼冒金星,抓着门框缓了好一会儿才稳住心神:“是我失言了,我们姊妹一场,我总是希望你好的。”

    说罢,红着眼圈儿走了出去。

    祝长安兀自坐在院中赏一株叫不上名字的红花,将两人的言语听在耳中。

    银杏也不知她回来了,刚跑到回廊上,看到祝长安的身影有些欣喜道:“宮正?”

    “来。”祝长安朝她招了招手。

    “好妹妹,你都是为我好为她好,你的心意我都明白。”

    且不说这事有违宫规,论罪当诛,就算是法理可容,就凭李衡那副样子,若水也不能一头扎进去。

    若水也听到祝长安回来,气愤地按了按火熨斗,在那条洋红暖缎石榴裙上盖上一片印子。

    祝长安看到这一幕打趣道:“我又不曾拦着你,何苦拿我的襦裙撒气呢?”

    她打着扇子绕过来,食指挑起若水低垂的脸蛋儿,目不转睛看着她越来越羞。

    “这么漂亮的可人儿,那李衡何德何能啊?”

    “哎呀,宮正!”

    若水捂着脸躲开,眼底还挂着红晕。

    祝长安似有若无叹了口气:“傻丫头,我只有一句,切记不可坏了规矩,他是太子跟前的人,你们要是真有什么,大抵还是你吃亏的。”

    她越说,若水脸越红,随后跺了跺脚跑没影儿了。

    祝长安无力地按了按额头,人各有志,该劝的她也劝了,在这深宫之中能走多远只能靠自己。

    四下无人,寝阁里顿时安静下来,她铺平木盒里的纸张,将今日记录的太子言行誊抄一份。

    她手持羊毫坐在桌案前,隔着半开的轩窗,依稀能听见院外宫女们说笑的声音。

    待写到审讯马芳母子的时候,悬浮的手腕未必停留,片刻后,她如实将此间情形上报圣人。

    “山之岚也为太子所用。”

    写完最后一个字,她把竹管挂在笔架上,精心将原纸连折三叠,又把誊抄的那一份锁进木盒中。

    银杏正在廊下给鸽子喂食,可惜那鸽子昂着脖子目下无尘。

    为了吸引鸽子的注意,她“咕咕咕”得叫着,祝长安轻笑一声,随手把笼子上的小门打开。

    “哎!”

    鸟食还在银杏手里,她看着鸽子愉悦地扑腾着翅膀有些懊恼:“好容易抓回来的呢,一口东西也不吃,您这又给放回去。”

    鸽子性情温顺,虽得了自由,却没有肆无忌惮地飞远,只是围着祝长安一圈接一圈地打转。

    祝长安抚摸着它光滑的皮毛,把装着信纸的铜管绑在它脚上。

    “白灵被云娘子养得胃口都变叼了,现在只吃御前的东西。”

    “可不是嘛!”

    银杏状似不满地用指甲点了点鸽子的喙:“也不知你走了什么运!”

    把东西绑好,祝长安再三确定绝对不会掉落,她对着鸽子点了点头,那鸽子通灵性,抖了抖身上雪白的羽毛,立时飞了出去。

    看着头顶长空如洗,祝长安眯着眼睛笑道:“瞧,这次又回宫里吃食了。”

    鸽子从小院里飞出去,在天上画出一道圆弧,就在即将飞出东宫院墙,往皇宫的中轴线上飞时,身前突然划过一支利箭。

    那支箭矢虽然没有射在鸽子身上,但刺穿云层的响声却把鸽子吓得浑身一震。

    它扇着翅膀挣扎两下,最终还是掉落在地上。

    婆娑树林里,一个穿着水蓝襦裙的宫女动作熟练,把鸽子捡了起来,连同鸽子脚上那只铜管,一起被送到章华殿,太子谢承祜的案头。

    “臣启陛下,太子已审讯马友三妻儿,将有实证。”

    谢承祜面色凝重,食指无意识地扣着海棠木扶手。

    殿中不留宫女,连四角摆放的风轮也不转了,只有滴漏滴滴答答响个不停,节奏颇有韵律,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还真是快。”

    谢承祜语气平缓,将信纸重新装入铜管。

    宫女云歌低着头,根本无法从他的语气中听出喜怒哀乐。

    “放回去吧。”

    他把东西放在桌案上,拇指长短的铜管咕噜噜从桌案的这一头滚到另一头。

    云歌不敢耽搁,立刻抱着鸽子退了出去。

    谢承祜挽起袖子,在面前一张雪白宣纸上写下四个字——忠心事主。

    张松岩从纵横林立的书柜里走出来,盯着前面两个字只觉得讽刺。

    “依臣看,这位祝娘子对圣人算不上忠诚。”

    谢承祜搁下笔,负手欣赏着这四个字。

    也不知今日怎的了,下笔时如有神,一气呵成,这四个字力透纸背,倒是比日常习字更好一些。

    “圣人,太子,公主,英王,这小娘子在皇亲之间左右逢源,她的忠心到底向着谁我竟没有十全把握,这样的人心思太大,仍旧不可留。”

    张松岩脸上难掩讶异,竟连翻看的书都忘了,险些掉在地上。

    谢承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先生这是怎么了?”

    张松岩尴尬地笑了笑:“臣本来以为上次从上官赫府上回来,殿下对这小娘子已经有些不同。”

    他还记得那一日太子回来时脸上的神情,既不像在人前时那般温和病弱,又不像是独处时杀伐果决,带着一丝狠厉。

    张松岩本是忧心忡忡得在书房里候着,看到太子身上竟笼罩着一层绒光。

    提起伪装被祝长安揭穿的事,他吓得心都要提到了嗓子眼儿,几乎按捺不住要去杀人灭口。

    可太子却轻描淡写地说了五个字:“此人仍可用。”

    他还以为太子心软了,如今看来也不尽然。

    他心里想些什么谢承祜一眼看穿。

    “先生莫多心了,一柄刀而已,孤只看她是否锋利。”

    “是臣失言了,”张松岩把手里的书放在桌案上,忍不住在衣袖上抹了抹掌心的汗渍:“手滑而已,殿下勿怪。”

    他们师生多年早就有了默契,谢承祜并不多言,反而把那几个好字凑在烛火上全部烧尽。

    重华殿快安置时,陆平川突然求见,他周身融进夜色里,脸颊上还带着残血。

    “殿下,英王查到了东宫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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