较劲

    裴府的亭台楼阁无疑是精美别致的,可与黎京那些达官贵人府邸不一样的是,这里的装饰大多是木质雕刻而成,处处透露着淡雅气息。

    宅子的主屋门两侧,分别挂着青瓷做的风铃,风一吹,便左右摇摆不定,叮当作响。

    这与薛凝想象中的不一样,他以为像裴彻这样的人,大抵和黎京的那群纨绔子弟没什么两样,过着纸醉金迷般的生活,府邸更是装饰的不能再雍容华贵了。

    可这里大多用着最朴素的材料,制作出了让人心旷神怡的器具,可见主人是多么热爱生活的。

    就在此刻,薛凝又一次刷新了对裴彻的认识。

    风铃声穿过耳边,薛凝被林恤带来主屋坐下,木质的小方桌上放着一个灼灼燃烧的香炉,是浓郁而独特的雪松香味。

    薛凝觉得这香气静谧冷冽,倒是很符合裴彻的气质。

    ·

    片刻,薛凝看到那人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手中还拿了一盏茶,随即坐在了她面前。

    “薛姑娘这是一刻都闲不住啊,初来匝道这是要把汶州翻个底朝天吗?”裴彻满脸不屑,表情里更多是讽刺。

    不知为何,薛凝总觉得这话别有深意,她不打算再与他打太极了:“汶州凋敝,其原因究竟为何?”

    “姑娘被贬于此,不为自己日后考虑,反而管起我汶州之事了?”

    “你……”

    这人真是毫无人情味,薛凝压了压自己心中正在升起的怒气,转而给了对面那人一个微笑,慢慢开口:“裴公子,您作为大乾子民,理应为国分忧。”

    裴彻顿时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不紧不慢的开口:“一国之主都懒的管的事,姑娘这就替在下揽下了?”

    “那是因为陛下不知汶州现况……”

    薛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言辞不当,立刻默了声,可刚刚匆忙为皇帝开脱的这番话可谓是彻底激怒了眼前那人。

    只见那人手紧紧攥着手中的茶杯,脸色都跟着暗了几分。

    “薛姑娘这是和当朝天子关系不一般啊,处处为他考虑。”裴彻倒还是那副不屑一顾的模样。

    “要不在下把你送回他身边,也好遂了姑娘的心愿。”那人随即泯了一口茶,嘴角微微上扬着。

    薛凝好像感觉到了他的不痛快,但又不知道他在和自己闹什么别扭。

    他和她非亲非故,薛凝不想惯他:“好啊,那真是谢谢裴公子的成人之美了。”

    薛凝还没说完呢,那人嘭的一声把手里的茶杯砸在了桌上,把薛凝吓了一跳。

    反应过来的薛凝只觉得莫名其妙,这人又在发什么疯。

    ……

    言归正传,薛凝只想知道这人找他来的真正目的。

    “你的口音不像汶州的,你在这里待多久了?”薛凝缓缓说道。

    “很多年。”

    “为什么救我?”

    “随手。”

    ……..

    薛凝快要被他气个半死,这人根本没有想和她好好说话的意思。

    她转身就要离开,裴彻看她是真的要生气了,不禁笑了一下,这才做出要挽留她的动作。

    “姑娘留步。今日请姑娘来,是想和姑娘合作,汶州失势已久,非一日之功可以恢复如初。”

    他接着说:“而姑娘初来此地,势单力薄,还需找到依傍之处。”

    薛凝半信半疑,歪着头看他:“公子既想帮我,那我对公子呢?有什么用处?”

    “只需告诉我黎京消息。”

    薛凝早就想到,那人必定对自己也是有所图谋,可他要的却很简单,与汶州之事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她猜不透他。

    “姑娘只身一人,在下实在不放心,不如住到裴府中来,为了合作。”那人故意把最后几个字拖的很重,语气中还略带暧昧。

    “你……我才不要。”薛凝脸都红了大半。

    薛凝看见,那人笑了。

    “那在下带姑娘随处走走。”

    穿过主屋的连廊,薛凝在裴府的院子里看到了几棵海棠树贴墙生长,高的挂在屋檐的瓦片上。

    薛凝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颜色的海棠,是妖艳的粉紫色,树的躯干蜿蜒而上,径直而挺立。

    她看着眼前的海棠挪不开眼,旁边的人显然看穿了她的心思,带着她向海棠树那边走近。

    “这是垂丝海棠,南方种植为盛。”

    “怪不得我没有见过,真美。”薛凝甜甜的笑。

    这是裴彻第一次见小姑娘发自内心深处温暖的笑。

    “公子也喜欢海棠吗?”

    “人世间大多喜爱之情不来自于物,而来自于人,爱屋及乌罢了。”

    “小的时候家中的院子有种过海棠,是白色的,兄长曾带我摘过树上的果子,那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薛凝边说着,眼眶不觉湿润。

    “想必那人对公子一定非常重要吧。”

    “嗯。”

    裴彻遣人送她,被她回绝了。

    薛凝回到客栈,天已然黑了。

    她想起今天在裴府的一切,总觉得很不真实,有无数问题在她的脑袋里不断盘旋。

    ·

    薛凝难得睡了个好觉,第二日醒来已是晌午,来到汶州,她有了难得的休闲时光。

    虽然她还没有自己的小家,但依然把客栈的那间屋子布置的井井有条。

    桌旁摆放着前几日采摘的小雏菊,现在已经大多枯萎了。

    今天天气不错,薛凝打算去后山采些不同的花装饰屋子,汶州虽不比黎京繁华,但好在自然风光秀丽,自然是不缺植物的。

    连着走半个时辰山路对于薛凝来说还是有些吃力的,这里虽说路很陡峭,可好在鲜花娇艳,也算不枉此行了。

    薛凝用手拨开错杂生长的野草,竟然看到了几个高大的身影,好像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薛凝心想还是不要多管闲事,刚要走开,便隐约听到那个为首的男子在说什么。

    是解决。

    薛凝猛的双手捂住嘴,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即便风吹打过砂石声音很大,她依然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立刻目睹了对面那人血溅当场的过程。

    薛凝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向后转身,不让自己去看刚刚发生的一切,可背后背着的木筐蹭到茂密的草丛发出沙沙的声音,她不敢再动。

    “谁?”

    “去看一下。”

    声音很小,断断续续传到薛凝耳边,可是这声音实在太过熟悉,是他。

    果不其然,还是被发现了。

    林恤一手拽起了薛凝的胳膊,径直拉了一把,惹的她生疼,还没等林恤惊讶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那人便跟了过来。

    他躬下身子,做出一副深受震撼的模样:“薛姑娘,怎么是你?”

    “我…我采花。”薛凝大气不敢出。

    “这荒郊野岭的,薛姑娘真是另辟蹊径,想法独特啊。”那人语气玩味十足。

    “你…你在这干什么。”

    “杀人啊,你没看到吗?”

    薛凝真是哑口无言,她从来没见过他这般杀了人还如此松弛的人。

    刚准备溜,薛凝就被那人揪到的自己面前,男人骨节分明,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她腰前的系带,沙哑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戏谑:“做了坏事就想跑吗?”

    眼前的小姑娘与他四目相对,霎时红了脸,声音糯糯的像棉花似的:“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裴彻只觉当前这一幕好玩,越发得寸进尺了,没过须臾,就揽住了小姑娘的腰肢,迫使两人的距离更近了。

    薛凝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眼前这人弄的动弹不得,她不禁想起那日在街上的那一幕,也是这样,强势的不留一点余地。

    “我…我想回去了。”小姑娘此刻带着哭腔。

    “可以啊,那阿凝会帮我保守秘密吗?”

    他叫她阿凝…..

    “嗯…….我会的。”

    裴彻放开手的一瞬,薛凝连个影子都没给他留。

    跑的比兔子还快。

    “公子,方才的事被薛姑娘看到,她会不会将此事说出去。”林恤感到不安。

    男人表情冷了几分,脸上方才挂着的笑容尽数敛去,手中的扇子敲打在掌心,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林恤虽然跟随他多年,但有时还是猜不透他。

    “没事。随她去吧。”

    “把消息散播出去。”

    “是,公子。”

    回到客栈的薛凝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她本以为裴彻只是无赖城府深重了些,没想到竟背负着人命。

    自己知道了他的秘密,会不会被杀人灭口?

    薛凝回想起了自己看到的种种,她依稀记得,被杀之人身着缎制袍衫,定不是寻常百姓,能让他付出生命的代价,必是做了不可告人之事。

    要去报官吗?可如果裴彻所做并非恶事,那她岂不是对自己的救命恩人不仁不义了。

    不知为何,薛凝的第六感告诉他,裴彻好像没有那么坏,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中被那人搅起的涟漪,不断在内心深处翻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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