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执

    “那师兄可要好好记。”李慕婉放好木雕回来,掰着手指一件件道。

    “师兄要记住婉儿生辰,每逢生辰之日都要给婉儿送礼物,不需要多贵重,但能体现师兄心意即可。”

    “若是赠礼,自是不能含糊。”王林应下,“只要婉儿想要,多贵重我都能送。”

    “不对,礼物在于情,不在于贵,师兄定然会想把最好的都给我,”李慕婉戳了两下他心口位置,“我只要你这里的,真心实意的。”

    “一支簪子也好,一件衣裳也罢,又或者师兄摘的一束花。”

    王林沉思,只要这般就够了?

    “你总是要走,一走便是好久,若是以后外出,得要给婉儿带礼物回来,不要你以身犯险抢的,只要你的心意。”

    “好。”

    李慕婉继续道:“还有,除此之外,还要记得我们的婚日。每年婚日要陪婉儿一起过,往后每一年,咱们就在南苑种上一棵桃树,待南苑成了桃林,再一起细数过了几年,好不好?”

    王林神往,每年?他们已过了五十年,接下来还要前往雨之仙界,又如何能够做到每一年都陪她栽种一棵桃树。

    “待我从雨之仙界回来,每年婚日,你的生辰,都陪着你。”

    李慕婉只是先提,没指望他每一件都能细致完成。

    “好,”李慕婉说,“不过师兄欠的几十年,改日抽空你同我一块补回来。”

    “依你。”

    “还有,若是婉儿使性子,师兄要先哄,倘若婉儿哄不好,你更要耐着性子,指不定多哄几回,我便好了。”

    “好。”

    “你不许因为旁人多看我几眼,便凶神恶煞的吓唬人家……”

    “不成。”王林竟一丝都没犹豫,快的李慕婉话语未落完他便脱口阻止。

    他一副绝无可能的神色,李慕婉愣了须臾,改口道,“那这个便算了。”

    “师兄寡言,我知道你心里藏了许多话不善于表达,你得多夸赞婉儿,譬如每日挑一样,簪子好看,衣裳好看,妆面好看……”

    “还要多表达你的情意,有没有想婉儿,若是想了,你便要与我说,或是主动亲近,虽说都是小事,凡人夫妻都是这般的。”李慕婉绘声绘色,小嘴道不停。

    “好,听婉儿的。”

    “还有,你爱藏心事,报喜不报忧,夫妻之间要坦诚相待,不可隐瞒,即便是危险之事,也要告知,不许一人担着。”

    “好。”

    王林细心倒了盏茶递给她润口,李慕婉喝下大口,心满意足。

    忽而还想到了一点,“不许无缘无故凶我,我会害怕……”

    “不凶。”王林接回空盏,他舍不得。

    “……”

    李慕婉说得差不多了,抱过一直倾听的王林,深情说:“最重要的,你要爱我,就不许受伤,不许莽进,凡事三思而后行。修为是无止境的,宝物也没有性命重要。”

    指尖抚平他衣领,“你要知道,无论如何,你不是孤身一人,有我等你回来。”

    王林心神已乱,视线模糊盯着她,双臂将人轻拥入怀。

    她身上是暖的,道出的话滚烫。

    抵在他胸膛的人轻声道:“师兄,婉儿说的这些你可都记住了?”

    王林沉声:“记住了。”

    “那师兄重复一遍我听。”

    “不许受伤,不许莽进……”

    “不许凶婉儿,要说好听的话给婉儿听……”

    “夫妻之间,坦言相待,不可隐瞒。”

    “每年生辰,婚日都要陪婉儿一起……”

    “……”

    “那师兄可知道婉儿生辰,可记得我们的婚日?”

    王林犯难:“这……”

    李慕婉未告知过她的生辰,修真界的时间过得快,有时一闭关就是数年,何年何月已不重要,她也极少会过生辰,以往在洛河门有哥哥在,哥哥会记得生辰,也会每个生辰给她送上不同的礼物。

    离开洛河门后便没有了,只是日子她一直记着。

    至于婚日,双修大典的婚日是长老们随意定的,她不要此日做婚日。

    二人是在双修大典后的第十日,确认夫妻身份,又圆的房,李慕婉便以这日定做婚日。

    待她说明后,王林尽数记下了。

    周林传了玉简,李慕婉又出去处理事物。

    王林凭栏望着窗外霞光,似乎开始贪恋这样的日子,若此行去了雨仙界,再回云天宗不知又是何年何月。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几岁了,也不记得生辰是何时,李慕婉说要教他如何爱她,王林自问爱李慕婉,可他隐约察觉,这样的爱,仿若不是她心中所想。

    李慕婉说,爱所爱之人,便是与他朝暮相处,事无巨细。

    而此刻的他,确实无法做到,宇宙浩渺,他还有目标没有实现,修真之路漫长,于他和李慕婉之间,还会有很长的时间完成她口中所说的朝朝暮暮。

    那些如何去爱她的小事,他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慢慢学。

    李慕婉说要把空缺的五十年,补上每一年婚日栽种的桃树。

    后院里,王林手里拿着锄头挖坑,李慕婉放了树苗,他再埋土填坑。

    “待师兄从雨之仙界回来,这些桃树定然都长成了。”衣袖沾了泥土,余晖洒在院落,莲池波光粼粼。

    魔头们在院里各玩各的,也不敢压坏她的灵草,许立国百无聊赖坐在池边垂钓,雷蛙沉入水池戏水,大猿又摘了许多灵果回来,小灵和蚊兽各自绕着两人转圈。

    两人齐齐回眸看了一眼院中玩闹的魔头。

    “等我回来,再与婉儿植树。”

    王林牵起她藏在袖口的小手,落日罩住南苑,两人身影消失在暖色里。

    ***

    南苑一间密室里,李慕婉正在闭关吐纳,双修产生的灵力,以她身体所能吸收的成分越来越少。

    苍白的面容泛起丝无奈的苦笑。

    任她百般与魔头修好,好感度也没再提升,而身体的损耗逐渐让她心乱。

    【命魂珠:早两百年就让你更换魔头完成任务,不若此时早已拿回命魂,何至于如此棘手。】

    【李慕婉:若非你吸食我的命魂,我又何故要惹上寿元耗尽棘手一事,如今与他这般生活,已是我心中乐事】

    【命魂珠:此乃命中注定,并非我能左右,你命有此一劫。】

    【李慕婉:命?奈何修为通天修士都无法掌握命运,于我又能吗?】

    【命魂珠:你别放弃啊,虽说近日不再提升,但总归也没降,换个角度想,是好事。】

    【李慕婉:魔头于我有情,只是还未深到能够让他全力以赴,故而没法达到一百好感度,对吗?】

    【命魂珠:情之一字,极为深奥,不若不会……】

    【李慕婉:不会什么?】

    不若不会千年来,都没有一个人能够以情感化魔头,从而拿回命魂由死转生。

    周身灵力化为乌有,李慕婉努力平息燥动,却仍是心烦意乱,她打下的禁制密室,就连王林也不曾入过,他也鲜少主动去探知李慕婉的事。

    庭院里,李慕婉躺在藤椅纳凉,这几日她不常缠着王林,又唤了周林来谈话。

    周林望着师父眼睑的乌青,欲言又止。

    李慕婉抚养他长大,教授法术丹道,禁制阵法,一直都是肃穆庄严的形象,出于敬重,他把那些不好的想法都抛之脑后,不愿意那样去想自己师尊。

    “师父管理宗门劳心劳力,已是分身乏术,若师父无法分神炼丹,徒儿代劳即可。”周林拿出几颗培元固本丹药,双手呈上。

    李慕婉掐诀时灵丹飘在指尖上,周林炼制的丹药精纯,李慕婉满目欣慰,服下一颗,“周林,你去凡间寻些话本来吧。”

    “啊?”周林错愕,“师尊要凡间话本做什么?”

    李慕婉有些犯难,却面色如常,只道:“为师有大用,你寻来就是。”

    虽不知有何大用,但师尊吩咐,周林是在所不辞,收了命令便出了云天宗。

    回来已是半月后,李慕婉密室摆放了各式各样的话本,趁着王林又在打坐,她整个人栽入话本里。

    术法转在她指尖,打出的灵光不断翻阅,一行行字迹呈现半空。

    接连几日,李慕婉终于悟透了。

    【命魂珠:你这几日不陪着魔头,看这些凡人话本做什么?】

    【李慕婉:就是要攻略魔头才要看这些话本的。】

    【李慕婉:若是一味讨好魔头,魔头在我这里得到的情感安全是绝对的,他没有危机感,好感度便只能在八十几徘徊。话本里说,要拿捏一个人的情感,得学会让其患得患失。】

    【李慕婉:就仿若是放风筝,放出去扯一下再拉回来。】

    【命魂珠:这可靠吗?你可别玩火自焚啊……】

    【李慕婉:慌什么?我自有分寸。】

    李慕婉自信收起命魂珠,出了密室,雕花屏风后的王林闭目不动,神识却散在屋外,一直随着李慕婉移动飘在周围。

    她仅是扫了一眼,并未朝他凑近,而是转身出了阁楼。

    王林内心一沉,仿若失去了什么,空落落的 ,屋内只剩下纱帘晃动,还有她身上的莲花香。

    “婉儿……”王林呢喃着名字,已经一个月了,李慕婉不是闭关就是外出,这种感觉怎得有些熟悉。

    待她回来后已是第二日,李慕婉又入了内室,王林注视着身影直至消失。

    李慕婉坐在屏风内,摊开一张画卷,调好墨水,描摹了一张轮廓,一坐就是三个时辰。

    书案上还摆放着他给刻的木雕。

    王林无心吐纳,本不想打扰李慕婉,可心里想见着她,视线不自觉落在屏风后。

    “婉儿,你在做什么?”王林隔着屏风小心翼翼问。

    李慕婉专注手中的画,听见了声音却无暇应他,只是敷衍地“嗯”了一声。

    王林等了片刻,自顾入内绕在书案后,李慕婉勾勒轮廓,在那栩栩如生的画像,朝额头点上一笔朱红。

    “婉儿画的……”

    “我那画卷不翼而飞了,早就想重新画一副,耽搁了时日,正好今日有空,便补上了。”她细细描着衣裳上的纹路,把所有细节记得无比清楚。

    王林眉心一紧,深眸微沉,心里涌起一阵酸麻,阴暗之处疯狂躁动,却尽量保持平静,他抬袖扯开了些画卷。

    “婉儿坐了许久,歇一会吧。”

    李慕婉手中笔刷划过,原本干净的轮廓点上墨迹,她蹙眉泛起不悦,却未多责怪,平静道:“师兄?婉儿还没画完。”

    “不画了。”他拿开李慕婉手中的笔,搁回笔枕。

    “为何?”李慕婉不乐意,把画移回来,又要去拿笔。

    只是手腕被扼住了,她动弹不得,只以为王林要与她双修,只能安抚道,“师兄,我还没画完,等婉儿画完再要可好?”

    王林却不以为意,眉眼锁着不快与阴沉,似把他捅碎了,哑声道:“这是马良!”

    手腕的力量加重了些,李慕婉吃痛,本能起了挣扎,好不容易抽回了手,又被王林擒住了,一把给她扯起来。

    李慕婉受力抵着他胸膛,仰着那深沉的眸子,是看不穿的阴寒。

    “你,你怎么了?”李慕婉隐约生出恐惧,想要退开距离。

    王林盯着她,一息间,一道红光术法闪过眼前,案上的画卷瞬间画成灰烬。

    “师兄你……”李慕婉望着灰烬哑然,仿若联想到什么,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我那画卷,是你毁的?”

    王林没有否认,只是定定瞧着她,露出浓重的煞气。

    李慕婉质问道:“为何?师兄明知道那画于我重要,偏就毁了它,还眼睁睁看着我寻了那么久。”

    “南苑除了你就是你的那些魔头出入,难怪寻不到,”李慕婉恍然大悟,魔头都知道谁毁掉了画卷,只是不敢背叛主子罢了,她委屈极了,音量也跟着高,“师兄戏弄我,好玩吗?”

    狭长的眸子蕴着阴郁,眼尾的红与发色几乎相融,“这是马良!”

    “马良怎么了?”李慕婉气急了。

    “为何是马良?”

    “是,是马良,也是你啊。”她被禁锢在椅子上,坐着的身躯压根挪不动,身后是书案,退不了。

    “婉儿,我站在你眼前,你画马良,是因为忘不掉那张脸,是吗?”王林气息逼得近,就是要她回答,容不得她退。

    李慕婉无力要避开视线,被他生生擒回来,“看着我说。”

    这样的王林,比之情到浓时更骇然,她此刻是怕的,李慕婉美眸撩着水雾,疼哭了,委屈灌满了她。

    原本这几日冷落他,好感度仍是无济于事,她本就心乱,那画卷没了自己难过了几日也不敢与他提,原是都出自他手笔,如今还要这般凶狠的对她。

    明明教了他不许凶自己,他仍是学不会。

    李慕婉也来了脾性,声泪俱下诘问道:“那要画谁?你每次回来样子都不一样,我要画哪一个你?”

    “是那个一身弟子服唤我师祖的王林,还是着一身黑衣出现在双修大典上的王林,还是此刻满头红发质问我的王林?”

    王林面色僵住,被问的哑声,堵在口中的话说不出来。

    擒住的双颊生了红痕,滚烫的泪珠滑入他掌心,糊了李慕婉半张脸,叫人心疼。

    他内心挣扎又阴鸷,李慕婉近乎无声:“那修魔海内的马良,也是你啊……”

    “不是,”王林双目裹着冰雾,从未有过的不安与质疑,“你可是一直在透过我看马良?”

    他把面凑前,贴着李慕婉,“你喜欢的,一直是马良这张脸,可对?”

    “王林,你在说什么啊?”李慕婉视线模糊,猜不透王林了。

    而此时命魂珠滚动,在传递一种信息,魔头不可控了。

    好感度急剧下降,李慕婉只觉要功亏一篑,只能理着情绪哄他,“师兄若不喜我画修魔海的你,婉儿不画就是,你这样子,婉儿害怕。”

    “烧了就烧了,婉儿不画了,不画了……”

    “只画如今的你,好不好?”

    李慕婉装着他的反应,不断哄着,良久,王林松了手,再把她搂入怀里,紧紧拥着不愿放手,又轻抚着她后背,仿若方才那个失去理智的人并非是他。

    藏在他怀里的人,心有余悸地落下行泪,可算是安抚好了。

    原本适才只要她不画了,王林便可抑住心底的疯魔,只是李慕婉那几句话,让他更是失去了心智。

    他本不该如此容易动怒,可遇着她的事,却不管不顾的无法自控。

    “师兄,”李慕婉抱着他宽背,“你怪我么?”

    王林捧起那张被自己揉红的脸,心疼了却不说话。

    李慕婉心身俱疲,命魂珠内好感度降了,任凭她再如何哄,也没再恢复八十以上。

    此事过后,虽说彼此冷静,可王林不愿亲近自己,李慕婉也不想讨他无趣,再研究画本里的情绪管控,也不曾主动去黏他,就是互相晾着。

    两人相处一室,隔着一张屏风,心似乎却远了,于李慕婉而言,马良既是王林,要画马良,是缘起之因,王林问的那句,可是透过自己在看马良。

    她并非在看谁,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人,叫马良也好,王林也罢,修魔海内相处四年的人,便是眼前之人,除了样貌不同,别无他异。

    只是不曾想,他竟然会如此在意。

    宗门广招门徒,李慕婉又外出处理事务,王林几日见不到她,只听闻许立说,李慕婉在新一届招收弟子大会中,收了个弟子。

    模样生的俊俏,年岁二十有一,丰神俊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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