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树梢,浓厚的暗夜被月光劈开一线光亮。
一个朦胧的光点在黑夜中飘荡而过,后面还跟着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主人,我们为什么要半夜偷偷走啊。”月影一晃一晃地往前飞,不解发问。
“趁现在大家都睡了我们赶紧溜,要不然肯定要跟我们一起。”水云身毛着腰,时不时观察附近。
咚的一声响,水云身回头就看见了尘捂着头,一旁是个半开的窗门。
“嘘,小点声,把他们都吵醒了。”水云身看着了尘在黑暗中疼得微蹙的眉头,赶紧出声制止。
“阿水,好疼……”眼眸中泛着看不清的水雾,即使在昏暗的月光下亦然明亮的双眼此时正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突然看到了尘撒娇,水云身一时竟不知如何反应。
“……”
砰一声,水云身一掌拍在窗框上,窗框瞬间变成碎末。
“坏门窗?”
试探性地开口,水云身表情略显尴尬。
少年的喉间发出一声轻笑,带着独有的好听声线。
两步走到水云身面前,将头埋在水云身肩头,声音缱绻。
“还好有阿水保护我。”
仿佛是为了弥补视线的模糊,肩头的温度格外明显,呼出的温热气息透过皮肤直达心脏,水云身不由得身子一僵。
感受到她的僵硬,了尘反手握住她的手,嘴角含笑地直起身子。
“我们走。”
隐在夜色中少女的脸红,为她的羞赧提供了一层保护罩,任由自己被牵着往前。
走向属于他们的路。
后面跟着一个激动的发光小尾巴,“好甜好甜,嘿嘿嘿。”
昏暗的禅房里一位老者正在闭目打坐,旁边的红衣女子时不时往外张望,门口站着一个少年抱臂望着远方。
一个小沙弥匆匆从外间进来,“住持,佛子和水施主已经离寺。”
虞临飞腾的站起,张了张嘴,看着还在平静闭目的玉玄子。
“真的就这么放他俩人去吗?”
闻言了缘不由得手指紧扣着,显现出他的心境不如表现般平静。
玉玄子缓缓睁开了眼,声音带着让人心静的力量,“之前曾得幻星阁一卦,这是他命中一劫,只能靠有缘之人才得以化解。”
“虽然凶险,但是两人都会有大机缘。现在看来,水施主应该就是那个有缘人。”
披星戴月,静谧的小路。
两人手牵着手并肩而行,不像是赶路到像是小情侣的约会。
“之前掳走你的黑衣人,你觉得是谁?”
水云身隐约觉得黑衣人与了尘之间必定有某种联系,否则为何废如此大的周张单单要掳走他。
“我其实怀疑楚明没死。”了尘沉默片刻还是说出了自己猜测。
“怎么可能,他不是凡人吗?”水云身惊讶不已,要知道了尘在菩提树中孕育三百年才降生,而凡人的寿数不过区区几十载。
“我不知道他具体如何做到的,但是我总觉得他们这次的行动是想要我体内九尾狐族的血脉之力,而知道这一点的除了他还有谁。”
月光下了尘双眼中迸射的恨意如此清晰,对他而言那不是父亲,是杀母仇人,此生此世生生世世都无法和解的仇人。
感受到身边人情绪的波动,水云身紧了紧相握的手,“不论是谁,我们都会抓住他们揭开真相,终有报仇雪恨的一天。”
灿烂的笑容和坚定信任的眼神,穿过朦胧夜色直达了尘的心脏。
他呆呆地看了一会,想要永远记住这个笑容,这个画面和这个夜晚。
前往妖族的通道在大战后几乎全部被毁,少量留下的也全部被严密看守,他们只有一个选择。
看着眼前熟悉的遗泽沙漠,水云身面露纠结,而月影和沙珀已经欢喜地朝着沙漠跑去。
“这里……能到妖族?”
“遗泽沙漠西边的尽头是斩天风,传说那里终年刮着飓风,能将天斩断,无人能通过斩天风。”
“所以只有这条路无人把守,是我们最佳的选择。”了尘目光深深地望向西边。
水云身偷偷在心里吐槽,无人生还所以才无人把守吧。
这时前方一阵沙尘翻滚由远及近,水云身和了尘两人顿时警惕起来。
待再靠近些,才看清翻滚起沙尘的正是沙渊毒蝎王,头上顶着月影和沙珀,背后还跟着一群小蝎子。
沙渊毒蝎王看到两人显得非常高兴,挥舞着两个大钳子,低下头示意两人上来。
水云身和了尘从善如流地加入了月影和沙珀坐在沙渊毒蝎王的头顶。
一行人和蝎浩浩荡荡地朝着西边进发,很快便来到了遗泽沙漠的尽头——斩天风。
肉眼可见强劲的风呼啸着,拍打着,绞杀着,仿佛人只要敢踏入一步就会被切成无数片碎片。
而和遗泽沙漠的交界处,仿佛有什么透明的屏障,让狂风丝毫不能影响到遗泽沙漠。
但是风的吼叫声,即使隔着屏障也似猛兽的低吼,震荡着神魂,感受到一股原始的危险,让人不敢靠近。
沙渊毒蝎王和一众小蝎子显然也受到了影响,小蝎子远远的就停下了脚步不再靠近。
而沙渊毒蝎王则是努力抵抗着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颤颤巍巍地送他们靠近。
终究不能继续靠近,水云身拍了拍沙渊毒蝎王的头示意它已经可以了,待他们下来后沙渊毒蝎王便迫不及待地转头就跑,回到小蝎子们旁边。
“主人,那里的气息好压抑。”月影的声音也微微发颤,沙珀则直接躲进了灵兽袋内不愿出来。
“斩天,斩天,这个气势确实像是可以斩天。”水云身自然也感受到了这股强烈的压迫感。
“主人,贸然进去怕是……”月影声音担忧。
了尘掏出了一块毛绒绒的帕子往空中一抛,帕子变大成一块毯子。
“这是由几种最坚硬的灵兽皮炼化而成,我们用它裹住全身再进去。”
手臂一挥,了尘将水云身搂进怀中,用兽皮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水云身眼前落下大片阴影,视线受阻,周身被少年精瘦的身体牢牢护住。
跟随着他的脚步,在踏过那层透明的屏障后,猛烈的冲击从四面八方袭来。
虽然有兽皮和了尘的抵挡,但是前行时依旧能感受到强大的阻力。
好在水云身一直勤于炼体并未懈怠,还算能承受。
也是在一进入的瞬间,水云身便明白为何从未有人从斩天风出来,这里竟然没有灵气。
看不清的狂风中,两人的身影格外的渺小,呼啸的风声隔着兽皮发出闷闷的嗡声。
两人一同咬牙发力努力前行着,每次只能前进一小步。
甚至有时会被风推回,就这样一步一步,不知走了多久。
突然周围的风变得更加狂暴,原本包裹严实的兽皮被吹起一角。
无数的风争先恐后地涌入,刮在两人身上,即使身为体修的水云身依然觉得疼痛非常。
同时被掀翻在地,了尘最后只能抱住水云身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
兽皮已经被完全吹开,风打在皮肤上划开一道道血口。
“阿水。”了尘顾不上自己滴落的鲜血,看着水云身的衣服已经开始被血色浸染,眸子顿时猩红。
银色的长发随风在空中飘扬,了尘一边用身体尽力为水云身挡住风刃,一边扯回兽皮。
水云身看到兽化的了尘心里一揪,如果兽化次数变多,就会越来越难以压制,而现在还没有找到压制妖族血脉的方法。
“了尘,冷静,我没事。”水云身咽下喉头涌出的鲜血传音道。
两人现在全身没有一块好肉,如同从血池中出来一般。
了尘用尽力气,忍着刮骨削肉的疼痛,将兽皮再次裹住怀中的少女。
水云身倔强地扯过兽皮将了尘也一同裹住,两人就地相互依偎地坐下。
“这是回血丹和补灵丹,快服下。”水云身拿出两瓶丹药,一边往自己嘴里倒了几粒一边催促了尘。
丹药入口即化,灵力开始滋养全身的伤口。
片刻后两人炼化完药力,顶着夹杂着汹涌力量的狂风互相搀扶地起身。
“守住心神。”
看着了尘被白发映衬得格外苍白的面容,水云身传音道。
了尘深吸一口气,沉住心神,自己不能再失控兽化了,否则多年的坚持都将化为泡影。
这时腰间被一个手臂紧紧揽住,低头一双明亮的眼睛晃得他心尖一颤,唇角慢慢扬起。
丹药只能暂时缓解风刃的伤害,若想彻底去除暗伤还需时间,但是现在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必须尽快通过斩天风,否则灵力枯竭,他们就会像以前无数人一样永远的留在这里。
又前行数米,了尘一直紧咬牙关,把痛呼声咽下,不发出一点声音,不想让水云身担心。
但是涌出的鲜血咽下又再次上涌,终是从唇角溢出。
水云身将搂住了尘的手更用力地紧了紧,带着他艰难前行。
斩天风没有昼夜之分,只有无尽的狂风,不知灵气是不是都被风吹跑了,所以这里才没有丝毫的灵气供人吸收,水云身不由得心里嘀咕。
刚刚的兽化消耗了尘体内大量的灵力,加上为了护住水云身他受了更重的伤,此刻几乎是靠着水云身才能往前。
了尘看着水云身额头汗水不断滑下,毫无血色的唇被咬破,点点猩红刺疼了他的双眼。
“放手吧,你活下去。”
自己只会是她的累赘,如果没有让她来涉险就好了,了尘此刻只觉得无比后悔。
或许这就是他的命数……
水云身用力拧了他腰间的软肉,疼得他一时没忍住到抽一口气。
“再说这些不中听的话,小心我现在就打爆你的头。”
“我们还要去你的族地找到解决之法,还要去杀该死之人,还要永远地在一起。”
“你要是死了,那我一定找十个八个美男日日在你坟头私会。”
气呼呼的话却听得了尘心里一暖,求生的念头再次燃起,张嘴满是醋意。
“那可不行,你只能跟我私会。”
水云身没好气地朝他翻了个白眼,“死人可没那个能力管我。”
知道自己刚刚的消沉惹到她了,了尘现在格外地乖巧,声音也软软的。
“好阿水,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见他已经明白,水云身也不再多说,集中精神全力抵抗着狂风一点一点地往前挪动着。
没有太阳的日升夜落,水云身已经失去了对时间流逝的感觉,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的狂风开始变小。
再又一步艰难地迈出后,突然周围变得安静非常,仿佛之前经历的一切都是幻象,水云身觉得周遭安静得开始出现耳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