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呀？”

    简陵的保证与安慰终于让闻千渔稍微缓和下来。

    耳边有人在说话，宿舍停电带来的压迫也有所缓解，总比完全没人的时候他一个人待着好。

    他一共有三个舍友，三个都不在。

    简陵这几日请假回了老家，另外两个舍友出去通宵喝酒，按照以往的情况来看是整晚都不会回来的。

    闻千渔非常爱惜自己。自从灵异复苏消息属实后，他人就两点一线往返于教学楼与寝室，大部分时候连三餐点的都是直达宿舍门的，本人除非必要就再也没去过其他地方。

    可对于更多的人来说，他们没有亲眼见过厉鬼的凶狠，所以还是该吃吃该玩玩，过着与曾经如出一辙的生活。

    每天的新闻联播都重播大家尽量别出门，并没有多少人真的听进去。

    闻千渔便干脆上了床，在床上小声地和简陵通话。

    他的哭声止住了，嗓子还是黏糊的，每一个连字的腔调都好似在撒娇。

    “那个符纸能用多久啊，它会不会突然就失效了？”

    为了避免符纸遗失或者破损，闻千渔非常小心地把它放在贴身衣服的内兜里，并且从塞进去开始就几乎不曾拿出来过；就算洗澡时都会把它用透明的盒子放在自己眼前，位置也是在自己一个手臂的范围内。

    闻千渔摸了一下胸口，掌心隔着布料触及到一层偏硬的纸质物时他才感到安心。

    “……一个月。”简陵回答。

    他清楚地明白闻千渔在担忧什么，便像哄猫一样哄着闻千渔，“小渔……别担心，别怕……我……会在它失效前回来的……”

    思维的迟钝让简陵的话也缓慢地吞吐，他每一次吐息都格外困难，无论多么努力地集中注意力，他的眼神都会时常陷入涣散，于是他的话也随之卡顿，每个词都要重新回忆。

    只是面对闻千渔时，简陵总在费力地说着一些没有必要的话。

    “小渔……我非常……想你……想，见你……”

    “——嗯嗯。”

    闻千渔敷衍地答应，“我也想你。”

    …………完全就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声音，和一具好久没说人话的尸体一样。

    闻千渔暗暗翻了个白眼。

    他知道简陵给他的符不简单，猜想简陵现在这副模样应该是那符的后遗症。

    可不妨碍他还是嫌弃，并觉得简陵半死不活的样子出现在他有生死危机的时候属实有点晦气。

    一张能够屏蔽自身对厉鬼感知的符纸，如果被别人知道绝对会引起轩然大波。

    因为按照目前官方透露的消息，暂时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应对厉鬼的到来，就好似在古老的时代无法抵抗自然风暴，现代人在厉鬼面前也都那么脆弱。

    也许更为有权势的人会拥有解决办法？闻千渔并不清楚。

    但至少对于世界99.99%的人来说，一旦有恶念的厉鬼出现就意味着死。

    而官方对灵异复苏的态度显得很微妙。

    好似有在大力宣传厉鬼复苏的事情，新闻联播也不断警告着市民尽量减少外出，却并没有实际的强制措施，甚至在宣传上都少有实际案例佐证，更接近于空口白牙。

    宣传只是说大道理，有几个人能听进去？

    而且在灵异APP的论坛上面，也并没有详细划分各个区块，除了官方消息置顶精华帖，所有普通人发的帖子都堆在一起，无意义的灌水和有价值的消息鱼龙混杂，进一步提升了搜索难度。

    全国的新帖太多，闻千渔大部分时候就看自己这座城市的新帖。

    灵异复苏明明是那么危险那么可怕的事情，然而在当前的舆论环境里，竟然变成了不值得在意的都市传说。

    闻千渔只感到浓浓的危机感。

    可能是他想多了，毕竟他一向性情敏感又多疑。闻千渔不认为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好的，他非常坚定地贯彻思考，为了自己的安危，他做足了打算把一切往最糟糕的方向考虑。

    无论如何，闻千渔都不想死。

    他要活着，要活得比谁都好。

    闻千渔想了想，最终还是开口询问了简陵的现状：“你说话怎么了呀？是身体不舒服吗？”

    如果简陵死了，那他怎么办？

    念及这点，闻千渔倒是发自内心地为简陵担忧起来。

    没有新的法子出现前，简陵就是他可以把握的唯一能看得见抓得着的希望。如果简陵真的要死了，能不能先帮他解决了季长川再死，这样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简陵都能给他一个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符，那他有没有可能也有办法和季长川同归于尽呢？

    踌躇地摩挲着手机，紧贴在脸上的屏幕传来冰冷，他刚才滑落的眼泪湿痕也在若有若无的风里泛起进一步的凉意。闻千渔没有问出来。

    “……嗯，没事的。”

    简陵无声地笑起来，他没打算解释，轻飘飘的声音风一刮就卷走了。

    “……小渔……不要，担心。”

    简陵非常喜欢这样叫闻千渔的小名，哪怕此刻吐字那么困难，每句话也得带上一个小渔。

    在他舌尖缠绕的亲昵，冰冷又滚烫地蔓延着。电话那头简陵的目光再度失焦，几秒后才重新回过神来。

    在他眼里，闻千渔确实是一只尾鳍流光溢彩的孔雀鱼，一只总是自顾自欣赏着自己、爱惜着自己，并骄傲地甩着尾巴的小鱼。

    ——这样就够了。

    他如此活跃的生机、耀眼的颜色，相当横行霸道的一枝独秀，这样就是最好的，他可以永远那么自由，永远那么自我，不需要为任何人让步。

    “哦——”闻千渔还是比较满意简陵回答的，“没事就好。”

    他语气中的不以为意有点明显，闻千渔清了下嗓子，并无什么真情地掩饰了一下。

    他可不想浪费时间和简陵沟通感情，难道简陵跟他说是他的原因以后，他还要表达自己的愧疚再安慰简陵吗？算了吧。

    还是简陵有眼力见呀，可惜，他不会真的要死了吧？

    闻千渔小声打了哈欠，没了刚才的情绪紧绷，困意就逐渐上涌。

    “没事的话，那晚安。”

    闻千渔眼睛逐渐眯起一半，他再接连打了两个哈欠，没有丝毫留恋地暗灭了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