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圈，铭牌，联系方式，定位器......夏夕麻木地准备这一切。

    他知道小猫能听懂他讲话，于是承诺自己会放小猫自由，只要他肯开口吃东西，只要他答应自己带上项圈。

    两边各退一步，夏夕却故意磨蹭着，一会儿项圈不合适，要买新的，一会儿定位器不够精准，要试试别的品牌，但再怎么磨蹭，也总归要迎来分开那一天。

    “不要乱吃草丛里的东西，知道吗？如果有别的猫猫狗狗欺负你，先跑了再说，不要和它们打架......你会回来看我的，对吧？”夏夕絮絮叨叨，老母亲一样抱着小猫嘱咐，见小猫懒得理他，又倔强地把小猫举到自己眼前，再次问：“答应我你会回来的，玩累了就回来，好不好？”

    小猫轻轻喵了一声，夏夕勉强笑了笑，轻手轻脚给小猫戴上项圈：“千万别弄丢了，也不要太相信别的人类，我隔几天就去找你。”

    项圈戴好，夏夕依旧抱着猫不撒手：“当人的时候是个漂亮的人，当猫了也是一只漂亮的小猫。”他点了点小猫的额头：“我真的很害怕......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也会好好照顾你的身体，想办法帮你离婚，好不好？外面真的一点也不好玩，很危险，要不还是继续住在这里......”

    小猫已经开始在他手里挣扎了，夏夕忙松了点劲，小猫于是顺势从他怀抱里溜了出去。夏夕徒劳地伸手去抓，但小家伙十分迅速地跳上窗台，外面有大树伸过来的枝丫，顺着大树爬下去，就能出去了。

    “喵。”

    他冲着夏夕叫了一声，头也不回，跳了出去。

    刚才抱过猫的那点温暖慢慢冷下来，夏夕膝行着爬到窗台那里，又探出半个身子往外张望，但狸花猫已经和夜色融为一体，再也看不见了。

    空落落的。

    房间里空落落的，心里也空落落的。

    夏夕愣愣趴在窗台上，已经开始后悔将猫放走了，只是来不及有什么动作，就听见齐鸣山有些愠怒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说罢几步走到夏夕跟前，拉住他的胳膊狠狠将他甩到地上。

    夏夕后知后觉意识到他也许是误会自己想要从楼上跳下去了，只是夏夕此刻心情极差，又被齐鸣山拉了一下胳膊痛得要命，一点好脸色也不想给他：“关你屁事！”

    他不想再待在这个房间，一屋子的猫爬架猫饮水盆猫玩具，看着让人难过。只是刚转过身，手腕再次被齐鸣山抓住。

    “许小舟我警告你......”

    “警告什么警告，你有没有脑子，这才二楼，跳下去能死吗？”夏夕使劲想甩开齐鸣山的手，他没有心思来应付这个讨厌的人，只是越想离开，齐鸣山攥住他手腕的手就捏得越紧。

    “放开啊，什么毛病？”他疼得去掐齐鸣山，总算是让他松手了。

    他心里窝着火，手腕又疼，根本不想看齐鸣山那张脸，但那人偏偏阴魂不散似的跟在他后面，嘴里喋喋不休：“为什么不回信息不接电话？”

    “我们难道是什么必回信息必接电话的关系吗？”夏夕不屑说完，突然才意识到许小舟确实是那个必回信息必接电话的人，可能因为他不再这样，反而导致齐鸣山不习惯了。

    果不其然，齐鸣山愣怔了一下，随即怒道：“今天我妈妈过生日，一家人就等你了，结果你就在家里玩这破猫？”

    隐隐约约似乎好像是有这回事，但夏夕这段时间沉浸在找到猫的喜悦和猫要离开的失落中，完全将这件事忘在脑后了。

    “那我不去也没见有人少吃一口吧？还是说等我去了继续和去年一样，把我和你的前女友们比来比去？”夏夕转身正对着齐鸣山，面前的人面目英俊，人模狗样的，怎么尽不干人事呢？夏夕腹诽，又挑衅道：“你妈妈那么想抱孙子，不如我们离婚，随你生十个八个的，大家都开心，如何？”

    “你讲什么胡话？两家的合作......”

    “行了行了，闭嘴吧你！”夏夕不耐烦极了，“没事了就滚吧，看见你就烦。”

    说完也不等齐鸣山再说什么，自顾自回了房间，摔上了门。

    他的心情实在是不算好，多说半句话都觉得快要爆炸了，他趴在床上，打开定位的APP，看上面那个小红点一点点移动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穿过了小区，又过了几条马路，有时候又蹲在哪里不动了，夏夕的心也跟着一直揪着，忍不住一直胡思乱想小猫在外面遭遇了些什么，会不会遇到危险。

    一整晚就这么担惊受怕地过了，睡也没有睡熟，总是突然惊醒，然后马上点开手机看定位。反正是睡不着，夏夕索性早早就爬起来，只是头痛得厉害，他坐在床边缓了一会儿，后知后觉自己还答应许小舟要好好照顾他的身体，结果这么快就食言了。

    洗漱的时候，看着镜子里略显苍白的脸和眼下的青黑，夏夕心里越发内疚，这段时间，他全身心都放在小猫身上，没吃好没睡好，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肉好像也掉光了，下巴也回到了尖尖的模样。

    他用凉水拍了拍脸，好叫脸上有了些血色，同时也默默下定决心，不能把自己一直困死在小猫身上，先前计划好的事情，都要一件一件去做。这间牢笼，他说好要替许小舟挣脱开来的。

    吃早餐的时候在餐厅碰到了齐鸣山，很意外的是他好像也是一副没睡好的样子，颇有些哀怨似的看了夏夕一眼。夏夕懒得理会，翻了个白眼，却听见齐鸣山轻轻咳了一声，问道：“许小舟，我怎么感觉你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

    夏夕沉默了一会，他知道许小舟是什么样子，安静的，乖巧的，他大方又顺从地咽下身边人给他的漠视、委屈和难堪，好像这样就能换到他期望的一点爱，但直到他离开，他想要的，都没有人给他。

    “怎么，欺负人上瘾了，现在不想给你欺负了，不习惯吗？”只是现在，夏夕不愿意再做这个委曲求全的大好人了。

    “......”齐鸣山被怼得无言以对，正要继续说什么，夏夕已经起身，拿了个包子边啃边走开了。

    事实证明，当人有了目标，并且全心全意为之努力的时候，时间就会过得特别快。夏夕一边认真调理和锻炼身体，一边花了一个月时间以最快的速度拿到驾照，他本身就有基础，这件事对他来说并不难。

    当他终于独自开着车，循着定位app上的小红点，朝着小猫所在的地方开去时，有一瞬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只要设定好目的地，就可以心无旁骛地朝着那里前进，不必等司机，不必担心被追问去哪里，也没有作为夏夕时，长期因为囊中羞涩导致的困窘，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不用和任何人沟通，不用在意任何人的感受或脸色，这一方天地就是自己的安全港。

    开车过去的这段路程，几乎是他在许小舟的身体里醒来后，最为放松的时刻。

    定位显示小猫在他当年读过的大学里，前几天夏夕看小猫还一直在各个地方跑来跑去，这几天就一直在大学里没有动了，他有点担心，但同时又有点能理解为什么小猫会去这里。在最后那段时间的记忆里，夏夕不止一次感受到许小舟对于自己过往岁月的后悔，他的软弱和委曲求全，最后都变成了刺向自己的尖刀，如果能重来一次的是许小舟，夏夕想他未必还会重复以前的老路，他应当会勇敢一些，去过自己想要的人生。

    夏夕没有上过大学，因此走在学校里，看到三三两两的学生们时多少有些胆怯和羡慕，一些看向他的或是打量或是好奇的目光也让他浑身不自在，因此只管低着头，盯着小红点往前走。

    最后是在图书馆边上的小树林找到了小猫，有好心的学生在那里安置了几个防水的猫窝，还有食物和水，夏夕稍稍松了口气，一边四下张望着，一边嘴里轻轻唤着“小舟”，不多时，草丛里窸窣一阵响，他日思夜想的熟悉的身影跑了出来，在他腿边蹭了蹭，乖乖坐在他跟前。

    夏夕简直要哭出来了，他轻轻把小猫抱起来，往树林里走了走，找了个没人的草地坐下，他本来有满腔的话想讲，但真的把小猫抱在手里了，又只是反复检查它好不好，有没有受伤。

    小猫很乖地在他手里任他检查，末了，夏夕长松一口气，笑道：“真好，没受伤，我真是担心死了。”

    “喵~”小猫似乎在回应他，夏夕于是轻轻摸着它的小脑袋，慢慢将这个把月发生的事情跟它讲了一遍，和齐鸣山吵架啦，锻炼身体啦，考好驾照啦......他认真说，小猫认真听，末了，小猫轻轻舔了舔他的脸颊，从他腿上跳下去，走进了草丛中。

    夏夕叹了口气，他其实本来还怀着小猫在外面流浪几天就腻了，会想要跟他回去的心思，结果现在看来，小猫在外面活得挺好的，没一点想跟他回去的意思。

    “我过几天再来找你！”他冲着小猫喊，小猫甩了甩尾巴，消失不见了。

    夏夕在原地坐了一会儿，出发前像气球一样被激动喜悦充满的心情这会儿也渐渐泄气瘪了下去，他隔着层层树影看外面路过的学生们，他们青春洋溢，好像都有着光明的未来，他们知道要去哪里，并为之努力。

    我呢？

    夏夕低头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心，阳光透过树丛在上面落下斑驳的光点，他握了握，但好像握不住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