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这样相安无事过了几日,上官澄没再来秋水殿。
许是国事繁多,他脱不开身,就每日派万松送些小玩意给苏秋水消遣时间。
这日,万松送来一只学舌的鹦鹉来,头上一抹橙红色的毛,油光水滑,可爱得苏秋水忍不住摸了摸。
那鹦鹉通人性般,夹着嗓子叫:“阿浅,喜欢阿浅,阿浅,喜欢阿浅……”
苏秋水一愣,上官澄要是把这鹦鹉送给陈浅浅,男女主的事早成了,还能有她什么事?
心中正冒出借花献佛的念头,秋水殿忽然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苏秋水唤阿欢将鹦鹉安置好,目光落在苏明珠身上,她身着藕粉色的外袍逶迤而来,脖颈上戴着璎珞,富贵堂堂。
“你来做什么?”
听出她话里带刺,苏明珠也憋着一股气,但林云说皇帝心系她苏秋水,讨好她有益无害,欠身施礼,又谄媚笑了笑:“姐姐,这样说可就见外了。我下个月大婚,姐姐有空,可赏脸到场观礼。”
“不必了。”苏秋水直接拒绝了。
苏明珠脸上出现一丝诧异,瞪圆了双眼,微微挑眉:“果真?”
她的未婚夫是丞相之子左昭,一表人才,满腹经纶,本是苏家长女的联姻对象,林云设计让苏秋水顶替苏明珠入宫,这天大的馅饼才轮到苏明珠。
苏秋水不以为然,苏家人冷心冷血,她求生之时对她视而不见,如今起了攀附之心,是个人都知道她们安的什么心。
她端茶微抿一口,氤氲水汽模糊了面容,勾唇道:“不去。”
苏明珠走后,殿内一时安静下来。苏秋水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
阿欢一副藏不住事的表情,犹豫片刻,又低声道:“娘娘,奴婢还听说……与左公子有婚配的是苏家长女,他至今才娶,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苏秋水挑眉:“等我?”
阿欢连忙摇头:“奴婢不敢妄言,只是坊间传闻……”
苏秋水轻笑一声,将茶盏搁下。这种痴情戏码,她在工作审稿时不知看过多少——无非是才子佳人,阴差阳错,最终抱憾终身。
可惜,她不是原主,对左昭毫无情分可言。
苏秋水恍然大悟,她这个好妹妹刚刚分明是在看她笑话,不过她穿过来时,一次都没见过左昭,倒也说不上可惜。
到了夜里,上官澄踏着夜色来了,玄色龙纹的衣袍上还占着些许墨香。
万松掌宫灯走在前面,到了廊下便停住脚步,一群宫人规矩地站在两旁。
苏秋水忙起身行礼:“恭迎陛下!”
上官澄盯着她雪白的脖颈,伸手搀扶她,和声笑了笑:“快起来!”
自从知道上官澄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之后,每次跟他接触,苏秋水总觉得心里发毛。
“谢陛下。”起来后,她微微退开,与他保持有一段距离,可他身份尊贵,又盯着她目光灼灼,她很难避开。
上官澄尽收眼底,却也不恼,他看起来心情不错,拉起她的手看她:“这几日忙于国事,抽不出空来看你,心里可有怪罪我?”
苏秋水低着头装作乖巧模样,回道:“国事要紧,陛下为国为民,是百姓之福。在天下人面前,我本就是无足轻重的。”
反正她不想跟上官澄亲近,说漂亮话哄哄他也无妨。
上官澄欣慰她为百姓着想,又伤心她低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
今日,他与礼部官员商量立后大典的相关事宜,那群老迂腐争来争去,不同意他立陈浅浅为后,说什么建国以来史无前例,简直就是礼崩乐坏。
他坐在正座上,脑仁疼得厉害,一气之下拔剑架在了一个顽固的老官员脖颈上:“那多说一句,朕就杀了你!”
他继位不久,众臣大都不知道他的秉性,只是觉得作为新皇不够勤勉,没什么政治作为。
那官员也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要杀便杀,何须多言!”
剑一横,那人应声倒地,众人匍匐跪地,吓得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再说一句话。
上官澄唇角带笑,眼底却结着冰:“朕不管过程是什么,朕要的是结果。再有人不同意,便如地上此人。”
众人见倒地之人死不瞑目,鲜血蜿蜒如蛇,空气中静默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
上官澄慢条斯理地擦拭剑上的血,随手将手帕抛掷在光可鉴人的地砖上。
“退朝。”他留下群臣面面相觑,衣袖翻飞离开了。
此刻见苏秋水对他疏离,上官澄心有失落:“那我对于阿浅来说,要紧吗?”
小说男主又开始抽风了,她记得这句话,是原著中上官澄对陈浅浅说的,莫不是她的存在改变了小说剧情?
苏秋水抬眸,正对上他猩红的眼,那眼底翻涌的,分明是一个猎人对一个猎物的占有欲。
殿外宫灯摇曳,更漏声声,如同催命符咒。
“陛下是大景百姓的国君,我也是大景百姓,陛下于我,是天。”苏秋水指尖一颤,茶汤溅在袖口,洇开一片水色。
上官澄也知道,他立陈浅浅为后,对苏秋水空有承诺却没有给她名分,女儿家心里对他有埋怨也正常,便以为她在吃醋。
“阿浅,皇后是暂时的,我能立她亦能废了她,终有一日,我一定要立你为我的皇后。”
见他和颜悦色,仿佛已经胜券在握,苏秋水腹诽,不过是画大饼罢了,她才不会放在心上。
话音落下,殿外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万松慌慌张张地闯进来:“陛下,段掌印来了,说是有要事禀报。”
上官澄招手,允段鹤进来。
段鹤呵腰,态度恭敬:“陛下,椒房殿传来消息,皇后娘娘有喜了。”
他暗瞥了苏秋水一眼,坐在上官澄身旁喝茶,置身事外如同局外人一般,倒是符合她的性子。
经过前几天陈浅浅大闹秋水殿,上官澄心中有些烦她,脸上还要表露出关心的神情:“请过太医了吗?”
“请过了,太医说娘娘心情不悦,身子不爽利,娘娘想见陛下,让臣来通报一声。”
上官澄眼皮子突突跳,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眼下还不是他任性的时候,又移驾椒房殿了。
苏秋水跟段鹤交换了一个眼神,他来的正是时候,她正愁找什么理由去椒房殿找凤印。
“段鹤,今夜是良机啊!”
……
椒房殿内,陈浅浅正对着铜镜梳妆,见铜镜中的男子站在远处盯着她,表情淡漠道:“玉宣,你怎么还在,本宫不是让思月送你出宫吗?”
玉宣生得俊秀,肖似上官澄,是陈太尉寻来伺候陈浅浅的,她有孕,他自然也没用了。
玉宣摇头,像拨浪鼓一样:“玉宣是娘娘的人,娘娘在哪,玉宣就在哪。”
陈浅浅哼笑一声,真是个犟种,不过他模样好,她见了他也心中欢喜。
殿内烛火噼啪跳动,思月从殿外进来,带进了一阵风。
她福着身子:“娘娘,陛下来了。”
陈浅浅心中窃喜,迈着莲步出去迎,一抬眸便见上官澄已至殿内,仪仗中还跟着苏秋水,眼中又闪过一丝不悦。
见她要行礼,上官澄扶住她的手臂:“不必多礼,你有喜就好好养着身子,少操心些。”
陈浅浅如刀的眼神又落在苏秋水身上:“臣妾只是担心有人用心不良,带坏了陛下,况且太妃这样的身份还住在宫里,实在名不正言不顺,恐怕会招来风言风语。”
苏秋水只当她是纸片人,不跟她计较,示意阿欢献上那只鹦鹉。
“我听闻娘娘身子不适,新得的鹦鹉好学人语,送给娘娘解闷。”
鹦鹉在鎏金鸟笼中扑棱着翅膀,尖声叫道:“阿浅,喜欢阿浅,阿浅,喜欢阿浅……”
上官澄咳嗽一声,笑了笑对苏秋水道:“你倒是会借花献佛,不过,能给皇后带来乐子也是好的。”
陈浅浅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很快又恢复成平静的面容:“太妃有心了。”
在从前,陈太尉劝过陈浅浅,生一个太子,她退居幕后隔帘听政,这天下她想如何便能如何,此时此刻,才发现兄长的话是对的,男人都是靠不住的。
上官澄和陈浅浅絮絮叨叨聊了很多,苏秋水悄悄退了出去。
她挑着宫灯,从小道摸进了偏殿,结果瞧见元山在檐下把风。
段鹤在殿内翻翻找找,忽然听到殿外有人,借着门缝观察,见苏秋水走来。
她跟元山说了几句,便推门进来了。
黑暗中,段鹤钳制住苏秋水的手,将她抵在雕花门扇上,宫灯“啪”地落地,烛火摇曳映照出两人交叠的身影。
“姑娘夜探此处,”他指尖抚过她腰间佩戴的暖玉,声音比夜色更沉醉,“是来捉脏,还是为同谋?”
这人越发爱挑逗她了,她抬脚往后踩了他一下:“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要不是为了阿鱼,我才不冒这个险。”
殿外忽然传来了元山三长两短的鹧鸪哨声。
段鹤有些恋恋不舍将她放开:“凤印的事,今夜子时三刻,我去秋水殿与你谈,你现在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