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秋雨飒飒而落，飘洒在被鲜血浸得发红的泥土上。
我们来时，这里的尸体已被清理干净了，因为雨水冲刷泥土的缘故，又露出了几个脑袋。
我手轻轻放上他们双眼，缓缓合上。
“这里血腥气太浓，不宜久留。”文青嗅了嗅，微蹙了蹙眉。
我在心中点了点头，低低地“嗯”了一声。
依我所见，脸谱族是断然不会将秘宝留在异世界中的，那里兵力空虚，以脸谱王那种多疑的性子，定是随身携带。如今脸谱王的营帐处于巨人洲中部，我们此行的目的便是那里。
一路上白骨累累，血泪为河。
我已是第七次看到这般景象。
冷清的月光映出我一双血红的眼。
若脸谱族只是再战场上杀敌也就罢了，可这厮居然连无辜的老弱妇孺残杀。
我并不打算将泓臻和文青带去了，因我晓得他们定会拦我，也是个麻烦。
我将泓臻和文青甩下，飞速遁了下去。三天前我便因公务之由潜伏在巨人洲，泓臻和文青是我临时唤来的，此番倒是省了不少时。
彼时我动了真怒，一路杀进脸谱王的营帐里。看到我的到来，他却一副淡然的样子，那种洞悉一切的神情，令我很不安。
我中了埋伏。
几十支箭向我射来，冷光灿灿。我一身冷汗直冒，虽击落了大半，却也身中数箭。
他们齐齐向我进攻，招式法术皆为我闻所未闻。我因负伤的缘故，一时间竟落了下乘。
因体质的缘故，我的伤口愈合得很快。我一头长发已凌乱不堪，玄色长裙倒还像新的一样。
“夺命！”一位将领被我击杀，他手中的长矛也刺穿了我的左肩，血如流水。
那脸谱王绕有兴致地打量着我，却并未发起攻击，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样子。我亦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趁机给了他一个钻心咒，被他险险避过。
几个回合下来，我身上已有着大大小小十几个伤口，只是因衣服的颜色而看不出来。
我晓得我今天定会栽在这，但在栽之前，我是定要拉人下水的。我对死倒是没什么概念，此番就算走了也没什么牵挂。失了我一个强魔力者，还有四个。衡量了一下，我毫无顾忌地出手了。
杀了六名将领，不错的战绩。
彼时我已快油尽灯枯。
我见到那脸谱王朝我讥笑了一声，我亦还他一个冷笑。奈何消耗太大，眼睁睁看着一个钻心咒向我飞来。
眼前一黑。
我被人一把拉到了怀中，感觉似曾相识。那人瞳中一片万古不化的幽蓝，冷冽凌厉的面庞。
我长舒一口气。
祖宗啊，你总算是来了啊。
他从容不迫地应敌，用魔力凝成个结界罩在我身上。
“伤的怎么样？”随即他问。
我咧嘴一笑：“尚好，也就十几个口子，还能战斗。”疼痛令我的眉毛抖了抖。
他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施了个大范围的昏睡咒。“既然尚好，我对付脸谱王，你对付其下人。”言罢他飞身跃向脸谱王，丝毫不怜香惜玉。
我咬着牙站了起来，强撑着连使了几个大咒法，却一连打偏。一道目光投向这片战场，有些复杂和难以言喻的意味。
“你走罢，我留下。”耳畔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是华誉的声音。
我看了他一眼。
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大感放心。
他呼吸尚算平稳，应是没受什么伤。
我欲转身离去。
理所当然没有见到他的后背已被血浸透。
理所当然没有见到他的嘴角在不断地溢出鲜血。
其实华誉早算好了一切，他来时，就抱着必死的心。
他的嘴角溢出的鲜血染红了衣领，轻笑了一声，扑向了脸谱王。钻心咒掺杂着夺命咒的毁灭光波，噬尽了一切生灵。
那么的利落干脆，摆明了晓得一切，做得真绝！
我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全然没有顾及身后的那句“乔郡”。我并未被那灭天噬地的光波吞没，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了他面前。
怎么能这么决绝呢？
好歹你犹豫一下啊。
让我救你一下啊。
玄衣的青年面容沉静，俊美无双的容颜似是沉沉地睡去。似乎梦醒了，他也就醒了。
我跪坐在他身旁，指尖落在他脸侧，像是写一首诗，描一幅画。
许久，一滴泪缓缓划过我脸颊，落到他眉间。
“脸谱族的秘宝三生命盘或能救他一命，若有机缘，他便可复活。”
我如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棵稻草。
一点金色在密草间隐过，叮当的清脆声响，显出一个黄金的罗盘。
我跌跌撞撞地跑去捡它。
耳边似有疾风闪过，眼中多出一人，正是那死里逃生的脸谱王。他紧紧地护着那罗盘，向我粲粲笑着。
我发了疯一样地冲向他，双眼被他用魔箭刺穿。我不知哪来的气力，不停地向他发射着钻心咒。他手中的罗盘被我强行夺过。我的指甲尽数碎裂，满手鲜血。
但他死也不开启罗盘。
若不是我太冲动，或许他现在还在青阳山庄吧。
如果我不来这里，或许他现在还好好的吧。
可这世上哪有什么如果。
好，很好。
我怒极反笑，身后风卷残云，刹那间划倒一片树木。“我乔郡这一生所做过最痛快之事莫过于手刃你这小人，你能死在霁姬之下，也不失你这一族之长的威名。”一把柳叶刀凭空出现，璀璨冷光毫不留情地斩下。他的眼睛惊恐地瞪大，失心疯一样狂乱地叫着。
“我开启罗盘！”他突然大吼一声，那金色罗盘上的花纹仿佛都活了过来，指针飞速旋转着。华誉的灵魂却没有苏醒的迹象。
“他的灵魂乃魔力之灵，已会自行认主。他死后，自然是走了。”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原是莫元，也多了几分悲哀。
我此生最为遗憾之事，莫过于当初并未随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