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

    “崔皓交代了明则的计划,跟我们料想的差不多,在动手前,崔皓会先扮作商人在东北境内大量高价购入药材、粮食、布匹,他这计划已进行了大半,也就是说,东北境内现在是实打实的缺衣少粮。”

    许月落应了声,“当务之急是令第二批车队加快脚程,玄渊派出人手严加看管境内水源,都护府出个章程,仔细盘查外来人员,从登记造册这方面入手,定好了交给玄渊去办。”

    柳愿思和苏渊都应下来。

    许月落同星沈对视一眼,心中都明白明则不可能不留后手,崔皓知道的也并非全貌,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晚间,柳愿思去学堂接来杜若姝,他们到时正瞧见许月落挤在星沈身边往那个小小的炉灶里塞柴火,青年侧颊沾了点炉灰,偶尔抬头同身侧姑娘细碎交谈几句,柳愿思没忍住唤了声,他们闻声回头,眼底柔软如云波缓缓荡开,翻卷起星星点点笑意,比他想象的还要美好。

    柳愿思勾起唇角,抬脚就往跟前走,杜若姝也挽起袖子,不大的厨房窝着四个人,一个烧火的,一个做饭的,一个装盘的,一个陪聊的。

    真正吃上这顿饭已是日落西山,星沈才发现许月落的花脸,憋着笑给他夹菜,“多吃点。”

    若姝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淡定地夹菜,然后放进了柳愿思碗里,星沈笑得嘴都合不上,一口饭含在嘴里半天吞不下去,眼珠子滴溜溜转,像是得了松子的松鼠,许月落无奈地给她添菜,生怕这姑娘饮水饱了。

    言雀急匆匆赶来时,桌上饭菜才动了一半不到,青年脚步顿住,星沈慢吞吞戳了下饭,抬眼时带点笑,“若姝,府衙有些事,我们可能得先走一步。”

    “你们去吧,这里留给我。”

    星沈同许月落先一步离开,柳愿思追来时刚好赶上言雀后半句。

    “裕景城发洪了。”

    柳愿思面色铁青,不等他催,言雀语速很快地说了一连串,“东北地势北高南低,正值乌江汛期,连日暴雨汇入支流,已成洪涝之势,裕景城处于乌江南,受灾最重,河堤被彻底冲垮,灾民四处流散,根据周围郡县报上来的折子,已经有很多人朝着林杨城来了。”

    “形势严峻,为何此前毫无预警?”

    “周边郡县为何不就近安置,放任灾民流向林杨城?”

    “灾民体量如何,走到哪一步了?”

    许月落边走边问,脚步快的衣摆都飞起来,言雀缀在他身侧,“苏渊已经等在都护府,前任都护赵谦一年前辞世后,东北军政不分,眼下这些都只能去问他了。”

    “崔皓呢?”

    “扣着。”

    “传令绥麟司,自西南抽调鸦卫的人,不用来林杨城,直接奔赴裕景城,不惜代价把河堤崩开的口子堵上。”

    言雀应一声,脚步一转就没了踪影,星沈理了一路思绪,踏进大厅看清苏渊时实在很难有好脸色,许月落完全无视他,两步跨到桌案前,“蓝田,我给你两天时间,疏通整个东北的内政,传令用雀卫的人,听话的用着,不听话的砍了头悬到府衙门楣上,我要看看谁还敢视人命如草芥左推又搡欺上瞒下。”

    “我去办,车队那边我也会盯着,保证物资抵达前把运输路线清出来。”

    许月落颔首,脸色稍微好看一些,“有劳。”

    “还有一件事,沿路灾民……要放他们过境吗?”柳愿思眉心微蹙,问的有些犹豫,许月落这才舍得分个眼神给苏渊。

    苏渊后心沾了一层腻腻的汗,立刻表衷心,“我没有下令让他们抗拒灾民。”

    星沈叹口气,多少有点无语,“如果我是明则,就会在这些流民中安插进自己的人,一路顺着往林杨城挤,挤进来就暗中对都护府动手,挤不进来就四处散布流言,让天下人尽皆知东北府衙高堂上坐着一群脑子里全是潲水的恶毒草包。”

    苏渊目瞪口呆,直愣愣冒出一句,“这么脏吗?”

    星沈哼笑一声,“苏将军,你执掌玄渊多少时日?”

    苏渊面上神情淡去,“半年。”

    “主帅,唐将军,苏渊治下无方,治军不力,还请主帅暂且宽宥,允苏渊戴罪立功。”

    苏渊忽然的表态使厅中一时寂静,许月落想了想,冷肃道,“苏将军,东北是你的辖区,民心涣散,必须由你出面。”

    “主帅需要我做什么?”

    “组一队精兵,自林杨城一路向外,在城外五里处搭建临时避难房舍,传令各州郡各自加紧修筑,不必阻拦灾民推进,但需告诉他们,留在原处亦得庇护。”

    “渊渟,这一路上,你不仅要安抚灾民,更要尝试揪出隐在人群中的敌人,我必须倚仗你。”

    苏渊这才反应过来唐星沈方才为什么问一句摸不着头脑的话,半年时光,再多功过,也不该尽归他一人身上,他深深看了眼这位年轻的将军,满身□□意气亮的藏不住。

    “末将领命。”

    柳愿思与他前后脚走出去,星沈上前两步站到许月落身边,目光落在桌案的图纸上,“你担心明则还会继续决堤。”

    许月落指给她看,“乌江、澜江、湄河、辉发河,这几支沿线河堤皆是同安帝在位时修建,只在仁泰帝初即位时修缮过一次,有些自身便岌岌可危,明则深耕朝中多年,水利部少不了他的人,裕景城河堤究竟如何,鸦卫一看便知。”

    “明则绝无可能甘心将东北相让,一场天灾休养生息起码两年,他是想让我们捡个瘸子养着。”

    许月落侧身看向她,“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我明白,”星沈点点头,黑白分明的瞳孔一错不错注视他,“你与鸦卫会合,我跟着苏渊走,大灾生疫病,阿落,我承诺你,决不让惨状再降临一次。”

    许月落倾身揽住她,掌心扣在她的肩上将人紧紧贴向自己,“阿沈,平安回家。”

    星沈努力将药瓶一个个往许月落腰间塞,“好的。”

    许月落揉揉星沈的长发,闷笑出声,“一定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呀。”

    星沈瞪大眼睛,脑袋撞了撞这人的胳膊,“方才的语气,就那个软绵绵的小尾音,再来两句。”

    许月落笑着捏了捏她的脸,收回手又是一副仙风道骨模样,“等你回家,想听多少我说多少。”

    “先走了。”

    星沈点点头,目光始终坚稳,“去吧。”

    直到许月落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星沈才长长舒了口气。

    苏渊很快也要出发,星沈同他打过招呼,临行前赶着去找了一趟杜若姝,她从腰封中取出两枚指环交给了她,“长修大师寒山玉的仿品,做工还成,指环侧面有凸处,按下去就能射出暗针,我在其中藏了八十枚,浸了毒,沾之必死。这是我留给你们保命的东西,不要叫旁人知道用处,不到必要时也不要用。”

    若姝眼神发闷,“阿沈,你才要保护好自己。”

    星沈笑起来,“我可是无所不能的唐将军,没有人能拿走我的命……”

    星沈猝不及防被人捂了嘴,若姝的眼神潮湿嗔怒,“不许乱说话,什么命不命的,什么大将军,我只知道你还是家里的小妹妹,你一定要给我好好的回来。”

    星沈抱了抱她,“会的,我还没看到你和我阿兄成亲,等这次我回来,也为你们写婚书,好不好?”

    若姝红了脸,却很认真地应了她,“说话作数。”

    苏渊在沿路州郡留了人和辎重,自己带着人往靠近裕景城的方向赶,越往北走雨势越大,蓑衣根本挡不住,所有人都是长条条湿漉漉,水鬼似的。

    最初时苏渊还分出点心思在星沈身上,他心里知道这位将军年少成名,誉满天下,可人真站在他眼前就是一个身形单薄的姑娘,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忧心。直到走了两天一夜,人仰马翻,他被雨糊得连眼睛都睁不开,年轻将军的身姿还跟棵小白杨似的,矗在队伍最前面,越洗刷越清晰。

    他是真服了。

    “将军,”苏筠迎着水巴掌拍马到星沈身侧,“再往前就是温州,咱们离林杨城有段距离了。”

    就说这一句话的功夫,苏渊被追着喂了两回水,星沈稍微收着下颌,扬声道,“雨太大了,不宜赶路,前面到了温州咱们就休整,你带一队人随我去城门排查灾民,其余人修筑房舍。”

    苏渊正要张嘴,想到泼天的赏赐赶紧停下来,重重点了头。

    许月落那边状况更糟糕一些,鸦卫还没到,城中房舍被冲的七零八落,只剩遍地残垣,水深的脚拔起来都费力,雨还在不知疲倦地往下落,许月落抹了把脸,“阿狼,留二十人给我,带着其余人去城中搜寻,把他们都带出来。”

    “言午,带人把裕景城府君找出来,拿到舆图。”

    许月落径自往地势最高处走去,城中有座筒楼塌了一半,在满眼荒芜中仍算显眼,许月落靠过去,果然见到了不少蜷着身子的灾民,面色已经发灰,见人来也只是转眼珠子,一动不动,许月落强按下心头刺痛,利落地解下腰间吃食分给他们,又招手唤来几人照应此处。

    约莫是姿势不对,或者是太久没进食,有个老人呛咳的很激烈,许月落扶起他靠在自己身上,从袖中取了颗滋补气血的药丸给他喂了下去,又将剩下的散给众人。等到老人渐渐平息下来,许月落才扶着他靠到墙边,“老伯,还难受的厉害吗?”

    老人摇摇头,只是攥紧吃的不撒手,许月落鼻子一酸,已经分不清从面上滑落的究竟是什么,他压着嗓子安抚,“没事的,我们是玄渊军的将士,带来了很多吃食和水,很快就能带你们出去了。”

    老人仍旧是木木的,浑身抖个不停,许月落手搭上衣领,只拧下一把水,他抬头看了看屋顶的窟窿,绑了绳子攀上房梁,接过下面人递来的木板盖上去,等到所有能看见的空隙被堵干净,许月落才喘了口气,他跳下来,对玄渊军的将士吩咐道,“让他们再休整一刻钟,一刻钟后无论如何带他们撤到城外去,走不了的就抬着,一个也不能丢,明白吗?”

    年轻将士用力点头。

    许月落抬手握上他的肩,眼眸被水洗得透亮,遮不住任何一点细碎的情绪,“注意安全。”

    许月落走出去,言午看见他,眼睛一亮,招了招手,带着人往他身边赶,走近了许月落才看清他身后跟着的人,衣衫褴褛,脸色发白,裸露在外的皮肤有些浮肿,年长年少都有,约莫二十来人。

    许月落带着他们暂且站到没塌干净的两片瓦棚下,言午从怀里掏出卷羊皮纸,“主子,没找到府君,府衙早就塌成一片了,这是我钻进去翻出来的,过来一路上我也打听了,城中守军跑的跑,有些散在城里,已经跟着言狼他们撤离百姓。”

    他喘了口气,接着说,“这些是城中谙熟水性之人,他们见我一路搜寻,便来问我有什么帮得上的,我就把他们带过来了。”

    许月落点点头,接过羊皮纸,目光落在眼前众人身上,“拿到吃食和水了吗?”

    有个脸方的青年左右看看,站了出来,“吃过了,来的路上这位小哥就给我们了。”

    许月落点头,“我带来的人里水性好的不多,河堤塌了,但不知道具体塌成什么样子,这样下去没办法修缮,剩下一半也不知能撑到什么时候,拖的越久越危险。我方才看了天象,傍晚时候雨会停,是下水的最好时机……”

    许月落眼珠子黑漆漆的,头发沾湿了水黏在脸上,冻了太久,嘴唇乌紫,肤色更是白的失了气血,但他这样站直了看向人的眼睛时却并不使人感到畏惧,“此去难回,尚有所牵挂的,尽快跟着玄渊军撤出去,酉时还留在这里的人,同我一起下河堤。”

    许月落说完,又吩咐言午找出带来的干净衣服给他们换上,自己站到一边摊开舆图琢磨,方脸青年往这边瞟了好几眼,最终还是靠在墙根闭目养神。

    接近酉时,扑在人面上的雨丝果然柔和起来,许月落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肩膀,眼前却降下一片阴影,他抬头,撞上一双双不容拒绝的眼睛。

    许月落吞了吞喉咙,嗓子哑的厉害,“走吧。”

    他检查过每个人腰间的麻绳,望向绳子另一端的言午,“下水后,最迟两刻钟,必须回到岸上换下一波人,没有回来的……拉回来。”

    言午颔首,眸中光亮闪灭。

    这场雨只停歇了不到一个时辰,雨滴复又重重拍向星沈的脸颊时,她的耳边响起一瞬空鸣。

    出现了,第一个皮肉溃烂的病人。

    星沈来不及做出任何安抚,反手拦住试图靠近的苏渊,她蹲在原处,头也不抬,苏渊垂眸,光影暗的他看不清她的侧脸,但姑娘的语调清晰有力,“带所有人撤出去,拉白幔,在我出来前不许任何人靠近,告诉将士们,用干净的布蒙住口鼻。”

    苏渊猛地看向被星沈托在手心的胳膊,像根煮熟后又被泡发的白萝卜,青紫交错的伤口红肿骇人,撕开的皮肉上还挂着血丝,斑驳的痕迹像是被什么野兽的啮齿生生磨烂的。

    星沈已经撕下袖口一片布巾,回眸分给他一个眼神,“按我说的去做。”

    苏渊吞咽了下,转身将所有人都带出去,白幔逐渐完全隔绝了他的视线。

    星沈动作很流畅,上药时掌下的躯体会克制不住抽动,只是即便竭尽全力仍无法脱开星沈的桎梏,明知他可能已经没什么意识,星沈还是下意识安抚。

    “没事的,会好的。”

    苏渊眼睛也不敢眨,终于从白幔后接出了使他心肺倒悬的身影,“将军。”

    听出了苏渊的焦迫,星沈下意识给出个笑脸,“无碍,”她看清苏渊的神色,“你们又发现了多少人?”

    “五十三人,而且,”苏渊的眼角下垂,“症状和帐中人并不完全相同。”

    星沈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环顾一圈,玄渊将士的目光逐渐汇集在她身上,“将士们,我们正在面临一场灾难,”连日奔波,少进水米,年轻将军的嗓音哑得厉害,但配上那双清明的眼睛,使她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极具分量,“后退半步,我们可能会活着,前进一步,我们可能会死,我不替你们做选择,我只能保证,我会走在这场灾难的最前端。”

    苏渊没说话,只是在当下抱着剑默默走到了她身边,周遭混乱不堪,一场雨使天地失去了本该有的颜色,只有行人的脚步砸进水里的声音分外清晰。

    星沈静静看着他们,又在他们的目光里走到他们中间去。

    “传我军令,所有患病者一律安置城南,以赤、青、白三色布幔区分症状,分别收治,玄渊将士一百看守。”

    “再传第二道令,苏将军率玄渊将士两百人盘查全城,一旦发现染疾者立刻移送,安然无恙者暂撤城北。”

    “第三道令,传信温州前方州郡,密切关注城中灾民,染疾者可以自行处理的就地安置,无法安置的全部移送温州。所有情况,必须及时通告我。”

    “第四道令,上报都护府,通传全境,征募医者。”

    “最后一道令,即刻起锁闭城门,只进不出。”

    “这里是温州,是遭灾最轻而且距林杨城最近的州县,也会是这场灾难的埋骨地,没有任何人可以将不幸带离这里。”年轻将军的语气斩钉截铁,仿佛她已经掌控了最终的胜利,“城中一应调度由我负责,违令者,就地处决。”

    柳愿思收到鹰卫带来的星沈的消息,来不及产生情绪,一连串的指令已经从都护府飞出去,若姝在城中看到布告寻来都护府,庭院中所有人都乱糟糟地穿梭奔走,青年一个人静静坐在桌案后,闻声抬眸时眼底尚残存苍白的凉意。

    她的心一缩。

    柳愿思扯了扯嘴角,问她怎么过来了。

    “我看见了布告,林杨城也会有危险吗?”

    “暂时不会,星沈将它挡在了温州。”

    “可是星沈有危险,我们能做些什么?”

    柳愿思握住若姝的手,安抚她的颤抖,“守好林杨城,等他们回来,这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事。”

    若姝同样紧握他的手,“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愿思,我们一定会守好林杨城,也一定会等到他们回来,如果累了,就在我身边睡一会。”

    柳愿思一怔,然后轻轻靠上了心爱姑娘的肩,青年的声音很微弱,似乎已经沉入梦里,身边的姑娘却蓦地红了眼圈。

    “若姝,我真想……一直留在你的身边。”

    鸦卫人人跑死了两匹马,终于从许月落手里接过了墨痕半干的新舆图,脸色惨白的青年松了口气,甚至有余力调笑连眼珠子都写着紧绷的同伴,他伸出手指虚点那卷羊皮纸,“菜刚下锅就进你嘴里也差不多这么快。”

    言鸦瞟他一眼,原本熊熊燃烧的火焰悄无声息地熄了,他看看地图,又看看人,“主子,你脸色有点差。”

    许月落点点头。

    言鸦等了一会,抽了口气,“祖宗,我是给你照镜子吗,我是让你去休整,要是唐将军见着你这副模样,你好日子就到头了。”

    许月落笑了声,没忍住咳起来,牵动了肩颈处的皮肉,酸疼的他险些摔个趔趄,他用力抻了抻胳膊,“知道了,交给你都交给你。”

    言鸦这才满意,扭头要走时又想起什么凑到他跟前低声道,“你要的那件东西已经成了,我让人放到你休息的地方去,等一切结束了你亲自把它交给他。”

    许月落始终漆黑如湖面的眼眸终于闪过一道流光,亮的惊人,他甚至有些激动地攥住了言鸦的肩膀,“太好了,言鸦,这是我最近这段时间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言鸦一僵,还想说些什么,许月落却已经错开他往前走去,青年的步伐坚稳磊落,行动间仍旧不曾摆脱翩翩公子的优雅,只是……偏偏少了一些风声。

    言鸦收回目光,召集鸦卫开始商讨修补河堤的办法,许月落只睡了不到半个时辰,他从黑暗中脱身时满面细汗仿佛又淋了一场雨。

    胸口的悸恸已经成为习惯,这是两次爆炸留给他的印记,他只能弯下腰去深深喘气,等他坐直身体掀开毯子发出响动,他必须是无坚不摧的西境主帅。

    众人行色匆匆,他给面前经过的运石车搭了把手,耳边拂过的风又变得粘腻,许月落在心底叹口气。

    言鸦见他寻过来皱了皱眉,许月落没法当看不见,他抢先开口,“又要下雨了。”

    言鸦往外瞥了眼,脸色臭的要命,“不长眼的东西。”

    许月落噎了下,周围埋头绘图的鸦卫听见了也毫无表示,言鸦一向百无禁忌,凡敢招惹他的,就会被他那张嘴给拧死,包括他们好脾气的小主子。

    “情况怎么样了?”

    言鸦将他从头到脚扫了遍,看上去更想让他先回答这个问题,许月落无法,只好稍微侧身挡住其他人的视线朝言鸦抿了抿唇,言鸦深吸了两口气,别过眼,硬邦邦道,“总共发现了四处缺口,只有一处有人为损毁的痕迹,其余三处都是被蓄水爆发时巨大的力量波及。”

    “怎么毁的?”

    “堤石被撬开了。”

    许月落指尖发痒,言鸦在一旁咬牙切齿,“我现在想把那帮狗东西的头骨也撬开。”

    “会的。”青年的声音很低,言鸦下意识偏头,却只在白玉般的侧脸上捕捉到一丝冰冷的光,和游走在刀尖的那缕一样。

    他下意识抓住拂过手背的衣袖,青年停住,很轻地扫了他一眼,言鸦觉得喉咙像被灌进了什么东西,“言聿,咱们已经很久没见了……”

    许月落朝他笑了笑,“会再见的。”

    言鸦松开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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