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局

    灯火明亮的殿堂里,座次等级森严的位子上坐满了人。

    悠悠丝竹声传来,也没能松动胶着的气氛。

    “皇叔觉得,今日这舞怎么样?”

    方桌围出的空地上,一个个轻盈的舞女手持杯盘,翩翩起舞。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此舞是为谁而跳。

    杯盘舞,前朝霍将功高震主,皇帝在庆功宴时赐酒,舞女着杯盘起舞,看似欢庆褒奖,实则是敲打霍将。

    如今幼帝这一出,只能是做给元无赦看的。

    崔令晞抿了一口杯里的清酒,心想这小皇帝真是翅膀硬了,这才几天,仿若换了一个人似的。

    明明前几天还一副诺诺不敢言的样子,这谢家也不知喂了他什么药?

    元无赦拢了拢衣袍,也不起身,淡淡回了句:“这舞倘若陛下喜欢,那肯定就是极好的。”

    “可说话不同,好听的话总是让人欢喜,可那不见得就是好的。”

    崔令晞放下手里的酒杯,若无其事地拿起桌案上的果子,心里却惊了一下。

    帝王忌惮臣子并不少见,被忌惮了还一副张扬的模样,说来不多,但也不是没有。

    可她映像中元无赦不是这样的,不说谦顺恭良,但该有的臣子本分还是有,如今这是怎么了?

    十六岁的小皇帝显然也没料到,今日的摄政王言语如此不留余地。

    愣了一晌,随后他语气放松,玩笑似地说:“皇叔说的是,先帝在世时也时常教导朕,说李世书从前也是这般教导他,且要朕好好敬重世书。”

    “世书年纪上去了,平日也不大出门,倒是听说前两日去了皇叔府上,可见先帝说的不错,所有学子中,世书是最喜皇叔的。”

    在坐的大臣心里都明白,小皇帝这是说李元两家交往过密。

    这还牵扯出一些陈年旧事来。

    从前先帝与摄政王同时求学,时间长了,老师心里自然也知道学生各自的资质如何,后来封太子,李家也是站元无赦一边。

    小皇帝这是要捅了这层砂纸?

    元无赦撇了一眼旁边摆弄果子的人,淡淡说:“陛下误会了,前几日家中姨娘和王妃起了点争执,李家家教严厉,故到府上说教了一番家中姨娘,关于这件事,摄政王王妃可以作证。”

    崔令晞被点到,抬头时与元无赦沉沉的目光对上,心里突然明白了为何元无赦要用一件小事召见她,不过她不明白这人。

    刚刚还一副奈我何的张狂,现在又为了这一件小事大费周章,这是做什么?

    “王妃,你说本王说的可对?”

    面对元无赦骤然间握上的手,崔令晞差点下意识甩了出去。

    稳了一下气息,她面向小皇帝恭顺地回道:“陛下,王爷说的确实其事,是妾身脾性不好,扰了元李两家的安宁,妾身知错了。”

    小皇帝面色还是依旧,一笑而过。

    崔令晞却觉得不公,那小皇帝握紧的手,明晃晃地彰示着主人的不满。

    为着这样一件小事动怒,可谓不帝王。

    她不说自己有多大功绩,可执政两载,也从不会这样不稳重。

    终究因着一句女人,遭了天下一片骂声。

    “王妃在想什么,这样出神?”

    元无赦突然凑近,在崔令晞耳边低声问了一句。

    温热的气息浮过耳旁,酥酥麻麻的感觉顺着耳朵爬上来,崔令晞本想把头偏远一点,眼睛却瞟到了对面。

    该是宫眷和大臣妻眷,眼神若有若无地看向这边,嘴里还低声议论着。

    元无赦带她出来不是没道理,皇帝忌惮元李的姻亲,她这个正妃倒是正好可以拉出来装一下恩爱。

    皇帝觉着摄政王喜爱一个精神不正常的公主,心里多半是要放心一点的。

    纤细的手指被温暖湿热的手掌包裹着,崔令晞用力抽了抽。

    没抽出来。

    旁边,元无赦一脸认真看舞的情态,似乎丝毫没注意到这动作。

    崔令晞也不强求,末了懒懒开口:“王爷是觉得上次没疼爽,想再试试?”

    元无赦闻言一哂,看到他的新王妃脸上少有的微愠,松开手,嘴上却不饶人:“王妃真是偏心,对本王下毒手,对那个小太医却是如此痴情,一眼看不够,还要一直盯着。”

    崔令晞猛地回头,对面那双漆黑的眼里一片戏谑样,深处是诡谲莫测的深潭。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大了,镇定下来也不否认,拢了拢衣袖:“没有明文规定,只许王爷寻香软红居,不许妾身寻欢作乐。”

    “况且,倘若我一心扑向王爷,王爷却心有所属,岂不是太不公平了?”

    这言论可谓十分大胆了,云昭男子为尊,崔令晞这样说,可是触了社会风气的。

    元无赦反倒没动怒,兴高采烈地笑了一声,可见真的兴奋。

    好久没遇到这样张狂的人了。

    【检测到云昭摄政王好感加1,奖励精力值加8】

    崔令晞没心思顾念其他的,因为这短短的回头后。

    符允不见了。

    她的心一下就沉了下去,不说别的,在深宫内,随意一条理由都能成为死罪。

    符允前两日给元无赦看诊,这无意中激怒了皇帝,暗中找人做局也不一定。

    元佑吉这混蛋!

    心胸狭隘的小人!

    元无赦怎么不早点反了他?

    她刚准备起身离席就被元无赦拽住,玄色的衣衫下的手臂很有力量,她竟挣不开。

    “放开。”

    这一声呵斥音量大了点,惹得众人纷纷侧目。

    除却不绝的丝竹声,空气尤为安静。

    好在元无赦解围:“王妃不必害羞,我们是夫妻,拉拉手不用避讳的。”

    众人听了这话,神色方才正常一点。

    酒席依旧,一片歌舞升平,欢声笑语凑作一团。

    靠于上方的元无赦看着崔令晞一幅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升腾起一股不知名的情绪。

    上不去,下不来,压在心里有点闷闷的,最后也只是口头上低低说了两字:“晚了。”

    崔令晞还想问这人搞什么,一个穿着华丽的女人衣衫凌乱地跑进来。

    “陛下,您要为臣妾做主呀。”

    “爱妃,这是怎么了,快起来。”

    小皇帝上前,亲自扶谢元蕴起来。

    李世书没到席就罢了,谢士林也没到。

    崔令晞本来还疑惑这谢家做什么去了,原来是安排在这儿呀。

    谢元蕴似乎委屈到了极点,一字一哽咽地说明缘由:“陛下,臣妾刚刚从花园过来,半路遇到一白袍男子,本以为只是迷路,却不想他一个劲向臣妾扑来……”

    “臣妾……臣妾没脸见人了。”

    崔令晞看着面前娇柔妩媚的女人,心想真真是人间尤物。

    眼眸清澈而眉间妖艳,脸蛋小巧,五官立体,本是几种别样的风格,放在一起竟然不违和,反倒显出一种和谐的美感。

    难怪当时元无赦提过些许次,她没记错的话,这两人议过亲。

    谢元蕴下垂着眼帘,紧紧地靠在元佑吉怀里,俨然一幅落雨小鸟寻找靠山的样子。

    元佑吉皱着眉,显然动了怒,呵斥下人去找人。

    果然,崔令晞猜的不错——

    转眼符允就被带上来了。

    这样短的时间,不是计谋都说不通。

    元佑吉看着跪在地上的人,也不顾安抚谢元蕴了,上去一脚踢中符允的肩膀。

    这一下肯定是用了十成的力气,地上的少年苍白着一张脸,向后仰倒在地。

    崔令晞心里绞痛,差不多的年纪,几曾何时,符允也贵为一国君王,如今却要受此等羞辱。

    “松一下心,再恼怒也无用。”

    元无赦低平的声调传来,这幅事不关己的模样让崔令晞心冷,她再次想,自己从前看上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不过比起刚才等待屠刀落下的紧绷,现在她心里倒是镇定了许多。

    抬眼望去,元佑吉不顾皇家形象,上前又给了地上纤细瘦削的人侧脸一拳。

    鲜红的血液落在地上,崔令晞的心一下被烙了一个洞。

    她想不顾一切起身求情,却被旁边的人摁住。

    “王妃这么聪明,会想自投罗网?”

    殿里人人自危,低着头不出声。

    殿里沉闷的空气压的人不舒服,崔令晞堪堪坐着,等着皇帝最后的判决。

    不论如何,她一定要救符允。

    提心吊胆中,那狗皇帝轻轻一句“秋后问斩”就要了人性命。

    符允被人带下去,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崔令晞总觉得符允在出殿时回头看了她一眼。

    许久,她一直想着那若有似无的一撇,未能回过神来。

    突然,元无赦伸手过来,一双有力的手轻轻扳开她攥紧的拳头。

    刺痛微微传来,她才察觉刚刚太过紧张,指甲嵌进手里,出了血痕。

    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刚刚还一副委屈的贵妃由小丫鬟搀扶着,慢慢步过走廊,秀气的双眉紧蹙,不知在担忧什么。

    远远撇了一眼灯火明亮的屋子,不知看到了何许人,担忧的神色瞬间夹杂了厌恶,一双清澈的双眸里满是恶寒,连带着神情都多了一丝憎恶。

    娇瘦的背影着一身华服远去,却没注意到身后的视线。

    那双眼睛直到送了她拐过角,方才慢慢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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