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票显示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发车了,饶是唐蝉再迟钝,此时也有些急了。
无奈候车厅的人很少,这个车站实在太小了。
大厅角落里有一个穿着制度的大叔,唐蝉连忙跑过去询问。
“叔叔,您知道这辆车次在哪里检票吗?”
唐蝉双手递上车票。
那人只瞥了一眼车票,脸色登时就变了:“你怎么才来?都要开车了!”
“啊?”唐蝉没有反应过来。
“跟我走!”大叔挥挥手,钻进一个小门里去。
唐蝉赶紧跟上去。
她真是满腹疑问,但是看大叔那么急,也不敢问,只能紧紧地跟着。
唐蝉拉着行李箱一边跑,一边把身份证掏出来,方便待会儿检查。
候车的站台空荡荡的,除了唐蝉和大叔,一个人也没有。
轨道上停着好几列火车,灰扑扑的,散发着一股煤油味。
一阵风吹过,站台里响起回声,空旷而寂静。
大叔在一节车厢前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推着唐蝉往上走:“快……快上去,马上就发车了……”
“叔叔,确定是这辆车吗?”
“是的,赶紧上去吧!”大叔帮唐蝉把行李箱提上去,朝她挥挥手:“一路平安!”
唐蝉还没来得及跟大叔说一声“谢谢”,火车门就关闭了。
唐蝉有些站不稳,一晃一晃地往前走。
车上人很少,但车厢的连接处有列车员,时不时还能遇见一些随车机械师,餐车人员。
唐蝉慢慢放下心来。
她的座位在14车厢,上车的地方却是3车厢,她只得费力地拖着行李箱往前走。
大牌的行李箱就是不一样,沉甸甸的。
翁纯熙给她定的是卧铺,唐蝉把行李箱放在脚边,然后坐了下来。
对面的卧铺没人,但是有睡过的痕迹,小桌上也全部是垃圾。
唐蝉犹豫了一下,还是掏出一个塑料袋,把桌上的垃圾收拾干净。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红色的余晖透过车窗落在唐蝉的脸上。
窗外是不断后退的雲貴高原的景色。
刚才在飞机上,她已经看到逶迤起伏的山脉,此刻她更真切地看到了这个地方。
大片大片的油菜花,像油画一样。风摇栾花动,漫天灿阳如流萤。水暖山腴,云影天光。
枝叶绿得好像要滴落,世界在晃眼的色彩里膨胀,应和着火车的“哐当”声。
生命的光影流转不休,白云像凝固在穹顶。
一闪而过的湖泊,绿得如同一块碧玉。
这就是雲南的夏天吗?
唐蝉无心睡觉,戴着耳机听歌,脑袋靠在玻璃上,专心致志地看着车外的风景。
“一切离别,不再是离别,我的一生,就等待着你。守望你,是前世的愿;遇见你,是今生的缘……就像苏雅的雪莲花……”
手机播放着深情真挚的老歌,唐蝉痴痴地看着窗外。
这个地方,真美啊。
不知道这里的人是不是也很好相处呢?
“你,起来!”
歌曲还没播放完,一只手粗暴地扯下唐蝉的耳机。
唐蝉一脸蒙圈地回头。
那个人还攥着唐蝉的耳机,还叭叭个不停:“小姑娘,你占了我的位置了,赶紧起来!”
唐蝉一跃而起,麻利地拖着床底的行李箱连滚带爬地滚到过道上站着。
见唐蝉动作如此利索,那女人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横了唐蝉一眼,把自己的袋子砸到桌上。
她扶着腰,慢吞吞地坐在床铺上。
原来是一位孕妇。
唐蝉站在原地,无语凝噎。
这下她更没有勇气上前理论了。
“翁小姐,您在忙吗?”唐蝉在车厢连接处小声打电话,这里信号稍微好一些。
“唐小姐啊,你到雲南了吗?”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好像是在打字。
“那个,您给我订的车票信息会不会有误啊?”
“有误?”敲击键盘的声音停了下来,“怎么可能?我是用学院内部网站给你买的票,绝对没有错!”
“这样啊,谢谢你。”
“没事……到了给我打电话,我给你…”翁纯熙的声音突然变得断断续续。
“喂?翁小姐?”
“唐蝉,我……!”
车厢一下子变得昏暗,看来是在过隧道。
信号实在太差了,唐蝉只能把电话挂了。
她站立的位置前面是14车厢,后面是13车厢,两个车厢都没其他人,只有唐蝉和那个孕妇。
唐蝉又踱步走回去。
她拖着行李,静静地看着那个孕妇。
那位孕妇似乎很累,斜倚在铺上,右手摩挲着肚子。
她的头发不长,乱糟糟地扎成一个马尾,唐蝉能看清她的模样。
这是一个很年轻的宝妈,看起来和唐蝉年纪相仿,容貌清秀,但脸色暗沉,嘴唇苍白,眼下一片青黑。
夕阳铺在她的脸上,折射出一片近乎圣母的光辉。
唐蝉有些恍惚。
她没有任何关于母亲的记忆。
母亲……应该是温柔的吧?会抚摸孩子的额头,给她做好吃的吧?
“你怎么又回来了?”孕妇姐姐的声音很冷。
唐蝉有些委屈地看着她。
没办法,唐蝉不太能跟一个身怀六甲的憔悴女人讲道理。
“那是我的位置……”唐蝉小声道。
孕妇姐姐冷哼一声:“其他地方那么多空位置,你干嘛偏要占我的位置?”
“可是那是我的位置……”
“小姑娘,是不是买着黄牛的假票了?去前面,2车厢,去找列车长问一下,别烦我!”
唐蝉深吸一口气,再重复一遍:“那是我的位置,我想看看你的车票,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砰——”
一声闷响,孕妇姐姐锤了一下床,然后费力地坐起来:“那我给你钱行不行?!你非要再这里气我?你跟我一个孕妇争什么啊?”
唐蝉吓了一跳,赶紧上前一步安抚她:“小姐姐,你别生气,我这就走……”
唐蝉本来没想迁就她的,不过看她挺着个大肚子,面色又那么差,只得自认倒霉。
“我这就走了,您小心一些。”唐蝉拖着行李箱灰溜溜地走了。
过道很窄,行李又重,唐蝉费劲地往前走。
刚才一直坐着,所以没有察觉到胃里空荡荡的,现在唐蝉突然有些饿了。
她瘪着嘴,心里好委屈。
好饿,好累啊。
以前在网上经常看到道德绑架的例子,那时候唐蝉也想像别人一样狠狠地反击这种人,但是真遇见了,还是没有办法拒绝。
迎面走来一个男子,晃晃悠悠的,手上还端着泡面,唐蝉连忙侧过身给他让道。
正在这时,车厢暗了下来——过隧道了。
“哎哟——”唐蝉突然觉得手臂上一烫,她下意识往后一退。
火车恢复光亮。
那男子一只手端着泡面,另一只手无措地挥舞着:“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你没事吧?”
袖子传来一股浓烈的泡面味道,手臂又烫又疼。
这件外套算是毁了。
她轻轻甩了甩,面汤四处横飞。
“姑娘,对不住!”那男子上前来,用自己的衣袖给唐蝉擦拭。
唐蝉又退了一步:“没……没事……我去卫生间洗洗就行了。”
这男的身上散发着一股油腻的味道,让唐蝉很不适。
“我陪着您去吧?我的位置就在那边,我有毛巾,给您擦擦?”
“不了不了。”唐蝉忙不迭拒绝,她已经够倒霉了,再不想出什么幺蛾子。
“小妹妹,我那里有干净衣服,我赔给你。”男子说着说着,突然上手想拽住唐蝉的手。
唐蝉警觉地缩回手,眼睛紧紧地盯着男子,大脑飞速的旋转着。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男的虽然气息让人很讨厌,但唐蝉却什么也感觉不到。
没有血气,没有死气。
难道只是一个油腻的中年大叔?
“嘿,你干嘛呢!”
熟悉的女声响起,清脆利落。
唐蝉回头一看,竟然是刚才那个孕妇姐姐,她挺着肚子,单手叉腰,气势如虹。
男子也看向小姐姐,浑浊的眼睛亮了亮。
唐蝉感受到男子猥琐的气息,不由皱眉。
“少对人家小姑娘动手动脚的。”孕妇姐姐嘀咕一句,在过道的椅子上坐好。
听到这话,男子住了手,悻悻然地耸耸肩,端起泡面盒往回走。
唐蝉看着那个姐姐,她轻轻锤着后腰,侧影清瘦,宛如一张剪纸。
唐蝉鼻子一酸,眼泪差点落下来。
看来人是复杂的,很难用一句话概括。
她从兜里掏出一叠纸巾,把洒落的面汤擦拭干净。
前方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唐蝉抬头一看,一个列车员急匆匆地跑过来。
她连忙收拾好纸巾,给列车员让路。
没想到那个列车员就停在唐蝉面前,关切地问道:“小姑娘,你没事吧?”
这事儿还由列车员来管吗?
唐蝉笑了笑:“我没事,谢谢。”
列车员朝后招手:“你们把这里收拾一下,来个人带她去洗洗。”
一个女列车员帮唐蝉提起行李箱:“小姑娘,前面那个卫生间有洗手液,我带你去洗干净。”
唐蝉跟在她身后,宛如一只鹌鹑。
她心里升起一股怪异:这辆车实在太奇怪了!
乘客那么少,工作人员时常见不到人影,怎么就突然出来带她去清洗呢?
不过这个列车员没有什么令人讨厌的气息,唐蝉就跟着。
走到第4节车厢时,列车员停了下来:“你去洗洗吧,需要我帮你吗?”
唐蝉赶紧拒绝:“不用了,谢谢。”
洗完出来以后,那个列车员竟然还没有离开。
她对唐蝉微微一笑:“你好,这里有空位,您就坐这里吧。”
“好的。”唐蝉依言坐下。
列车员终于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