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悔

    山飞夜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每一幅画面都是殊儿在他跟前咯咯笑着的模样,他伸手揉捏她的脸颊,她也会气鼓鼓地哼哼两声。

    他慢慢睁开眼睛,画面却在眼前久久不散,他有些迷糊,抬手去触她的影像,却只穿进空气里。

    他将手收了回来,眼眶微微有些湿润。

    当日一别,她还是牙牙学语连路还不会走的小屁孩,再见之时却已经是威震一方的花巡按。原来他早就与她相遇了,从他遇见冷山月的那一天开始。

    山飞夜慢慢爬起身,试着抬起小腿,虽然还有些无力,但它已经能够微微活动了。许是昏睡的几日腿上的骨脉已经接续,他试着将腿左右摆动,虽然吃力,但已经能够转动,趾尖也可以活动了。

    他试着将双脚放在地上,两只手撑在床沿,慢慢将上身支撑起来。手臂的肌肉绷得紧实,他慢慢将身体的重量放在腿上,许久不下地,有些忘了行走的感觉,便更加小心翼翼起来。

    手掌离开床面,身子的重量全放在了腿上,他半弓着身,慢慢直起腰来。双腿微微发颤,有些陌生,好像这双腿不是他的,使用起来好生费力。他尝试着迈出一步,脚掌刚离开地面,另一条腿却开始剧烈抖动,终于在落地之前便支撑不住,整个弯曲下去,他也向前一扑,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山飞夜吃了一嘴灰,攥紧拳头砸向地面,哼了一声,有些不服气。双手撑起上身,还要再爬起来,可是腿上借不了力,可比在床上站起来困难多了,试了几次,还是不行。

    山飞夜一屁股坐在地上,有些烦闷,想他何许人也,岂能因为腿软,便连个路都不会走了么?

    山飞夜一气之下双掌击向地面,掌心生出的风力将他身子托了起来,他再趁着腾空的间隙将双脚对准地面放了下去。

    好不容易将脚面贴准地面,却因腿部不堪受力晃得厉害,他本想借着风力减轻重量,却不料下坠的力道太大,反倒加大了难度。

    山飞夜强撑一会儿,还是摔在地上,脸贴地面,摔状极惨。

    “你才刚醒,瞎逞什么能啊,自己几斤几两还不知道啊,刚好的腿再给你压坏了,可没人愿意背你。”

    冷山月将他扶了起来,搀着他的手臂将他送回床沿,“我才离开一会儿,你就这么不省心,怕我太闲是吧?非得给我找麻烦是吧?”

    冷山月臭着张脸,手掌用力一推他的胸口,直接将他上身推倒在床上。她叹了口气,将他欲直起的上半身再按了下去。

    冷山月闷闷道:“你以为你的腿能好全是因为灵力修补的结果?这几日若不是我常帮你按按,料你也不能好得这样快。你要是想快些好起来,就乖乖听话,别乱动弹。”

    山飞夜双手撑起上身看着她,问道:“我睡了多久了?你一直在一旁照顾我啊?”

    冷山月点了点头,“大概四五日吧,我也记不大清了。那日赶回蓝城,便看见你和青无妖倒在坑里,我见万魂珠落在地上,便想去捡,蓝无欢却也在这时赶来,于是便打起来了,中了他一掌。不过好在我受伤不重,先一步将万魂珠夺了过来,他却伤重,知道没胜算,便也放弃了,背起青无妖跑了。

    我看你也快死了,没再耽搁,一路背着你往回赶,却还没等到凝霜城我便伤势发作昏了过去。醒来才发现自己落在深山里面,一身伤不说,还得将你背回王宫,你可不知道我受了多少罪啊。

    回到王宫将你的伤口处理干净,再喂了些汤药,累得倒地就睡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加上有伤在身,整日迷迷糊糊,记不得时日了。”

    山飞夜温声道:“山月,对不起啊,让你受累了,要不是我一意孤行非要得到万魂珠,你也不用背我回去了。”

    “你知道就好。”冷山月道:“其实我救你也是有条件的,你要快点好起来,快点随我去救大人,大人生死未卜,我放心不下。万魂珠在我们手上,大人应该还是安全的,有她在,白面鬼便多了一个筹码,才可以和我们谈条件。”

    山飞夜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会去救她的,她是你的大人,是你重要的人,也是我……重要的人,她的生死也与我有关。”

    与她分离这么些年,嘴却变得笨拙了,再将妹妹这个词说出口,却是难办的一件事了。山飞夜自悔,当日若不是他伤心得狠了,不顾一切从天上撞下,哪里会和殊儿分开?他们兄妹若是还在一起,一定会比现在幸福的。

    冷山月回头看着山飞夜,见他一脸阴霾,显然藏着心事,“要不是我打不过白面鬼,早杀到他的白庭城去了,也不用整日担心叫人难受。算你还有点良心,还知道关心大人,她虽然不喜欢你,但也救过你一回。

    当日无涯海取冰龙血,要不是大人断后,我也不能赶回来救你,事后她将罪责承担下来,才会戴罪立功去搅芙安城的浑水,还险些丧命在那里,说起来你还欠她一次人情呢。”

    山飞夜沉默了,与之相比,他所做的又算什么呢?

    在平山城之时,若不是白无伤盗取逸羽扇,布下诸多阵法,她也不会被雷电击中,险些死在当场。凰栖借他之手让她取得幽冥珠,若她注定逃不过此劫,他也亲手将她往刑台上推了一把。

    凰栖是始作俑者,但他也是帮凶啊。山飞夜眼中阴霾沉沉,山风催雨,即刻便要泛滥成灾。

    ……

    鬼界白庭城,位于蓝城以西,距凝霜城也有数百里,四人飞在半空,也废了一个多时辰才到。

    蓝城一战已过数日,方才将身上的伤势将养好了,几人便按奈不住,即刻启程赶往白庭城。

    虽说那日山飞夜身子被力量穿透,即刻昏厥,但好在冷山月救治及时,加上喂食的汤药和灵丹,再配合自身的灵力,疗伤便能事半功倍。不出几日,便将腿伤也一并养好了。

    未枭伤得更重些,山飞夜将他们送回王宫,长梁便急召妖医为其诊治,所幸他自身修为不低,心脉受损却也未伤及根本,救治也非难事,药浴加之调养,几日便也基本痊愈了。

    长梁和冷山月伤得较轻,自然好得快些。但连着几日照顾他们,也颇辛苦,于是待养足了精神,才随他们一起飞向白庭城。

    四人落在白庭城外的崖壁上。此处不与蓝城相仿,整座城池都嵌在崖壁之下,沿着深谷绵延数十里。

    从上看去,只能瞧见蜿蜒的峡谷中显出的半座城池,现下夜幕初生,几片光火将深谷照亮,显得清远。

    峡谷之上结界流光闪烁,原是护城的结界,是以防备上方突袭,以免整座城池沦为瓮中之鳖。入城的唯一通道,便是脚下的峡谷,唯有深入其中,步行而至,方能到达白庭城。

    几人飞下悬崖,一落地却被扑面而来的恶臭气体熏得够呛,低头只见地上的血污与腐肉散得到处都是,白骨也在一侧堆成了山包。

    峡谷的另一面则是一个巨坑,用以填埋吃剩的骨渣,想来是倾倒的小鬼偷了懒,送到这峡谷便生了懒意,将碎渣随意倒了罢。

    “鬼界之城都这样么?四处都是白骨与烂肉,空气也臭得很,他们怎么能习惯这样的环境,果然都是一群肮脏的东西,好好的城池,非要弄得鲜血淋漓。”冷山月掩着鼻子,一脸嫌恶,挑了处干净的地方落脚,便不再走动。

    山飞夜走到她的身边,扬了扬袖子,一阵香气便散开了去,却是那股熟悉的味道,冷山月立刻便反应过来。初闻此香,她便厌恶,许久再闻,却从其中品出一丝清甜,许是心境不一样了。

    “死东西,鬼界是不是每个将军都有一座城池?你入鬼界那么多年,怎么没听你提过?你的城呢?”

    山飞夜道:“鬼界总也不过数座城池,鬼君占着一座,四大鬼将除我之外皆有一城,再者便是青蓝二鬼的蓝城。许是忌惮我吧,凰栖不肯为我开城,我便成了徒有虚名的鬼将军,落了百年清闲。”

    冷山月蹙眉,“鬼界四将军,除了你、长鱼还有谁?白无伤是近日才升的将军,不作数,那另外两人呢,怎么从未听你提过?与鬼界纠缠这许久,也不见他们出来,倒是个神秘的。”

    山飞夜摇摇头,“入鬼界百年也不得见过,听闻凰栖有密令交于他们,他们早便不在鬼界了。除鬼君之外,其他人也未曾见过,连他们是男是女也不知道。”

    冷山月撇撇嘴,“许是凰栖布下了百年大计,一早便派他们暗中谋划去了,说不定今天的种种,他早在当日便全都计划好了,布下这盘大棋,步步为营,眼看就要收局了!”

    未枭道:“当今天下属仙界最强,凰栖既然决意与仙君作对,必然有些手段,他能隐忍蛰伏这些年,近日才开始动作,定是有些把握了。天下将乱,仙鬼之战怕也近了。”

    峡谷之内传来呜呜鬼声,一阵怪风从城内吹了出来,直叫沙石横飞,黄沙漫天,顿时将他们淹没进去。沙粒直擦着皮肤划过,叫人睁不开眼,他们只能以袖遮面,勉强用眼缝视物。

    深谷那头隐隐有光芒闪动,几个黑影穿过沙帘向他们靠近过来。近了一看,原是身披铠甲、手执尖戟的傀儡鬼尸。

    山飞夜双袖生风,顿时生出一道风屏,将周身数丈的沙粒吹了开来。他将冷山月拉到身旁,护在身后。

    山飞夜道:“阴尸开道,定是白无伤知道我们要来,提前布的阵法,尚不知他布的何阵,需得小心些。此处狭隘,易守难攻,且看看它们有何招数,再做定夺。”

    铁靴在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快速传了过来,它们却不似一般傀儡行动缓慢,肢体自如有如活物。

    十余个黑影穿风而来,分成两道,自崖壁两侧接近,欲成合围之势。

    山飞夜趁它们尚未靠得太近,一个飞身便窜了出去,停在它们头顶上方。他再用攻岐列下剑阵,百道铁剑闪着银光便直刺而下,正将他们全都罩在攻击范围之内。

    霎时只听一阵铁器撞击之声响起,眼见铁剑在它们身上撞得火花闪烁,直要燃烧起来。

    尖戟在地上划出火花,忽见它们手指长天,将尖戟射了出去,再落下时,嵌在地上排成奇怪的阵形。

    又听它们突然嘶嚎阵阵,一股大风便从尖戟环成的阵中向四周吹去,直接让剑阵的轨迹偏移。有风屏御,接近不得,山飞夜只得收了剑阵,退回原地。

    “凡剑击不穿铁甲,白无伤此回有备而来,让它们在此拦截,它们必然也有几分实力。鬼界傀儡术众多,尚不知他用的哪一种,便无法用咒术破除它们的禁制,眼下也只能见招拆招,再想破除之法了!”

    山飞夜话音刚毕,鬼尸又移动起来,方才设下的风屏被尖戟阵中生出的厉风搅乱,黄沙便又随之席卷而来,随着风力的加强,蔓延得更快,越来越密集。

    他们只能再次遮掩口鼻,却看不清它们的动作了。再等山飞夜将周围的黄沙屏御开来,眼前鬼尸却少了一半。

    山飞夜当即反应过来,看向身后,果然它们不知何时窜到那处去了。

    鬼尸原会移形换影术,竟连山飞夜也未觉察。一前一后十余具鬼尸靠近过来,两侧山崖作挡,他们便在中间成了瓮中之鳖。

    未枭道:“白无伤果然下了些工夫,炼制这些鬼尸可没少花心思,也算是大的手笔了,看来他真是一心要我们进不了城啊!”

    长梁道:“鬼尸出现,白无伤也必然觉察到了我们的到来,他若是要对花不杀他们做些什么,也会立即着手去办,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且看看它们有什么厉害的吧,实在不行,便先保一人突围进城,去阻拦白无伤。”

    四人两两分立,各自面朝一侧的鬼尸,待他们靠得近了,才一起飞身出去,同它们杀进黄沙中。

    鬼尸身披铠甲,精铁锻造,长剑刺不穿,拳脚也无从施展,近距离交战讨不得好处,倒是有些棘手。

    鬼尸力大,不死不休,灵力亦无穷尽,几番交战下来,它们完好如初,他们反倒累得气喘吁吁,体力不济。

    阴尸傀儡者,皆以咒术操控,施术之人不死,往往咒术不破,傀儡不伤。是故破解之法,要么击杀施术者,要么以咒术抗衡,在操控强度上超过施术人,方有可能令其停止攻击。

    眼下,施术人远在城中,他们尚不得突破入城,是故后者容易许多。

    仙鬼之道以咒术趋物,往往用阵为上,借着灵阵之力催发咒术,事半功倍。

    要破白无伤的傀儡术,最好的办法便是列下一道阵法,再以咒术相辅,逆转他的傀儡术,若在操控强度上占据上风,便可破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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