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郁,层层薄雾宛如鬼魅般漫游于山林间,将远近山影晕染成模糊水墨。在这迷蒙夜色的掩护下,一人一猫匆匆穿行。
此时更深露重,叶知微那套本就繁复厚重的嫁衣沾了夜露与山间水汽,顷刻间变得如铅似铁,几乎要将她疲惫的身躯拖垮。
前方的黑猫姿态傲然,步履轻盈如疾风掠过,毫不顾及身后人类的艰难处境,只自顾向前奔去。
不知行走了多久,叶知微双腿已经酸软无力,她终于忍不住朝着那道傲慢的黑影喊道:“陆瑾离,我们还要走多久?”
山间风声几乎要将她的声音撕碎吞没,却还是被那只耳朵尖尖的黑猫精准捕捉。它连头都未回,只是冷冷抛下一句。
“走不动就留在这等死。”
叶知微暗自腹诽这狠心的猫儿,却只能强忍着酸痛跟上它的脚步。又行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山路愈发崎岖,她的双腿已如灌了铅般沉重。
就在她几乎要支撑不住的时候,黑猫的声音终于从前方传来:“前方有一处弃庙,可暂且落脚。”
树影婆娑间,一座残破的庙宇轮廓渐渐显露斑驳的容颜。
那庙不大,半敞的木门露出里面模糊不清的神像。原本应是慈悲的神情,此刻却因风化剥落,显得扭曲变形,竟透着几分诡谲阴森。
叶知微心头一凛,本能地想要退却,却又想到身后那充满未知的黑暗,只得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庙内灰尘满布,空气中满是潮湿霉腐的气息。供桌上面香炉内的灰烬早已冷却,想来已无人祭拜多年。
黑猫环顾一周,警惕地检视每个角落,确认无危险后便轻盈地跃上了供桌。
“此地倒也安静,我们将就一晚,天亮再出发。”
“好。”叶知微松了口气,如释重负地靠在一根尚且完好的柱子旁,缓缓滑坐在地上。
沾水的嫁衣散发着难以忽视的湿冷感,她下意识地环抱双臂取暖。忽而一阵夜风穿堂而过,冻得她愈发骨髓生寒,牙关都不由自主地轻颤起来。
供桌上端坐着的黑猫没有说话,只是那双猫瞳在黑暗中闪烁着幽暗光芒,如两点阴火般紧盯着她。
半晌,它忽然开口:“衣服脱了。”
叶知微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言语,原本颤颤巍巍的身体霎时僵硬如石:“什、什么?”
或许是叶知微表现出来的讶色过于明显,黑猫的尾尖不耐烦地甩动了两下,那姿态傲慢得几乎让人心生火气。
“你是想被冻死吗?后殿或有旧物,你且去寻些御寒之物。”
闻言,叶知微的面颊后知后觉地蹿上两团可疑的红晕,羞赧与尴尬交织的情绪几乎令她无地自容。
这猫儿说话怎么大喘气,让她还以为是……
她暗自摇头,将那些不该有的遐想甩出脑海,随后慌忙起身向后殿行去。
后殿比前殿更显荒凉,尘埃积厚,木架上堆叠着破旧杂物。她翻找片刻,才寻得几件尚且完好的衣物,想来是当年香客或僧人遗留之物。
叶知微小心卸下那沉重如枷锁的嫁衣,换上发旧却干燥的青灰布衣,布料粗糙的触感反而给了她些许安心。
她回到前殿盘膝而坐,望着月光透过破损房顶洒落的银辉,不禁思绪万千。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她甚至还没来得及认清自己的处境,就已身陷险境。
现如今,她唯一能依靠的,竟是一只对她充满杀心的猫鬼。
想到这里,叶知微抬眸望向栖于供桌之上的黑猫,几经犹豫之下才开口发问。
“陆瑾离,我们之后该做什么打算?”
黑猫姿态优雅地端坐着,长尾慵懒环绕身侧,幽暗月光笼罩其上,使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在夜色中愈发深不可测。
它目光沉凝道:“我生前为捉妖师,此行正好借除妖卫道,积攒功德,使七星图显灵。”
叶知微不禁怔住:“你的意思是,我也要做捉妖师?”
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现代人,面对那些神出鬼没的妖物,恐怕连自保都难,更何况捉妖除魔?
似是看穿了她的顾虑,黑猫眼中掠过一丝不屑的嘲讽:“怎么,怕了?你叶家不是向来觊觎我陆家秘术吗?如今有机会亲身学习,岂非正合你意?”
他的尾巴高高扬起,尾尖轻颤,无声地透露出几分挑衅之意。
面对这毫不掩饰的敌意,叶知微感到一阵铺天盖地的无力感。眼下剧情走向已与原著大相径庭,她全然不知原身与他之间究竟有何过节。
思及此,她深吸一口气,谨慎地问道:“陆瑾离,你说叶家害了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的话音落下去许久,荒庙内皆寂然无声,静得能听见屋外枯叶被风吹拂的沙沙声。叶知微几乎放弃等待时,黑猫才冷冷开口:“你当真不知?”
叶知微决定使用“失忆”这个最简单的借口,她轻轻摇头,眼中盈满真诚:“我实在是记不清了,最近记忆恍惚,许多事都想不起来。”
黑猫忽地一跃而下,身形轻盈无声,稳稳落在叶知微身前。它的双瞳直视她的眼睛,目光如炬,似要将她的灵魂烧穿。
叶知微惊得心跳剧烈,却强迫自己迎上那双摄人心魄的猫瞳,不敢有丝毫闪躲。
许久,黑猫终于舍得开金口,声音低沉而冷冽,刮得人心头发凉:“半月前,我追捕一只噬魂妖物,跟随至叶家附近。不料刚至叶府外,便中了圈套,被一张怪异的网困住。”
黑猫的声音愈发冰冷,带着压抑已久的恨意:“而牵着那张网的,正是你叶知微。你取我精血,又纵那妖物吞噬我的魂魄,毁我肉身。”
“身死之际,我施展秘法,将一缕残魂藏于跟随多年的黑猫体内,才得以保留最后一丝意识。”
说到此处,它全身的毛发几乎倒竖,眼中杀气翻涌:“之后我挣脱束缚回府,却见满府皆为纸俑所替,家人奴仆尽数死亡!”
闻言,叶知微的面色变得很是惨白。她未曾想原主竟做了如此滔天恶事,难怪陆瑾离对她恨之入骨。
黑猫始终紧盯着她的眼睛,似在搜寻任何虚假的痕迹。见她反应不似作伪,眼中迷茫与困惑仿佛真如失忆之人。它眸中闪过一丝怀疑,却很快恢复冷漠。
“不管你是否记得,这血债必须偿还。若非你持有七星归魂图,我早已取你性命。”
叶知微缓缓吐出一口气,她的目光不再躲闪游移,而是主动直视着那双燃着寒意的猫眼。
“我明白了。无论如何,我定会帮你寻齐灵药,助你还阳。”
这不仅是为了洗清原身的罪孽,更是她保全性命的唯一途径。
“呵。”黑猫发出一声似笑非笑的冷哼,“但愿你是真的这么想。”
残月如钩,透过破败的屋檐洒下惨白光辉,将两道身影投射在斑驳的古墙上。一人一猫,看似相依,实则心隔千山。
夜渐深,废弃古庙内的寒意笼罩着每一个角落。
叶知微侧卧在硬冷的地面,将破旧布衣紧紧裹住单薄身躯,却依然抵挡不住阵阵森然寒气。
她微微抬眼,借着黯淡月光望向供桌上那团黑得几乎与夜融为一体的影子。那只黑猫端坐如雕塑,唯有猫瞳在暗夜中冷光流转,警觉地扫视着四周。
他是在守夜吗?
一丝微妙的安全感悄然在叶知微心底滋生,她的意识渐渐模糊,眼帘逐渐沉重,在这奇异的安心感中缓缓沉入梦乡。
……
等到了夜半时分,山风陡然而起。
叶知微蓦地感到肩头一阵轻推,那真实的触感将她从朦胧梦境中猛然拉回现实。
她茫然眨眼,视线在黑暗中逐渐聚焦,却猛地发现面前不足寸许之处,是一张被放大数倍的猫脸。
那对在暗夜中泛着幽绿光芒的猫瞳,如同两枚淬了毒的匕首直勾勾刺入她的眼底。
“!”
叶知微惊骇欲绝,喉间已酝酿出尖叫,黑猫却迅速伸出爪子按住她的唇,将所有声音都无情地扼杀在喉间。
那利爪轻轻抵着她的皮肤,带来细微的刺痛,却也使她瞬间清醒。
黑猫此时的眼神很是凝重,它微微偏头,示意她看向庙门方向。
叶知微屏息凝神,谨慎地转动眼珠看去。
只见那扇摇摇欲坠的破旧木门前,不知何时聚集了几道诡异的瘦长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