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吗？”
坦茜突然问了一句。
“除非你在机舱里偷吃荔枝，到现在为止你已经九个小时没吃饭了。”
说话的功夫，坦茜已经把手够到后座，拿了一个布袋放到石英怀里。
“我自己做的，硬疙瘩，凑活着吃点。”
“谢谢。”
石英啃起硬邦邦的面包，观察着坦茜认真开车的模样。
几年不见，坦茜还是老样子，上身穿着老款的飞行员夹克，下身穿着工装裤，大腿的位置上还有不少油漆点子。唯一和以前不一样的是现在的坦茜留了一头齐耳短发，不同于战争时期完全剃了个光头。
“看我干嘛，欠操了？”
坦茜似乎是被看得不耐烦了，嘴了她一句。石英没有回答她，只是问：
“最近工作怎么样？”
这次轮到坦茜不理会她了，女人好像发现了什么，慢踩刹车，小心翼翼地经过了地面颜色异常的路段。那是一个浅坑，颠得两人摇摇晃晃，内后视镜上挂的小铃铛被摇得叮当响。
这里没有路灯，任何意外只能用肉眼观察。
“还可以吧，不过沙漠地区的航线我还是到这边之后才第一次飞。”
坦茜松了一口气，语气轻松地回答道。
战后，坦茜转业到民航公司继续当飞行员，石英则在十年和平期之后和亲到巴拉希亚。记得巴拉希亚地区航线刚开通的时候坦茜还给她写过信，说我要飞到你那里去，去看看你过得什么好日子。
现在看来，这个连公路都没人修缮的荒漠城市也不是什么福地洞天，石英一副思乡心切的样子也没显得在宫里过得有多好。
“你呢，当妓*女的感觉怎么样？”
坦茜头往石英这边偏了偏，但眼睛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道路。
“就那样，能吃饱饭就行。”
“能吃饱饭你胸还小了一圈，难不成是嫖*客把你胸搓小了？”
“是我吃不下去。”
听了这话，石英看坦茜深吸了一口气，好像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
“我跟你说，你就是贱，放着国内好好的公主不当非要来和什么亲，搞得跟被虐待的战俘一样。”
坦茜咬牙切齿说话的样子非常有趣，即使在黑暗中石英也能感受到坦茜颤抖的嘴唇和盛着水色的绿眼睛。
“那还不是因为不想打仗了。”
石英苦笑了一下，用手指扣了扣嘴唇上的疤。那条疤已经让她的嘴唇裂出一条缝，再也无法愈合。
“狗屁，几个月前我还在报纸上看到你上前线的照片！”
坦茜愤懑地捶了方向盘几下，差点按到喇叭。
“比起沃尔森德河，这些战役都是小打小闹，现在我们的敌人连坦克都开不出几辆。”
石英看到坦茜的头不屑地靠向车窗，顶了顶那块有裂痕的玻璃。
“要我说，就应该把铁路一直铺到王城，把那些妓*院推了修仓库，让那些飞行俱乐部把分部在这边多开几家，武装商船就在东边近海多转转……”
“啧，哪有这么简单，这些事都得要人盯着弄着，而且现在我也不正干着呢吗？”
虽然现在的坦茜就像街边说胡话的大爷，但石英应着对方的絮叨声，心里倒是平和了一些。
“唉，到时候你一声令下，我肯定第一时间回部队复员去！”
“开玩笑，我看你拿枪都够呛。”
石英知道坦茜在战后性格都变了，但倒不至于进精神病院，只是情绪波动有点大，吃什么都觉得少味道。
为什么这么清楚这些破毛病？
因为石英自己也这样。
在战争中，她们的一部分都随着身边流逝的生命一同消失在硝烟中。她说不清是什么，或许是心，或许是灵魂。
这也算是一种同病相怜吧。
坦茜专心开车不再说话，石英则继续注视着眼前这个快要流泪的女人。
坦茜是个好人。石英知道坦茜选择飞这条航线的原因，即使坦茜从来都不说。放眼国内外，薪水比这个高的活计有不少，以坦茜的飞行技术也不愁没活干。但坦茜还是选择了这条补助少，住宿条件差的航线。
“有时间我去宫里和你上床！”
石英一直记得这句话，即使坦茜从来没来过皇宫。
石英知道坦茜有多爱她。
巴拉希亚人的皇宫里没有海豹肉和电话，这个小城里也没有两块钱一个的镜面蛋糕，只有24小时供电都够呛的冷水公寓和经过大火猛烤的未知动物肉干。但好在她们依旧能在此时坐在同一辆车里，看着彼此的眼睛，确认彼此的存在，就像她们从未分离。
后面的路程她们没再说话，一路沉默着回了坦茜在当地的家。
下车前，石英看到车上的前挡风玻璃上有一块胶水粘过的痕迹，像是粘过照片或者是验车标志。
“你的车多久没验了？”
“不知道，反正坏了就修，不坏就一直开，你可别想用玛格玛那套政策给我开罚单，你又不是警校生。”
石英看着坦茜眼底有一丝慌乱滑过，只当她真的很久没验车。但她没想到在车头的另一侧，坦茜在还嘴之余，已经在衣服兜里捏紧了那张薄薄的相片。
一进家门，石英沾床就睡着，坦茜沾床就折腾她。怪不得白天睡过头，就等着晚上趁她睡着趁虚而入呢。石英半夜被弄醒过几次，她也不追究了，反正也不疼，就当是支付给坦茜的报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