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二娘子的婚嫁之事
康及成疑惑询问：“母亲留下我们二人，请问是为何事？”
老太君微微抬手示意两人坐下，她缓缓道：“我记得旆儿年龄已有十六，怎么没听说你们为她寻着婚事？”说起名字，她便想起刚才扫视过的清潋容貌---不同于方诗诗的骄艳，却芝兰其馨。
这就让老太君感到奇怪，以她所知，二房这二娘子皆因身份特殊，在府里并不得宠，生活所需之物份例并非按正常小主子的量安排，而是按寻常客人的量给，但到底不受宠以及并非正统方家人血脉，掌事那边克扣得可不少，受的欺负也多。
然而一个非正统血脉，二娘子的事不需要惊动老太君格外吩咐处理，她理解自家女儿对待这继女的心态，这也是她身为女儿血亲的偏心，只要不是过分地闹出有辱宁国公府声誉的事，没有闹到她跟前，她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今天这一看，康书旆并没有那种被人欺负而卑微的畏缩之势，反倒有一股轻灵之气，她秀雅而清绝，身段娉婷，没甚妆点的肌肤胜雪，明眸若水，顾盼之际虽神色淡淡，却让人有一种清雅高华的感觉，如若画中仙子。
老太君暗暗轻叹，若果将康书旆好生教养着，这女孩儿必早已名动京城。
可惜，可惜她并非方家血脉。
思及此，老太君心里起了恻隐之心：“女孩儿及笄前，父母多已准备相看夫婿，这两年却没怎么听说这事？是否没有合适的？”她见两人瞬间相看一眼，尚善慈善的脸上神情淡了些，继续说：“虽说旆儿并非方家血脉，但身份上是宁国公府的人，婚事安排不妥帖，终究惹外人诟病。”
康及成欲言又止，他偷瞄了一眼自家夫人，见她准备张口，于是抬了抬右手又放下，这一动作就入了老太君的眼，老太君问：“儿子是否想到了合适人选？”
康及成迟疑一瞬，没去看方冉微愠的表情，谨慎答道：“儿子有一同僚，虽不多来往，但却闻此为人不差，就是职位不高。跟旆儿相配，未尝不可。”
“那人是谁？”声音并非出自老太君，而是身边的方冉，她讶异于自己丈夫竟然私下里关注着继女的婚事！
“嗯？”老太君疑惑的声音响起，她微蹙地看向方冉，后者一愣，知道自己反应过激，便赔了笑。
方冉微微抬头笑着跟老太君说：“女儿也是第一次听夫君提起，十分好奇。毕竟谈成了，不但是国公府的脸面，往后亲戚一场，自是要多了解，才好维护这亲戚关系。”
老太君撇过目光，似乎接受了她的说法，继续让康及成说下去。
康及成语气不甚肯定：“儿子这同僚名唤章枢，年初及冠，样貌端正，现为太常寺丞，听闻爱以音律作伴，故而未娶。”话到这里顿了一下，接下的语气却肯定道：“儿子认为，跟旆儿可配。”
如果按照听闻而来的信息，此人实际情况有待考究；若情况实属，他这个人无论职位，年龄皆可配国公府继女。
老太君听罢看了一眼神色带着复杂的二女儿，微微点头：“我听着不差，如若有意便多了解些，该订下就订下罢。否则旆儿年岁越长，越难说亲。”她一抬手，桂嬷嬷立刻弯腰扶上，是要离开的姿态。
方冉想说些什么，终究跟康及成一样起身作揖，康及成答道：“母亲说的是，母亲慢走。”
方冉也说：“母亲好生休息。”
待偏厅里头安静下来，方冉怒瞪康及成一眼，转身离开。康及成无奈摸了摸鼻头，默不作声跟着离开。
明月当空照，银光散满庭院，像是落了一层霜。
方时燊跟康书旆并肩静静走着，青禾和小厮阿虎缓缓提着灯笼走在两人一前一后。
康书旆看着地上一长一短的影子，意识到在不知不觉间幼弟身量已高出自己些许。
她想起刚才自己跟青禾为了躲避众人，故意走到最后。两人才跨出禾沐楼前院便看到在转角处跟小厮站着的屹立身影。
“二姐姐。”少年方时燊清俊的容颜虽没长开，但自少沉浸在书院的氛围，加上宁国公府注重教养，让他颇有温润公子的气质。
康书旆看着他，温柔道：“阿弟怎么停在这里？”
方时燊语气礼貌：“数月之前，我生辰之时，二姐姐说生辰礼还没做好，让我下次得空再送过来。”
康书旆微微一愣，不解看着他，只见他微蹙，似是懊恼道：“奈何我那段时间不是学里事情耽搁便是为了备测，几乎没有在旬假回府，这一拖延就多了时日。”
康书旆静静的看着方时燊的眼睛，突然意会了些什么，她温和笑道：“是呀，但课业要紧。我明天让青禾拿给你可好？”
方时燊微微摇头：“我跟几位同窗约好了茶事，明日一早就离开。现下得空，我跟你回院里拿吧。”
康书旆想了想，虽说两人已长大，应有男女礼数之别，但终究是至亲，便点头：“那好。”
两人缓缓朝康书旆的谢雪小院走去，路过长廊时，不约而同忽略外面候着的人影，那是雨晴阁伺候主子的女婢。
谢雪小院地处国公府后院最偏南的一遇，日常除了通传的女婢并没什么人特意过去，因此康书旆主仆二人生活算得上安静的同时受着欺负也没闹到其他院落。
当年两姐弟进府时，年龄尚幼，一个六岁，一个四岁。康及成安排了一个嬷嬷照顾两人起居，待方时燊到了启蒙的年龄，便将他接到自己院落养着，嬷嬷自然是跟着小主子的，又另外安排了青禾给康书旆。
这些年来，亲姐弟俩见面次数从刚开始每月多次到后来每月三，两次逐渐减少。当方时燊十二岁时搬出康及成夫妻二人的天泽阁后更是减至每月一次。去年方时燊步入国子学成为监生后，只能旬假回府，却不一定能见上面，对比起康书旆，方时燊更多的是见着方诗诗，其他人认为两人感情生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一路上两人嘘寒问暖了几句后便安静了，只是静静的并肩走着。
在康书旆记忆里，对上一次跟方时燊独处已经是两年前。那天他站在谢雪小院外，跟她说：“阿姐，我长大了，以后不能随便进入女子的院落。”
“等我再长大一些........”后面的话他没有说，而是看着青禾搀扶着的康书旆红了眼眶：“好好保重。”
那一刻康书旆感受到血脉同根的心灵感应，她弯起了嘴角，忍着手指钻心的痛意，若无其事举起纤细而微微泛红的手，朝他挥手道别：“嗯，阿弟也要好好保重。”
微弱的光点出现在两人视线里且逐渐放大，随之谢雪小院出现在他们眼前，四人的脚步最终停在小院栅栏外。
康书旆温柔开声：“阿弟稍等，我进去拿礼物出来。”
“阿姐？”方时燊微微讶异，在禾沐楼外说的生辰礼物，实际早在他生辰之前康书旆便让青禾送到自己手上了，适才不过是为了送她回谢雪小院而说的借口。
康书旆转身步入屋里，不一会快步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一块手绢包着的东西，她脸上有点狭促：“不知道你是否用的着，但我还是想送给你。”
方时燊双手接过，没有立刻打开，而是眼里浮现了喜悦，道谢：“谢谢阿姐。”
“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如能用上，阿姐也开心。”康书旆说罢，静静看着他，似乎想将他的脸再看清楚，瞬间后她错开目光笑着说：“那阿弟赶快回去收拾一番。”
“知道。”方时燊退后一步，朝她作揖：“阿姐请回。”
待康书旆跟青禾进入屋里关上门，方时燊才转身离开谢雪小院。路经院湖时，一袭夏日凉风吹起银光覆满的湖面，白光粼粼，他驻足抬头，看那微微缺了一弧度的月亮静默空中，他眼帘微动，心中似乎有某些东西压下来。
方时燊握紧了手中物，低头往自己院落走去，在前面带路的阿虎至此至终默默撑着灯笼走着。
两人回到明云轩，方时燊坐到书椅后才小心翼翼打开布绢，看到康书旆送到礼物，他眼里浮现出难得的真挚笑意。
阿虎走了过来收拾次日回国子学的文房用品，他见放在手绢上的肩搁，感叹一句：“二娘子送的这乌木肩搁，跟之前送给郎君的砚匣刚好相衬，花纹清雅精细，也是二娘子所刻的吧。”
方时燊注视着肩搁上的刻纹，是青竹飞鸟图，不言而喻的含义，他很喜欢。细心将肩搁用手绢包好，他对阿虎说：“把它一起带回国子学。”
方时燊现时心中最大的无奈便是，有些事情想做，但实力不允许。
他想起晚饭过后，祖父祖母特意提起各房子弟的婚事，当时虽然没有提到康书旆，但最后留下父亲母亲谈话，他敢肯定谈话内容就有关于她的婚事。
方时燊有自己的想法，也按部就班地干着: 距离乡试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加上祖父安排名师在授衣假期间的指导，他相信自己可以通过乡试，只要过了乡试成为举人，他就能以此殊荣在祖父祖母面前为阿姐求娶一门适合她的婚事。
当下，他只希望一切别来的太快，一切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