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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以前,这种口吻只会发生在“作业翻开”。

    脖间他的手指趋凉,他的呼吸却漫热,一冷一热,令她头皮发麻。

    *

    微微夜风吹送,冬旭攥紧全身力气,垂下眼皮。

    “放开我。”

    见他不回,这种静谧有点诡异,她鼓起勇气,声轻轻地:“放开我,我要回去了。”

    程锦:“木头。”

    挟带着哄溺的柔人声调,她一听,心突地软下去,又缓缓心涩。哪一个不是心里一块肉呢?想跟他纵欲,想跟他抛德。

    程锦唇贴在她后脖:“为什么不是我...”

    冬旭感觉自己像一台卡带的录音机,声音在嗓子里“嗯”上来又“嗯”下去。

    她觉得他好坏,觉得自己好坏,明明知道他们靠得太近,吸引力只会变强。

    不要了。再这样下去她真的会犯错。

    她慌张地摇头:“放开我,你放开我。”

    程锦手却在收紧:“木头...”

    她猛地提高了声音,闭着眼:“不是让你不要叫吗?”

    话落,他平淡的脸色慢慢变了。空气里,夏季淡淡的暖意里像弥漫着一股醒人的阴寂。

    他扣起她下巴:“我只剩这个权利了,连它你也要剥夺?”

    *

    这样的阴,让她一下噤声。

    他抽出手,直接拽她到私人温泉池墙边,他步步逼近,高壮的身体像另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是我错了。”他开口。

    她从没见过他这样,以最卑微的话、最温雅的表情,发出最骇人的森森气息。

    “从小到大,一次次的,你要什么我都无条件地给,才让你想走就走,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偏心就偏心,放纵你没心没肺地随便捅我。”

    慢慢地,那张斯文的脸上凛冽的寒意越来越重。

    暗色里他在笑,但是种虚假的温暖。要很仔细看,才能发现他微红眼眶里的湿意。

    “才让你觉得我不会对你狠。”

    不远处,温泉雾缭绕,被攥住高举过头顶的双手开始血液流动不畅,微微发麻。她闻到草地独有的淡淡土腥气,还有男士洗发水淡淡的清凉香味。

    这些气味压得人呼吸困难。

    随即下来的是他不顾一切地吻,重重地吻。

    冬旭觉得他好过分,他觉得这样很好吗?她的委屈突如其来。

    是,他生气。但他为什么要来招惹她?为什么要让她一次次失控地动心?

    她脱口而出:“我讨厌你。”

    他愣了,慢慢地:“什么?”

    她向他低吼:“我说我讨厌你。”

    他一下握住她脖子,目光似将她撕裂。她感到胸腔疼,喘不过气地疼。她听到他话语里温雅的发怒。

    “讨厌我?多讨厌?”

    她把头偏走,没有回答。

    程锦:“说话。”

    冬旭压着战栗,声音变小了:“...你别招我。”

    他低凶了声:“是你在让我不好受。”

    “我为你着想那么多,你永远都在推开我,哪怕能先选我一次。”

    程锦挥出拳头,她紧闭上眼,以为他在向她砸来。

    砰,他重重砸向了墙。

    空间静了,很久很久地静着,这里沉默得像停尸间,淡淡的血腥味弥漫。此时,只有他们的呼吸声清晰。

    她双目发呆,从头到脚地、一动不动地木住了。

    “对不起。”

    灯下程锦的影子轻轻晃,隐隐落寞。他垂低脖子,发出低沉平稳但还是有些急呼的声音。

    “是我太嫉妒他了,太难受。”

    “但我没资格对你做这些。”

    *

    这次是真的走了,他没有再拽回她。

    他叫来服务生送她回去。服务生走在前,她心不在焉地跟在后。

    夜色惶惶,她悬在心中有一块空白,填不上,又无法丢弃。

    冬旭想起临走前他温柔地给她抚平衣褶。他摸了摸她的头,一句话都不说,他微微笑着,又是记忆中的好家长程锦了。

    “如果你想陌生,以后见面我会绕开走。”

    她跨出别墅门时,他在身后就是这样说的。

    当时她还没什么特别大的感觉,但是越离开他,越走远了,那感觉才涌出。有点难受,自作孽的难受。

    感觉还在渐渐变大。

    使她控制不住地给陆泊发了一条消息。

    【我们仨能不能不要分开,做回朋友吧】

    *

    下一秒,冬旭就觉得自己鬼上身,赶紧撤回。

    她不知道陆泊看到没有,或许没有,对面没有显示输入状态,一切都是没有动静。

    她赶紧又发了两条。

    【我打错字了】

    【你在干嘛?】

    对面终于显示正在输入状态,不过这个状态持续了很久。

    十月快到了,天气转凉。她抱了抱自己的身体。

    他回了。

    【你去见谁了?】

    *

    冬旭拧紧了心,他看到了。她深吸了一口气。

    【我见了他】

    只要是谎,总有一天会戳破,她不再想骗他。

    但陆泊这次没有追问下去。

    没问在哪见的、干了什么、为什么见。手机对面静了一会儿,他消息才跳出。

    【我现在有事,等会儿聊】

    冬旭紧拧的心一下松开,然后又狠狠拧上。

    说这话,其实是有些想摊牌。他要是问为什么,她就会说你骂我吧,我能控制自己不去主动见他,但我控制不了他见我时我心里不动。

    但是他不接牌,他逃避了。

    冬旭关上手机。

    她垂下双手看向不远处,一个分岔路口。往左走、往右走,她觉得走哪条都会被扯得痛。

    喜欢上两个人就是这样,无论对陆泊有什么感觉,都改变不了对程锦的感觉。明明一对一才是正常的,在她这儿却只有越来越多的纠结和难受。

    回到房间,冬旭关上窗帘,黑暗盖下来。

    睡前,她想起他极力压抑着疯狂的情感,砸完墙之后手依然握成拳,手背还在颤抖,过了很久才慢慢松开。她看着血液从血肉模糊的指关节流向指尖,似乎也感觉到鲜血停在指尖处那种沉重的麻木感,那一瞬间她感受到了他的痛苦。

    那痛苦渐渐就变成了她的痛苦。

    从来遇事淡然、有教养的人,我却让他痛苦成这样。她想,我欠他,我不想这样了。

    她做了梦,梦里都是程锦。

    *

    国庆第一天放假,早晨清朗,冬旭待在家。

    临近中午,陆泊要过来吃饭,她下楼去买菜。

    付完账走出门,她抬眼,一个人隔着一段距离正站在她身前。

    两人先有一阵静默,等后面的人绕过她走出,他才开口。

    “我还是想来找你。”

    她眨了眨眼,轻声地:“噢。”

    “我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这样。”他有点苦笑,声音一丝委屈,“明明你毕业时我们还好好的。”

    冬旭绞着手指,捏了捏装菜的塑料袋。

    “可以坐下来聊聊吗?”他问。

    这是她初次见何雨泽这样。

    回想过去的旧情谊,他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心地一直很好。她也的确有些事需要他解答。冬旭张了张口,让他进她家做客。

    边走边聊,何雨泽说起大学旧事,让两人的气氛和缓许多。

    他进门,声音依旧阳光。

    直到看到地上一双男性拖鞋,声音才不易察觉地低下来。

    “我还以为你真的不理我了。”

    冬旭低下头:“我们可以做朋友。”

    她给了他鞋套,给沙发上的他倒杯水。自己也握了一杯,坐他对面。

    “坐那么远?”

    “啊?”她只是啊了声。

    “以前辩论赛,你只会坐我旁边。”

    冬旭呆了下,握了握水杯。很快,她换了话题。

    “那个...穿黑色卫衣的女人,你认识她?”

    “还有,为什么说小心程锦?”

    他静了一声,“你坐过来,我告诉你。”

    她对视他,缓慢地:“...这个距离就可以了。”

    他看向地上那双男士拖鞋,表情冷下来,嘴角却在笑。

    “我们刚认识时都喜欢吃酱肉包,每天都在同一家早餐店见面,你总坐我对面。我被舍友关外面,你陪我聊天,结果坐在操场聊了一晚上,我们都不觉得会困。辩论赛获奖那天,我终于握了你的手,我以为我们会在一起。”

    她清楚地看见他眼睛里的愤恨和痛苦,她脖颈一紧。

    何雨泽过来时,她的水杯摔在地上。他猛地按住她双肩,按得她肩锁骨疼,她惊愕地看着他。

    他盯着她:“你答应那天我有多喜欢,现在我就有多恶心。”

    他忽然紧紧抓起她一缕头发,他将它抵在唇边吻着,如此轻柔,抓她头发的样子如此绝望。

    “亏我一直努力攒钱想好好对你。”

    “你居然跟两个男人搞在一起。你以为我不知道?我观察了你这么久,陆泊第一次亲你的时候我也在,昨天我还看着你跟另一个男的拉拉扯扯,你个贱女人。”

    “骚东西,你是多饥渴啊,嗯?”

    他发怒地吻她脖子,一手撺紧她挣扎的双手,另一手从她肩头滑下。他让她反胃。

    强忍住呕吐的感觉,冬旭慌张地乱看,恐惧传遍了她的全身,直到看到茶几有一把水果刀,离手不远。

    她胸腔发紧,强迫自己缓缓镇定下来,脑子里加速旋转。

    艰难地出声:“...其实我喜欢的是你。”

    “什么?”他停住了。

    “...我不小心弄伤他们的朋友,伤很重,所以这群人报复我,只是想玩我。我不想你扯进这个麻烦。”

    他加重了手劲儿:“骗我?”

    “你不信我吗?”她抬起红红的眼圈。

    他看着,看进去了,她哭得他心软。手缓缓松了,他只是太喜欢她,他想对她说其实我也没想这么吓你。

    慢慢地,她颤着手摸上他的掌心,他抖了一下,手松开了。她一下轻轻抱住他,柔声说对不起,左手慢慢在他脊背上滑动,在他僵住身体时唇凑到他耳旁。

    右手瞬间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锋利刀尖抵在他的后脖。

    她的声音害怕到发抖:“...别动。”

    这时,门响了,陆泊提着烤鸭走进来,他有她家的钥匙。

    *

    何雨泽因性骚扰被当场革职,陆泊要他今天就去公司收拾东西走人。

    当他下午回家时,手里抱着一些文件,嘴上、脸颊和眼睛都有被人狠打后留下的淤青。

    穿黑色卫衣的女人从厨房出来,吓了一跳:“怎么了?”

    他低低喊了一句,面无表情地流出眼泪。

    “妈,结束了。”

    *

    没想到何雨泽会一直跟踪和偷窥她。晚上为了压惊,冬旭和陆泊去看了场搞笑电影。

    看到一半才来感觉,慢慢她笑开怀,心情好些。

    在小区楼下分别,在车里,她被他吻了一次又一次,呼吸都困难起来。

    他突然说:“后面你在电影院睡着了。”

    她嗯了一声。

    他笑了一声:“嘴里喊了一声程锦。”

    她慢慢低垂了眼。

    陆泊忽然抓住她头发,指头深深插进去,他梳着她头发,缓慢梳着。他静静对着她眼睛,无声的沉默让她难以呼吸,心跳声开始剧烈。

    他向她拉近脸:“什么时候搬家?”

    她下意识沉默。

    “什么时候?”

    “...过完节吧。”

    “我是不是要求太多了?”

    她感觉头皮有一点疼,但很快消失。

    “没有。是我不好。”

    陆泊看着她,发现自己歇斯底里的情绪仿佛一下被抽空了,空得根本拾不起任何劲儿,他没那个劲儿去争去吵去闹了。

    他放开手:“回家吧。”

    冬旭慢腾腾下车,走出几步,他忽然叫了一声她。

    “冬旭。”

    她转过头。

    他忧郁地吸着烟,眼望向正前方,声音里流露出妥协。

    “再给我一点时间。”

    *

    冬旭浑浑噩噩地进门,她站下,贴着墙等电梯。

    电梯在1楼打开,她看见身穿搬家公司工服的人站在一堆纸箱旁。

    纸箱上有个熊猫玩偶。

    “请问,是哪一层搬家?”她禁不住问。

    “7层。”

    她住6层。

    “谢谢。”

    谢过后,她踏上另一个电梯。

    看着电梯里的广告,她感觉体内连接骨头的螺丝在慢慢松动。

    熊猫玩偶是她高一那年娃娃机抓到的,送给他了,没想到他还留着,还那么干净。

    *

    程锦要搬家?

    冬旭感觉自己的骨头开始一根一根的往外掉。

    刚打开家门,全身骨头就全部掉光了,再也支撑不住她,她双腿一下瘫软在地上。

    有没有想过,以后我再也不会理你。

    他的话无声响起。她直起上半身,想往七楼跑,双腿起了一大半,但她坐回去了。

    不能找他,她要管好自己。

    既然对他说出了那种话,就没资格反悔。

    她把明天的菜准备好,煮了一锅稀饭冷着,然后拖地,她嘴里说要管好自己。她收拾卧室,枕套床单都焕然一新,书桌也收拾得整洁,她不停念叨她要管好自己。

    她在沙发打开电视,电视声刚一出来,她突然腾地一下跑出门,她跑进楼梯间,轻轻走上楼梯,走到七楼,再藏在楼梯间的角落处,慢慢探出小半个身子去看。

    只有搬家的工人。

    她看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工人走光,也没看到程锦。

    楼梯间的声控灯暗下来,黑暗像潮水将她淹没。

    她耷下眼,慢慢地蹲下身,抱着膝盖头埋进,有一种强烈的难过将她扯下去,扯着她的肠子,扯得她怎么都站不起来。

    *

    程锦在六楼的楼梯间吸着最后一口烟,他抬头看着她。

    拿下烟,他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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