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有一瞬迟疑。
但也仅是一瞬。
「我爱吃煲仔饭：若能在世界赛夺冠，天天女装给你看也不是不行，大主播喜欢什么造型？项圈黑丝还是兽耳女仆装？」
哈？
迟霁怀疑自己看错了，使劲揉了揉眼睛。
「煲仔饭猎手：不是哥们，真没发烧？」
「我爱吃煲仔饭：我认真的，大主播没看过我的Cosplay？」
「煲仔饭猎手：别给自己脸上贴金行不？请问您是长腿御姐吗？」
「我爱吃煲仔饭：【链接：朔的初次女装！本命英雄舞轻尘COS！】」
「我爱吃煲仔饭：不是我吹，我出得舞轻尘是真御姐。」
迟霁吓得甩掉手机。
作为纯纯正正的直男，虽然整整十七年都没摸过女孩子的手，可点开链接绝对会长针眼吧？
“怎么了，队长？”甘蔗赶紧捡起手机，眼珠子左右打转，“莫非朔子哥打比赛被逮捕了？天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怎么全世界都欺负老头AD！”
“…”迟霁重重吁出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不自觉抓皱衣领，“兄弟，我有问题想问你：当一个陌生…哦不，如果你的同事想让你帮他完成某件事，报酬是他天天在你面前穿女装…”
“谁那么大胆啊靠！谁敢□□你队长？俺马上告诉朔子哥让他给你主持公道！”
“…不会说话就闭嘴。”迟霁疲惫地合上双眼，已经没有继续的必要了。
他的头脑乱糟糟，思绪揉成一团，不经意想起某位老头AD。
说夸张些，但凡看过职业联赛的人都知道夺冠是朔的执念。
但迟霁觉得朔退役前都没戏。
纵使Obsidian连续两年进世界总决赛又如何，谁不知道这破战队日薄西山？
打野大赛软脚，中辅被对位压制没画面，双边是五年前的夺冠余孽，大场发挥稳定，可惜全是老头，就这稀巴烂配置拿什么复仇Dust？
更何况国外赛区也在虎视眈眈，Obsidian能否再进总决赛亦是不定数。
手机嘟嘟不停，朔沉在发消息。
「我爱吃煲仔饭：还在犹豫吗？犹豫就会败北。」
「我爱吃煲仔饭：没秒拒说明你想接受。」
「我爱吃煲仔饭：【腹肌照X1】」
【照片被秒撤，已无法查看】
「煲仔饭猎手：？？？」
「我爱吃煲仔饭：不是大美女，但我身材也不差好吗？」
「煲仔饭猎手：...举报你骚扰同事。」
「我爱吃煲仔饭：别别！明天比赛加油，我下午打凛冬杯你晚上全国大赛，谁输谁丢大脸喽！」
「煲仔饭猎手：【微笑.jpg】」
「煲仔饭猎手：谁输学狗叫。」
今夜的迟霁难以入睡，直至朝阳初升才陷入浅眠。
说不紧张是假的，他即将迎来职业生涯的首秀，虽说不过是次级联赛，可第一次总是格外使人在意。
甘蔗以为他怕比赛发挥不好，高声安慰道：“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俺打职业前还是国服打野哩，尤其蓝领野玩得贼好。队长要是紧张，大不了明天俺打野哈？”
迟霁被逗笑，他才不是因为明晚的比赛睡不着。
最近不知怎么的，头发长得分外快，他得抽空回趟上云津，好让老熟人帮他理发。
他觉得不对劲，难不成洗发水里有东西？
我们的甘蔗选手倒是出乎意料，躺在隔壁床一动不动，睡得比猪还沉，梦里边流口水边说橘子好甜。
「9月15日，全国大赛逍城场馆」
比赛今晚八点开始，才到下午六点，大巴车就载着Blood全员抵达比赛场地。
场馆坐落于郊区体育馆，全国大赛关注度并不高，统共就五百张座椅。
按理说这种小比赛没多少人看，今日却一反常态，迟霁独自倚在后排补觉，醒来时发现窗外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这什么情况？丧尸围城？饭圈打架？
迟霁心道不好，计划抄小路逃跑，结果刚下大巴车就被震耳欲聋的叫喊声团团围困，有预谋似。
“来了来了！大巴车来了！”
“Blood加油！Blood必胜！”
“Core给我冲！让他们看看到底谁是大爹！别让我失望！”前排的女粉扒住护栏，边跳边咆哮，手里还挥着Shuo的辐射票。
“月西沉！天晴了!Obsidian的未来要来了！”
“Core宝加油！爸爸爱你！”身穿Obsidian队服的男粉激动到举起双臂。
迟霁被吵得耳膜疼，毛茸茸的猫耳朵耸拉下来，隔着鸭舌帽用双手捂住。
化为人形的他有两副耳朵，人耳是花重金定制的装饰物，为了融入人类；猫耳则灵敏得多，不仅能旋转180度，还能听见周围任何风吹草动。
此时的他头要炸了，他僵硬地挥起右手作为回应，两边立刻掀起层层欢呼。
原来这就是众星捧月、一呼百应的感觉吗？
他总算知道那些不良少年为什么会想当职业选手。
“那不是Obsidian的粉丝？怎么来看我们的比赛？”甘蔗凑到队伍前列，挠着头问道。
“可能因为全国大赛门票免费，这届凛冬杯小组赛也在逍城办，他们应该是下午看完Obsidian的比赛顺道来看我们的吧？”主教练哈哈大笑。
“下午，Obsidian赢了？”迟霁忍不住提了一嘴。
“能不赢吗？Obsidian是国内顶尖战队，打个小组赛肯定轻轻松松。”主教练摸了摸下巴的胡茬，望向迟霁略有所思，“不过听这欢呼声，大部分人都是冲你来的吧，还真受欢迎啊。”
“我？”迟霁缓缓撇过头，耳根发红。
主教练骄傲地仰起下巴，拍了拍迟霁的肩膀：“你要自信一点啊Core，好歹也是Obsidian近几年来最厉害的青训打野，外面不少营销号都知道你哦。哈哈，我们战队平时哪有这人气。”
“Blood必胜！”甘蔗学螃蟹横着走，和护栏外的粉丝打招呼，“谢谢支持，我们会拼尽全力献给大家一场精彩的对决！”
中单笑得灿烂：“好多人啊，突然有被人撑腰的感觉。这两天的舆论…唉，我总算见识到互联网的恐怖，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靠关系拿到首发。”
甘蔗连忙扭过头，拽紧拳头：“什么关系户？我们明明是虐暴一队拿到的首发权！难道不是一队太菜？”
话刚脱口，跟在队伍末尾的原首发五人组明显灰掉脸色，迟霁甚至听见了摩拳擦掌声。
主教练见势不对，连忙安抚道：“好啦好啦，比赛快开始啦，大家先去休息室做造型吧。还有你——甘蔗你千万别飘哦，否则今晚别想玩战边，给我滚去玩坦边干脏活累活！”
“不要啊！”甘蔗哀嚎道，“一队的前辈们对不起，我再也不乱说话了啊啊。”
一队打野还没消气，手指抵着胸口起伏不定。
迟霁轻叹，狠狠按住甘蔗的脖子，迫使这位罪魁祸首朝一队全员深深鞠躬：“甘蔗就一单细胞生物，年纪小难免心直口快。前辈们别放心上，晚上庆功宴我请客，想吃什么随便点。”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寄人篱下，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迟霁必须懂，这是他摸爬滚打多年学会的道理。
听完这番话，一队全员的脸色才有所缓和，没再多说什么，跟在主教练身后走进会场。
“队长竟然要为我破费…怎么可以。”甘蔗亦步亦趋追随他，眼神诚恳，“晚上让我请客好吗？队长不是要省钱吗？”
“你好好打比赛比什么都强，闭嘴进场，我缺那点钱吗？”迟霁轻哼一声，迅速侧过头去，活像一只高傲的猫。
走进比赛场地前有一段数十米的长廊，两边的荣誉墙挂满照片，那是每届全国大赛夺冠队伍的合影。
迟霁站在玻璃橱窗前静静欣赏，他发现照片里绝大多数选手他都面生。
作为《尘息万象》职业联赛的铁粉，迟霁敢说，任何上过VPL的选手他必然能记住。
那些他面生的选手要么没上过VPL，一辈子困在次级联赛寂寂无名，要么选秀大会被某个俱乐部买断，坐在替补席虚度光阴。
单纯一个全国大赛根本证明不了什么。
全国大赛上面还有甲级联赛、VPL，最后才是《尘息万象》的至高舞台——世界赛。
迟霁唏嘘不已，他沿着顺序找到第四届全国大赛的合照，朔沉被围在队伍中间，双臂高举奖杯。
他的心被刺痛了。
那一刻，他脑内涌现出难以压制的念头，即刻冲破束缚——他想要超越照片中的人，他也想捧起奖杯，他也要成为人群焦点。
这将是他的职业目标。
手机震颤不已，迟霁接通电话，苍老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温暖包容。
“迟迟，是你吗？”
迟霁心上一颤：“赵爷爷？”
“欸，是我。”
赵爷爷是迟霁的邻居，自姥姥走后一直很关照他，七八十岁的年纪仍然容光焕发，最爱穿朴素的中山装。
“赵爷爷，您怎么打电话给我了？”迟霁难掩欣喜。
“爷爷知道我们家迟迟出息了，要上电视了，听我孙女桃子告诉我的，是不是今晚八点，在逍城卫视看呀。”
“上电视？”迟霁微愣，感觉整张脸在烧，压低声音道，“谁跟您说得呀，只是场小比赛。”
“哎呀，你说什么我这把老骨头也不懂，爷爷就想支持你，谁让爷爷就喜欢你呢。”
“是逍城的比赛，但是您得在电脑前看，桃子妹妹应该知道，您问问她。”
“好嘞，爷爷一定支持你！对喽，爷爷给你寄了几袋糖果，你小时候最喜欢的，爷爷把东西交给快递小伙了，没搞错吧？”
“您怎么还寄东西来？我这边不缺，您别浪费钱。”
“你这孩子，给你买东西怎么能说是浪费呢？听桃子说你每天训练可辛苦，要是低血糖怎么办？糖果必须得备着。”
“赵爷爷…”
“好啦，认真打比赛，爷爷给你打气！”
耳边传来嘟嘟声，赵爷爷挂断了电话。
迟霁上场前吃了一颗糖，芒果味，离家前赵爷爷硬塞给他的。
老人伸出枯枝般的手，帮他整理额发，他至今记忆犹新。
明明甜食能让人心情愉快。
可为什么，他现在好想哭。
“下面登场的是——Blood战队的新人打野——Core！”
伴随主持人的指示，迟霁迈开脚步，走向全国大赛的舞台。
暖色舞台灯瞬间打至他脚底，助他长出双翼，飞向崭新的彼岸。
他听见了振奋人心的雀跃声，小小的场馆座无虚席，粉丝正高举荧光板为自家主队呐喊助威。
但此刻，欢呼声独属于他。
迟霁眼尖，瞧见一面写着“Core宝加油，终会云销雨霁！”的荧光板，那是全场唯一一张属于他的荧光板，在喧嚣人群中独一无二。
他微微偏过头，朝荧光板会心一笑。
他又不经意朝观众席扫了眼，最终将目光锁定于后排靠近过道的位置，那个位置坐着一位红发青年，戴着口罩和鸭舌帽，根本看不清正脸。
迟霁觉得有点眼熟。
他没多想。
主持人站在舞台中央握紧话筒，语气激昂：“Blood今晚上了五名新人，而他们的对手There是积分榜前五的强队！
这五名新人能否力缆狂澜，给大家带来意料之外的表现？
今晚究竟是Blood赢下比赛，顺利拿下最后一张季后赛门票，还是There成功捍卫强队荣光？
请各位选手落座，比赛现在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