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天之前,我从来没想过关于鬼的传说是真的。
和那个人战斗时,他的血液误入了我的体内——
不,不,不能这样说——
我几乎惊恐地看着自身的变化。
那是战斗吗?是单纯的虐杀。
母亲死了,她那么努力的挡在我面前,还没有说那些“明原啊,你要好好活下去”之类的话就没声了。
母亲流的血太多了,那样汹涌奔流,不一会儿就糊满整张脸,滴滴答答淌在石块地板上,好在她身下没有血液流出。
我那时眼都直了,母亲在几分钟前刚刚扫完石块地板,灰还堆在门口没铲出去,那血液就渗着地板缝隙一直流到那一小堆灰边上。
那堆灰凹下一角。
中间不高了。
好在,命运还是给母亲留了一口气说话。
她说,
“明原啊,保护好弟弟妹妹……”
那几个字那么轻,轻到我以为是我看着母亲的嘴唇凭空幻想出来的。
对!
还有弟弟妹妹们。
我是这个家庭的长女,四岁之前,我的责任是保护被父亲打骂没有生下男孩的母亲。
我是一个有才能的人,这句话并不是自夸。
生下来就有与父母黑发黑眼不同的白发蓝瞳,父亲曾一度把我当成妖怪,要趁母亲不注意把我摁到水盆里溺死,是母亲拼尽全力把我从水盆里抢出来,护在怀里,受了父亲一夜的拳打脚踢。
待我过了几个月,有了行动能力,便能爬到母亲身边,抓着父亲的手,阻止他的拳头挥向母亲。
我有常人不可比拟的巨大力量,在我两三岁的时候就愈发明白这一点。
那时我已经能抱着父亲的腿像木棍那样甩动挥舞。
父亲彻底不敢打母亲了。
可是母亲,我的母亲,为什么您还是受父亲掣制呢?
为什么您永远皱眉,永远看着我唉声叹气呢?每次出门之后,和街坊邻居见面过后,您的眉头皱的更深,眼神更加哀伤,看父亲的目光也更加歉疚。
四岁那年,弟弟诞生了。
您终于不再愁眉不展,望着我的目光也愈发温柔。
“明原啊,你是长女,比弟弟大四岁呢。”
“明原啊,看弟弟可不可爱?”您逗弄着这个黑发黑眼的小团子。
“明原啊,要好好保护弟弟哦!”您强硬地把我的头和这个黑团子贴在一起。
那时我没有反抗,我看到了您眼里的光,只有面向那个黑团子时才会有。
后来,弟弟长的大一些了,您的肚子又鼓起来了,您看着肚子满脸慈爱,眸中的光愈来愈亮,和父亲愈来愈要好,出门转悠一圈也是满脸红光。
这时的弟弟感受到了您和父亲对肚子的重视好像大过他了。弟弟时常来找我说些悄悄话,说些我也要保护姐姐妈妈爸爸的话。
弟弟是一个普通人,他没有与常人不同的才能。
我原是这样以为的。
……
直到某天我将扎头发的红绳转交到他手中,让他帮我绑一下头发。
弟弟却好似点醒梦中人般,猛然一震,手指翻飞,一只活灵活现的小乌龟出现在他手上。
惊得我把怀里的妹妹放下(母亲这时已经又生下一个孩子),让他再给我演示一番,每一步,都是那么意想不到,不可思议。
弟弟也是一个有才能的孩子,我们相视一笑。
我们玩了一下午翻花绳,直到窗边的霞光散去,母亲进来。
母亲训斥了我,没有训斥弟弟。
妹妹生下以后,母亲对弟弟的态度变得奇怪,时冷时热,不似刚怀上妹妹那段时间冷漠,也不似弟弟刚出生时充满热情。
我是知道原因的,但从未告诉弟弟。
母亲进来讲了鬼的故事。
每到夜晚,便会有食人鬼出没,食其肉,饮其血……
我是不相信的,只当是大人们哄小孩的恐怖故事。
哦,忘了说了,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可惜,我也只记得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睡梦之间,倒是能朦朦胧胧想起一些车水马龙的片段,醒来便忘了。
此后,我又添了两个妹妹,母亲眼里的光也更少了。
父亲是不满的,当然,他不敢说出来。
今年,母亲的肚子又大了,父亲也在某天进入山林时失踪了,他应该是死了。
*
黄昏时分,散发着金色光芒的太阳缓缓坠落,藏于远方的大山之后。粉红的云流微微晃动,在广袤天地之间仍散着耀眼光芒。
雪村明原刚从山林间出来,停下步伐,活动活动被大量柴火压低的脖颈,抬手拨开颈间几缕掉落的银白发丝。
霞光照映在她天蓝色的眼瞳上,为其颇为冷清的容貌添了一丝柔和。
短暂的休整完毕,雪村明原继续朝着日落之山走去。
朝着那个被叫做家的地方走去……
父亲在两个月前死了,我——雪村明原,雪村家的长女担起了深入山林之中砍柴的活动。
要快点回去啊,想起母亲耳提面命,揪着自己说“明原啊,晚上有鬼,要早点回来”的絮叨,我就一阵头疼。
不过,还是要早点回去,之后还要劈柴摞柴,这些可是费功夫的活计。
我动了动后背的肌肉,把背上的柴往上提了提。柴不重,对自己而言,就与普通人提着一斤盐一样轻松。
要是家里的绳子再长一点就好了,这样我就能背更多的柴,不用走好几趟。
说起来,我来到这个世界已经16年又11个月29天了,明天就是我的生日。
不知母亲现在在干什么呢?
应当是在和面揉面吧,如今已是深秋,温度低了不少,面也比较难发,提前一夜准备,第二天就能吃上热乎的包子了。
还有长寿面,早上来不及醒出足够有延展性的面,只有用油养一夜,第二天才有长长不断的长寿面吃。
想起咬开包子迸溅的汁水,飘在长寿面上的油花,我心中一动,步伐加快不少。
自从桐城天皇搞了宽政改革,农民的日子是越来越不好过了,一年到头,过生日是少有的吃肉机会。
*
我打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母亲扑过来,挡住我面前,她在最后一刻让我保护弟弟妹妹。
12岁的弟弟,9岁8岁6岁的妹妹与我隔着那个红梅色竖瞳的怪物相望。
“姐姐!”
“姐姐~”“姐姐!”“姐姐——”
弟弟妹妹们带着哭腔叫着我,姐姐。
我说过,我是一个有才能的人,这不是自夸。
我相信,我能打败那个背后有一堆肉管的家伙!
我相信,我能为母亲报仇!
我相信,我能保护好弟弟妹妹!
“啊——”我怒吼着朝着那个怪物跑去。
我不再控制自己,使出全身力气,足尖用力,木屐的鞋带勒紧,从身后柴火中抽出两根木棍,劈向怪物——
“哼!”怪物一道极尽嘲讽的闷哼传入耳中。
“啪!”
肉管随意一甩,木棍与我身后的柴火化为齑粉。
头一次,我感受到不可撼动的力量。
怪物轻蔑地看了我一眼,朝着弟弟妹妹走去。
他指间随意一划,一道血线出现在弟弟脖颈之间。
“倒是个味道不错的稀血。”
怪物肉管缠上弟弟胳膊——
“啊——”
我瞪大眼睛,不可抑制的怒火充斥在头脑中,弟弟的胳膊被扯下来了。
“怪物!怪物!怪物!”
“把我弟弟的胳膊还回来!”
我再一次冲上去,在肾上腺素的加持下躲过几击,身体的温度在不断上升,吐息间似有火焰流出。
根本近不了身!
混蛋!
“啊——”我用尽全力抱住一条肉管,咬上去,甜腥的血液没入唇齿之间。
拼劲全力,没有撼动这个怪物分毫。
弟弟妹妹死了。
我边流泪边撕扯着肉管。
我根本就不是有才能的人!
我根本就不够强大,母亲……
我,保护不了他们。
“真是缠人!”怪物好像不耐烦了。
另一跟肉管从天而降,破风声呼啸而过,正中眉心。
“啪——”
地上只余一片白发和脑浆。
*
鬼舞辻无惨收回肉管,吃掉在场除他以外唯一的男性,看着地上不断蠕动的肉团。
“真可怜啊。”
“脑袋碎了,人类时期的记忆全部都会消失。”
他想起上弦之三猗窝座,也是这样,大脑被他贯穿,没了人类时期的记忆。
“猗窝座!那东西找到了吗?”鬼舞辻无惨向上弦叁传音。
“没有。”
“没用的东西!”
“猗窝座!”
“继续去找!”
“……是。”
肉团已经成型,人的面孔逐渐浮现,鬼舞辻无惨嘴角浮现一丝笑容,“变成鬼吧,变成更强大的鬼。”
肉团的嘴显现,他又挤了些血液滴入,看着面前脸孔上惊恐的神情,他皱了皱眉头,既然还记得。
一根肉管贯穿这颗白色的脑袋。
“这三个人,就留给你作为食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