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森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嘴角挂着的笑，不知是在嘲讽别人，还是在嘲笑自己。

    他以为，为了钱，他早已放弃了自己所谓的底线。

    可陈思维一行人的出现让他意识到，原来自己还残存着一丝可怜的自尊心。

    只是，当酒泼在他脸上时，那仅剩的一丝自尊心仿佛也消失殆尽。

    在众人面前，他完成了一场独属于自己的精神自杀。

    面对着眼前越来越近的拳头，裴森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预期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裴森睁开眼，却看到面前多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收起了嘴角的笑，僵在原地。

    赵鑫的拳头在挨上裴森的一瞬间，旁边突然窜出一个人影，一脚把他踹到了地上。

    紧接着一杯酒从他头上浇下来。

    他卡在沙发和茶几中间，一时之间狼狈极了。他挣扎了几下，没能立刻爬起来。钱帅看不下去，搭了把手把他扶到了沙发上。

    赵鑫胡乱擦了擦身上的酒，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本想立刻发作，但看清来人，硬生生将火气憋了下去。

    是之前裴森勾搭的那个富家女。可是，她不是已经把裴森甩了吗？

    军训结束后，他有一天无意间在酒吧看到裴森，酒吧灯光昏暗，他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仔细确认后，他发现竟真的是裴森。并且，他还发现了更加惊人的秘密——裴森在这个酒吧当陪酒。

    赵鑫兴奋极了，裴森这小子凭着一张脸在学校装清高，他早就看不惯他了，如今他终于撕开了裴森的真面目。

    为了以防万一，他连着观察了裴森几天，确定他每天晚上都会准时出现在酒吧。而且，上次那个富家女再也没出现在裴森身旁。

    裴森一定是被甩了，否则又怎么会来这里赚钱？

    但是他巴结陈思维，本就是因为陈思维家里有钱有权。如今他不清楚林汐的底细，自然担心惹祸上身。

    几个人一起看向面前的不速之客。

    “原来是林汐林小姐。”钱帅开口。

    上次碰面之后，钱帅找文华的同学打听到了林汐。她不仅家境优渥，和她走得比较近的张凯琪和李彬赫也都非富即贵，尤其李彬赫，不是可以轻易招惹的对象。

    林汐蹙着眉，冷冷地看着他：“原来是上次那个异形种。”

    “我想你应该是误会了。”钱帅没生气，继续开口。

    听到钱帅的话，赵鑫紧跟着道：“你还被蒙在鼓里吧，裴森瞒着你在这里工作。”

    “我亲眼所见，他在这里陪酒，每天怀里都搂着不同的人。”

    说完，赵鑫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他敢肯定，林汐之所以现在还站在裴森那边，只是因为她不知情。

    “脏死了。”姜云低声暗骂了一声。

    林汐扫了几人一眼。

    陈思维坐在卡座上没有出声，只嘲讽地看着她。谷沈静把头扭在一旁，没有再看裴森。姜云则拉着谷沈静的手安抚着她。赵鑫和钱帅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林汐冷哼一声：“没有你们的嘴脏，隔着老远都能闻到臭味。”

    “你！”意识到林汐在讽刺自己，姜云怒目而视。

    “林汐，别没事找事，”陈思维从沙发上站起来，“别以为家里有几个臭钱，我就不敢动你。”

    林汐正要开口，却被人拉到了身后。

    裴森挡在她前面，没有看她。

    看着气氛剑拔弩张，钱帅出来打圆场：“放轻松点，裴森是我们点的服务生，服务我们是他的工作。”

    “那真是太不巧了，他现在是我的了。”

    林汐话音刚落，酒吧里震耳欲聋的音乐停了一瞬，接着传来广播的声音。

    “今晚全场消费林小姐买单，祝大家玩得开心！”

    广播结束后，舞池里掀起更响亮的欢呼声。

    林汐走上前，拿起赵鑫面前的酒瓶，一股脑倒在了桌子上。

    酒顺着桌角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在几个人的怒视下，林汐缓缓开口：“喝得尽兴。”

    说完，林汐拉着裴森，把他带上二楼。

    裴森盯着手腕上的手，她的手心滚烫，热度顺着手腕，烙印在他心里。

    她直到现在还愿意为自己说话，可他却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进了包厢，林汐把裴森按到沙发上。

    他眉眼低垂盯着茶几，没有看她。头发因为被泼了酒，仍旧湿漉漉的，像一只犯了错的小狗。

    可怜极了，让她心疼。

    裴森能感受到，林汐在看他。他低着头，默默地等待着来自她的质问和审判。

    他等了良久，却只见林汐起身抽了几张纸，走到他身旁，轻轻地擦拭着他的头发。

    她的动作轻柔，好像在对待珍贵的瓷器，把他碎掉的自尊一片一片地粘贴复原。

    裴森听到她叹了口气。

    “被人欺负，不知道还手吗？”

    裴森想好了无数个问题的答案，可偏偏没想到林汐会这样问。

    他的睫毛颤抖了一瞬，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没有开口。

    林汐坐到裴森旁边，俯身盯着他的脸：“裴森，跟我回去吧。”

    外面隐隐传来舞池火热的欢呼声，包厢内的空气却安静极了。

    不知过了多久，裴森终于开口：“对不起，汐汐。我回不去了。”

    他们之间已经再无可能，就算林汐不在意，他也不能理所应当地接受她的好。

    “你跟人睡了？”

    “……没有。”裴森被林汐的直白噎了一下，想好的说辞也被击碎。

    顿了顿，裴森再次开口：“林汐，别再来找我了。”

    饶是他没做到最后一步，他也已经污秽不堪了。他的靠近，只会玷污了她。

    林汐没再说话，她起身打开包厢门走了出去。

    裴森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唇间挂上一丝苦笑。

    太阳虽不属于他，可他感受过太阳的温暖，就已经足够。

    过了一会儿，包厢门再次被人打开。看见屋里只有裴森一个人，李勋走了进来，坐到沙发上。

    他早就注意到林汐带着裴森上二楼了。

    “森哥，可以啊，你才是我真正的哥，”李勋胳膊搭在裴森肩膀上，对他挤眉弄眼，“现在你也接受‘二楼服务’了？以后有这样年轻又漂亮的大客户也给小弟介绍介绍呗。”

    ---

    林汐找到服务生，又开了一个包厢。

    过了一会，万鹏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

    “林小姐，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听到林汐今天包场的事情，万鹏高兴极了。

    他的眼光果然没错，自从裴森来店里之后，生意一日比一日好，今天裴森竟然给他吸引到了这样的大客户。

    “裴森从今天起就不干了。”

    听到林汐的话，万鹏的笑容僵在脸上，他随即说道：“林小姐，您这话说的。裴森来我们这里工作，是你情我愿签好合同的，等他把钱还够了才能走。”

    林汐打断万鹏的长篇大论：“你要多少钱？”

    “一百万。”万鹏眼睛一眨不眨说道。

    林汐眉头挑了一下，他在说谎。

    裴爷爷做手术，不可能需要这么多钱。

    但林汐还是拿出了一张卡，放到桌子上。

    “把合同拿出来，这张卡归你。”

    万鹏看到林汐这么爽快，暗自后悔没有再报得高一点。不过，在他们这里工作是吃青春饭，裴森赚得再多，也就是这个价了。

    他叫人把裴森的合同拿来，给林汐简单看了一下，然后立刻撕毁了合同，把桌上的卡装到自己的口袋。

    像林汐这样的小姑娘，一看就是谁家的富二代跑出来玩，哪里能看得懂合同。

    “林小姐，欢迎下次惠顾，”万鹏喜滋滋地离开，不忘把合同扔进垃圾桶里，“我就不打扰您享受美好夜晚了。”

    ---

    裴森坐在沙发上，任由李勋在耳边说个不停。

    整个晚上事情接踵而至，让他觉得累极了。

    包厢的门再次被打开，裴森以为是哪个服务生，没有抬头。

    谁知那人却走到自己身前，向他伸出手。

    看着自己面前细嫩的小手，裴森睁大了双眼。

    林汐竟然又回来了。

    看到裴森呆坐在沙发上没有动作，他身旁的李勋站了起来，朝林汐扬起了一个帅气地微笑：“美女，强扭的瓜不甜。我是甜瓜，考虑一下？”

    说着，李勋把自己的手伸了过去。

    裴森瞬间站起身，将李勋挤开，把手放到林汐手中。

    出了酒吧，音乐声被隔绝在门内。世界安静了下来，裴森的头脑也冷静了几分。

    他不自然地松开了和林汐紧握在一起的手。

    谁知林汐却反握着他的手，不让他逃离。

    “怎么，刚刚不是握地很紧吗？”林汐看着他戏谑道，“现在又想翻脸不认人了？”

    月色下，林汐的脸蛋被照得越发瓷白，杏眼里盛着笑意，眉头微挑，美得像画卷里的妖精。

    裴森知道，他一直对她没有任何抵抗力。

    “走吧。”夜色已深，林汐决定不再逗留，牵着裴森就要离开这里。

    理智告诉裴森要和林汐划清界限，可心却忍不住沉沦，任由自己放纵地跟在林汐身后。

    “去哪里？”

    林汐停了下来，转身看着他的眼睛。她慢慢地靠近他的身体，在他耳边轻轻地说道——

    “没人告诉你吗？”

    “今晚包夜。”

    气息似有若无地喷在脖颈，痒得让人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