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是一个夜晚，与赵嘉佑说得很似相像。那漆黑的夜和蜿蜒着的绿山晚上蒙上了恐怖肃萧的氛围。有几声妖狼的呼嚎声传来。
这镇子在柳凝霜的记忆力还不算个繁华的城镇，他们像个半大的村，村中间供奉着一个庙堂，供人们去参拜。
那庙堂上空传来阵阵的阴郁鬼气，是柳凝霜此次前行斩除的目标。
她踏着月色在路上背着剑钻进了某个小道里。
柳凝霜记得自己的父亲所言，有些百姓重庙堂，不允许任何有染，此次行动也得小心点，速速快回。
那时她十五岁，此次下山游历便是巩固剑道，稳定剑心。
林间多细响，而她是修仙之人听得清，辨得快。刚刚进入后山的一片林没多久，便能听到人言和狼妖低吼。
柳凝霜自幼行侠仗义为人正派，二话不说便沿着那个声响的方向前去。抽剑提柄落剑，一道冰冷的光劈向那狼妖，那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分尸暴毙而亡。
那一席青衣女侠士形象便印到了淼音的脑海中。
“你没事吧?”
柳凝霜收起剑转身弯腰向人伸出手，淼音抖着身体还是颤颤巍巍伸出了自己的手，搭在那只纤细的手指上。
指腹间有老茧，手却看着比自己要小巧的多。
真是神奇的感觉。
淼音刚刚握上那手，眼底就已经浮现了震惊骇然之色。
“你是…修仙之人？”
“你怎么看出来的？!”
柳凝霜转了一圈身体，看了看除了较为阔气的剑以外，身上没有什么特别的宝贝，就算是行侠仗义也只会被当作普通的侠士才对。
“我……会算点命。”
淼音有些羞涩的别过脸，有些羞于与人讨论这个话题。
“如果不嫌弃……我可以给你算上一卦。不知道你这样的仙子能不能看上我们这民间的戏法。”
她的声音有些干涩，吞了吞口水，润了润嗓，舌尖抵住齿贝又紧紧的上下咬紧着，紧闭起了唇。可惜夜的黑和月的亮没能照出她脸的绯红。
“我听师弟说，民间的戏法便是百姓的法术，可不比我们修仙少些门道。”
柳凝霜听着眼睛亮晶晶着，笑着将左手食指贴在唇间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恩人……你是想去那庙里看看吧。”
淼音跟在柳凝霜的后面，小碎步迈着紧紧贴在人身后，生怕一个转身眼前的人便离开了。
“咦?你这又是怎么知道的？”
柳凝霜转过身有些惊诧的看着淼音，歪着头用乌亮的眼睛注视着她，目光炯炯，像是要从她身上探寻出什么。
“明明没有灵力波动……这也是那卦对你说的?”
“……是。”
淼音怯生生地应到。
“真是有意思——那你说说我该怎么去那庙里?”
“恩人……那庙这个月关了，我们进不去，要等下个月的中旬的祭祀时间才会再次打开。”
“关了？那我偷偷溜进去便是。”柳凝霜倒是没把这个事情当作难事。
“恩人!关了的意思……是那个庙现在消失啦！”
淼音探着脑袋伸着脖子凑在柳凝霜的面前说道。
“消失了？！还有这等怪事?”
柳凝霜的眉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到底是怎么个封法，也要去探个究竟。”
柳凝霜收回了手，扶了扶淼音的身体。羸弱的样子如一块细绢。风一来便可将人吹着不成样子。
“恩人——我来带路吧。”
淼音站在旁边踌躇了会，攥着衣角狠下心一跺脚就转身跟在人身后。
“你为何会出现在后山?”
柳凝霜也不拦着人，还没出山，也不能现在把人抛下。左右衡量还是决定带着人家，便出口询问人来到这里的原因。
“林中多野草果树……想来这碰碰运气。”
“咕噜咕噜”的声音从肚皮里滚出来，闹腾了山林里寂静的夜晚。
“饿了？”
柳凝霜眯着眼笑了起来，那原本的戒备也消失殆尽。那原本有些冷冽的秋风里带了些温柔的气息，绕在她的身边。
“……”
淼音羞红着脸别过头避开那人视线，转溜着眼睛抬眸偷偷透过睫毛缝隙间观察着人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轻哼了一声。
“我这里有些糕点，虽然腻了些，但你先垫个肚子吧……”
“恩人……谢谢你——我无以回报……”
伸着手接过锦囊里取出的桂花糕，还有些温热，软糯的口感不止填满了腹部。干渴的喉咙有些不争气的让糕点卡在喉间，还没来得及拍打胸脯，便见一只手伸过来，递来了一盏茶水。
“别噎着了。”
柳凝霜坐在破旧的庙前，靠着那信徒僧人点燃着的蜡烛的柔光瞧人被照亮的干瘪枯瘦的脸。
那脸上写满着灰败，可那人小口抿着糕点的模样和羞涩的笑透出鲜活的力量。
柳凝霜望着那人的神色变了，有些柔，透过那微弱虚幻的光似乎可以看见那人曾经的模样。
柳凝霜出神的望着，花璟原安静地站在旁边，他感受不到寂静夜深的孤冷，只能透过那清亮的眸子里探究到心底那人的想法。
那年柳凝霜很小，但是现在花璟原不小了。他看懂了眼里有些情欲的色彩，从眸中透过着淼音，望着谁人。
“恩人……你叫什么名字？”
那声音大了些，虽还有些生硬，但丢掉了些许胆怯。
“柳凝霜。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淼音!以前我是流浪的难民，是一个算命先生捡到了我，说我五行缺水，声音很好听，于是就给我取名叫淼音。”
“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淼音拉着人在草席上坐下，那是她花了好久的力气收集的稻草，现在把它们扎一起厚了不少，是软的。
没有说明目的望着人家，像个爱炫耀的小孩又羞于表达只是用那双眼睛注视着人。
“这地方是你布置的？”
淼音怕人看不清，便拿起一节蜡烛靠近周围，用手挡着，怕那火苗熄灭，又怕那火苗点着了自己的床铺。
柳凝霜自然看得清周围，只是待着山上的时间久了，要不是跟着花璟原古灵精怪的人待久了，她不一定能明白当中的含义。
想要夸奖的孩子连眼睛都是亮着的。
她怎么忍心扑灭那亮着的光呢？
“真了不起。”
柳凝霜弯起眉眼，月牙弯起挂在脸上。
父亲说过，剑修的心不能太过于柔软，如果为了一个人就要放弃更多的人，那举剑的意义便会变得狭隘。
剑修，他们要为大爱挥剑。
“可是如果我保护不了我最想保护的人，那保护了苍生有什么意义呢？”
小时候的柳凝霜不理解父亲所说的话，也不懂“大爱”是什么。
“那父亲挥剑保护不了母亲，你还愿意挥剑吗？”
“会——你母亲也是苍生的一员啊。”
“苍生?比我们山头还大?”
“对，比山头还大。”
“比那天还要阔?”
“对，比那天还要阔。”
“那我要当为天下苍生执剑的剑修!我要当天下第一剑修!我要保护父亲母亲……我要保护二舅叔，姑母……还有我们宗门的弟子们!”
“好好好——我们凝霜肯定可以做到的。”
……
“凝霜恩人……现在可要去那庙里看看？”
淼音吞咽下最后一块糕点，抬手准备擦嘴，又被塞了一块手帕。那手帕绣着蓝色的云纹，好看得很。她看着喜欢，就拽得越发紧了起来，最后只是敛起一个小角擦了擦嘴，又将那帕子叠起来收好，放进了衣兜里。
“那庙怎么消失的?”
她们两个人走着，摸着夜的身影钻进无人的角落。
“有好些日子了，听说里面住了个神仙。那神仙让庙消失的，不过……”淼音顿了顿，当看见柳凝霜肯定地点头后又接着说道“不过那庙卦象很怪，不像是……不像是仙人的卦象。”她说罢吞咽了下口水，语气中也弥漫着强烈的不安。
“去看看便知。你若害怕，便与我在此地分开。”
柳凝霜转头要走，青衣一角便被拽住。淼音摇摇头，语气镇定:“凝霜恩人，我不怕的。”
“那便拿上这个吧。”
她丢给淼音一块蓝色的翡翠，那是一块防身宝贝。只是时间有限，没有过多解释便抓紧着向那庙的方向走。
那庙不偏，在远处看正处于村子中心，可是真等入了村中往里走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庙。还是听着淼音的指引顺着那个方向走，才转到了那庙的面前。要不是那人说了句“到了”，柳凝霜也绝不会相信庙在自己的面前。
因为那地方就是一大块空地。杂乱的蓬草从砖缝中长出。再就在月下什么也看不清了，墨色浓得很，连柳凝霜也看不出夜色里藏匿着什么。
法术弥漫在空中。
碎纹只有花璟原一人看见。
他锦囊里的扇子嗡鸣，在里面晃动着想要破界而出，可是被那人施法摁住不得动弹。他不懂为什么自己能看清，但总有些不太好的直觉伴随着他，他并不想去探究。
逃避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选项。
面前的柳凝霜抬步跨进那片空地，没有任何的变化，甚至能在枯草上看到昆虫的身影。
“你说……庙在这里?”
淼音站在庙前皱着眉有些哆嗦，闭上眼想忘记这一幕，又睁开眼冲上前拉住柳凝霜的手把人往回拽。
“这个不是庙，你在怪物……的肚子里……那怪物张着嘴……装作庙……”
硕大的身形如庞大的山坐落在那，周围阴气弥漫，那怪物张着嘴裂开笑，巨大的眼睛向下落，落到了淼音的身上，瞪着腥红的眼睛在警告着她的行为。
“恩人——不可以在再这里带着了。”
淼音不顾一切得拉着人向破旧的道观跑去。手扶在门框前喘着大气，只留下了一脸茫然的柳凝霜。
“那里有阴气，在井底下。”
柳凝霜抱着剑想要上前再迈出去探个究竟，腿却被人死死拽住。
“恩人……你……你现在是杀不死它的。它会复活，只有一个月后的中旬它才会献出真身。”
柳凝霜站在她身边，盯着那人红润的眼眶，倏然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用手试去淼音的眼泪。
“它在威胁你，对吗？”
“……对不起。”
“没事的，你想活着不是吗？”
淼音哽咽着声音没有再说什么，柳凝霜只是站在门框那，别过头望着那圆月。
“一个半月时间啊……”
直至后夜柳凝霜才靠近那睡熟的人，轻捏了个诀，那玉佩绕着人转了一圈形成一个薄盾后便转身离开了这个道观。
那庙被柳凝霜下了法术，顺着法术又一次回到了这个地方。
柳凝霜也没有说什么，上来便抽剑直指着那怪物，提剑凝诀挥动着剑对上那庞然大物。她对着对手的时候，从来不喜欢多余的废话。
“是你自己出来，还是本姑娘请你出来?”
阴气弥漫在周围越发的浓厚，那张合着的嘴露出的笑并不能被柳凝霜看到。
井里阴气升起，那井底缓缓爬上来一个“人”，阴气糊满了整个身体，只能从轮廓上依稀辨出是个人，是个女人。
腹部膨胀起来，肚子鼓动蠕动着。
那女人挥动着利爪便冲着柳凝霜冲过去，四肢挥舞着，趴在地上蓄力像是动物一样。低吼着咧起嘴龇牙张嘴想用利齿去撕破柳凝霜的皮肤，穿进血肉。
柳凝霜退着挡着那人的攻击，挥动着的剑被利爪挡下，自己的剑居然斩不断这利爪。
挥动着一招一势，那平时所积赞下来的努力在此刻发挥得淋漓尽致。
柳凝霜突然感谢起每日与花璟原一同练剑的自己。那怪物动作单一，凭借着自己无法斩断的身体和武器便莽撞着冲刺，一股脑得往前。动作机械得像木偶。
两个人僵持在那好一会儿，谁也奈何不了谁，直到柳凝霜抓住时机，腾空跃起借助那落下的爪子纵身一跃将剑插入那怪物的脖颈。
那怪物缓缓倒地，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哭闹声和阴气同液体般从那怪物身体流出，那腹部鼓涨着更加严重了，成了一个鼓起的气球，还在肉眼可见的变大，直到在柳凝霜的眼前爆裂开来。
尸体的血肉炸开了一地，严重的尸味和腥臭腐烂味沾满了这个空气。柳凝霜没忍住这般刺激转头吐了个干净。
回过神再听那尖锐的哭声时是从那怪物肚子里发出来的。
凑近看向那腐烂的血肉骨架里包裹着的孩童让柳凝霜瞳孔猛缩。
里面的孩子很健康，白嫩的皮肤和雪亮的眼睛，原本在哭闹的声音在见到柳凝霜的时候便张开嘴笑了起来。扭动着身子抬起手想要抓住什么。
柳凝霜不知道为何会向前伸出一根手指。
被紧紧握住。
柔软的心好似被触碰了，那纯净的灵魂让呼吸的空气都变得干净。
“从怪物的肚子里降生的婴儿，到底是不是怪物?”
柳凝霜施法将人弄干净包裹起来，抱着向道观走去。
那一路她走得很慢，不知道自己在做的事情到底是不是对的。她想过要提剑杀了这个婴儿，因为在学堂师叔说过的话中，厉鬼诞生的胎儿会比那厉鬼更强更邪恶。
他们不是婴儿，是阴气炼化的怨灵。
可是那婴儿握住了她的手，冲着她笑着，眼里亮着光，亲昵着靠在她的怀里睡着了。那婴儿的身上没有一丝阴气，反而有些许仙气，倒有了不一样的味道在当中。
柳凝霜还没跨进那个大门，便看到了淼音站在门前焦急着张望着什么，直到看见柳凝霜才裂开嘴笑了起来。
“恩人!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