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云气轻卷,在流水潺潺而过的玉制拱桥之上,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
“薛前辈!”
凌空一声大喊震裂了这清幽意境—虽然这玩意本来就没多少。
薛宿修执一柄檀木扇,闻言回头,脸上带一抹和煦笑意。
哪知这一看可不得了,薛某人脸上的笑一下就僵住了。
只见来人着一身窄袖青衣,手持卷轴,脑后翠色飘带飞舞。正满脸欣喜,大步流星地向他奔来。
这熟悉的装扮!
来人脚步踩过一方方石阶,由远而近的轻快声响衬得薛宿修脸色越发的凝重。
薛宿修瞪着他,满心戒备。
够了!站住!不要再往前了!
当然,那抹身影没有停下。
但要论薛宿修为何如此抵触,因为来人正是策定宫的首席大弟子--魏瑾魏晁玉。
策定宫是什么?是掌管天界各项人员活动的指挥中心。
那见到它的首席大弟子代表的什么?
自然是又要被催着打工加班搞团建啊!!
薛宿修只想仰天长啸--他可是只堪堪休沐了一日!
眼见那人奔到身前,薛宿修心里一万头cnm掠过,面上却是端的滴水不漏。他淡淡笑着,一脸标准长辈式慈祥:“啊,是晁玉啊,如此急切,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魏瑾急急刹车,稍正了正襟,双手一拢,行了个略微歪斜的弟子礼。
“薛前辈,马上便是归渡日,近来鬼界渐有浮躁势头。为保人界安宁,需列位仙官下凡一遭,亲自缉拿那一众偷渡而来的鬼界宵小!”
果不其然,又要加班了吧……等等,他刚刚说的啥?归渡?!
一刹那,薛宿修感觉自己脸上的假笑面挂不住了。
虽说人鬼两界自古泾渭分明,但正所谓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断没有永永远远的道理。而这归渡日,即人鬼两界间的边界在一定周期下被法则豁开一角缺口的时日。平素自然也有鬼怪偷摸在两界辗转,但他们钻的都是边角缝隙,能力稍微大点的根本都摸不过来,自然折腾不出什么太大的幺蛾子。
但归渡日不同,一旦豁口产生,那些平日被法则按住的高能大鬼皆会拍案而起,借此机会屠戮人间,届时人界便相当于城门大开万鬼迎。更可怕的是,这两界“交融”的日子短即数日,长更达年——可真真能称得上是人界的灭顶之灾!
薛宿修思及此,推开木扇,轻摇了摇。
但按理来说,这玩意八百年也碰不上一次啊,怎么就让他薛宿修撞上了呢?
就这么巧?!
但现下情况危急,容不得他深想。作为一条资深咸鱼,面对如此艰巨任务,显然还想再挣扎一下,于是他笑得更温和了:“晁玉,此次都点了哪些仙官下凡?”
务必要没有他啊!
“鹤姑姑说,此次事发蹊跷,以防突生事端,需加派人手。因此,只要是习武的的仙官,都得下凡。”
字字句句如一根钢针箭羽怒穿过薛某人胸膛——“噗呲”!
“……那何许时日能返程呢?”
“尚未可知,但要等到豁口闭合之时,少说也得有个三两月。”
又是一声“噗呲”!
“……那此外总没有别的事了吧。”
“今日待我通知完后,各位前辈还需在今日申时共于穹明殿以议细节。”小弟子态度恳切,“之后便只需等至明日辰时齐聚穹明殿,一同下凡便是了。”
“……明日启程?”——噗呲”“噗呲”“噗呲”!
“嗯!”魏瑾用力点着头,一双琥珀色瞳孔满映着期待。
这这这,这分明是对即将到来的浴血厮杀宣扬道义名扬两界机会的深深渴望啊!!
薛某人只觉被那正义之光闪瞎了眼。
被三箭齐发的他十分心累,草草把人招呼走了后,一下就端不住那长辈架子了。他佝偻着回到自家小屋里,呈大字型横在卧榻上,独自麻木地望着天花板,满心悲愤——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我只是想摸个鱼!!
。
翌日,薛宿修在荡荡晨钟里沧桑的睁开双眼,在发呆的几刻钟内勉强接受了现实,而后继续沧桑的离开卧榻,沧桑的收整衣冠,沧桑的食用早膳,最后沧桑的来到穹明殿。
他到时殿内已一片熙熙攘攘,各位仙首齐聚,正三三两两的谈论着过会的下凡事宜。
作为一名以混吃等死为人生(不,应该是仙生)终极目标的半吊子神仙,薛宿修表示,他一点也不想参加这么个破活动。
不是他狠心,不想解救这黎民苍生,主要是,他这水平就算去了也是拖后腿啊!
薛宿修同别的武神不同,他生来有疾,体内灵力运作不畅,不能长时间支撑武力斗法。因此自幼时起,他与对手作战从来采取速战策略。
至于就他这水平究竟是怎么当上神仙的,那谁知道呢,也许因为老天赐他天劫时正巧在打盹?
不过当然,他在武神中是吊车尾的那只。
话说回来,到时别人家在那里上阵杀敌冲锋陷阵前赴后继的,他在旁边手摇木扇蝇营狗苟畏畏缩缩--
这像什么样子?!
薛宿修在心里疯狂翻白眼——鹤小姑也真是,半分都不疼他。
这时,只听一把粗犷的烟腔在耳边炸响:“薛小友!”
薛宿修闻到一股酒味,心下了然,笑着转身行礼:“黄老。”
眼前这人顶一头虬结花发,脸旁一圈络腮卷胡,腋下夹一只黑陶酒罐,浑然一派不修边幅之态。正是天界一代战神——
黄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