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蘅之

    1.

    我实在是厌倦。

    骨头咯吱咯吱吵闹，胸腔里仿佛含着一枚炸弹一样，嘀嘀嗒嗒地发响。凌晨数次的惊醒，烦闷涌上心头，无端的愤怒——

    直到师兄拿到了那一纸诊断书。

    双相情感障碍证明。

    他吓坏了，十六年来他一直风轻云淡地处理所有事情，从容的表情焊死在脸上。对我面面俱到地照顾，事事关心，比我的父母……哦我没有父母，我和他一起被师父抚养长大，还要关注我的所有事情。

    我从小除了没娘没爹之外没有任何烦恼，当着顺风顺水的富N代，每天除了吃喝上学就是玩乐。

    所以我和他一样疑惑——为什么我会得双相症？

    真不知道。

    我煞有介事地提出我要去疗养，病鹤马上挑了一处风景宜人民风朴素的地方。

    正东风镇。

    我又提出我不想休学，他犹豫一下，在这所叫做“风铃”的学校为我安排了学籍。

    风铃高中。

    “这所学校…升学率不是很好，不过没关系，等你身体好些了我们还能回涩谷上学。”病鹤一边把房子的钥匙交给我，一边忧心忡忡地叮嘱我一些独居的相关事项。

    重启人生。

    我接过钥匙晃了晃，让他快些去工作。

    病鹤工作性质特殊，总在我身边陪着也不太好。生活用品他早就叫人备齐，衣柜打开满满当当地挂着我常穿的衣服。我完全就只需要把自己带上过来就可以了。

    那么现在，去外面逛逛吧？

    2.

    正东风镇的每个角落上好像都挂着风铃。五颜六色的、透明的风铃，等待着风轻轻吹过，清脆动听的声音就像神明的低语一样响起。

    我看着手机上的导航蹙眉：搞什么、这地方真的很小啊。附近能购物的地方居然只有一条商业街？

    好在有超市。

    对于水果的挑选实在苦手，只能对比着往袋子里丢了几个比较漂亮的。远在涩谷的管家先生在我的极力要求下并没有跟来，直到这一刻我才隐隐约约感到有一点后悔。

    不过无所谓，买点速食就能糊弄过去了吧？实在不行还能叫外卖，或者以后干脆直接在外面吃饭解决算了。

    这么想着，结完账在失望地发现这里没有送货□□后只能拎着橘子和西瓜准备去找一家餐厅吃饭。

    3.

    “我不是叫你们让开吗？！”

    女性不耐烦又略带慌张的声音响起。我循声望去，一群混混样的男人们聚成一团，正试图对一个女孩子动手动脚。

    随手把水果放在地上。我走上前，余光发现一个黑白发色的少年和我同步了动作，扶住了领头的混混的肩膀。

    少年愣了愣，转头对着我恶声恶气道：“别多管闲事！”

    我置若罔闻，顺着劲头把那个混混往地上一甩，和气道：“没打算管你的闲事。”

    我没用全力，所以他很快从地上爬起，咬牙切齿地向我冲来——然后被那个少年一拳打翻在地。他上前揪住那个被第二次打翻的可怜虫，张扬又疑惑地问：“这么烂还自以为很强的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好好记住我的长相和名字，让弱者懂得要避开我，让强者有办法找到我。”

    “我是，风铃高中的樱遥。”

    失敬失敬，原来是校友。

    他确实有实力放狠话，我看着被他打倒在地的一群人，觉得这件事应该就此了结了，脚步轻快地走向我的水果们。

    “等…等一等！”那个女孩子叫道。

    应该不是叫我。我边走边在心里盘算着生活费怎么花：五十万日元…完全可以攒下一半，那么这个月还可以回东京去Quintessence吃一次。

    果然还是不能完全舍弃原来的生活啊。

    “我是在叫你们两个啦！”

    怎么还有我的事？

    我转身，空闲的手指着自己，露出一个不敢置信的微笑。

    “谢谢你们。”

    “嗯？”我和樱遥面面相觑：“我们吗？”

    他的脸刷的一下子变得通红：“我……我刚才又不是特意出手救你的，我只是看那些家伙不爽而已！”

    我想赶快回到我的新家躺下，病鹤给我买了kingsize的超绝柔软床垫：“没关系的。”

    “你们饿了吗？”

    我脚步顿住。

    樱遥

    4.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所以你们俩是外地人啊，难怪从来没见过你们。毕竟很少会有人来这种城镇的。”

    “反正我就是个——”

    “嗯？这里挺好的，我很喜欢呢。”

    樱遥的话被打断，他不爽地咧了咧嘴，发现女孩子安抚地朝他笑了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这座城镇在不久以前都还有很多集团和帮派打架或引发纷争，导致治安状况非常糟糕，一般人都不会想靠近这里。”

    “话是这么说，但我其实也是外地来的就是了。”

    在她说话期间，樱遥一直观察着旁边那个用勺子以一种优雅又狂暴的速度吞食着蛋包饭的少年——全身上下穿的都是牌子货，有钱人。身手不错，声音清澈，头发好长，脸的轮廓又柔和，这人到底是男是女啊？唔……身高很高，应该是男的……吧？

    “我叫橘琴叶。请多指教。”

    “…我是樱遥，刚刚说过的吧！”

    “谢蘅之，请多多指教。”

    这家伙为什么一副跟我很熟的样子？！正常人应该会害怕吧？我在她面前把五个大男人痛扁了一顿啊！

    “奇怪，你不吃吗？”

    橘琴叶接过那位少年递过的空盘，疑惑地问他。“你不喜欢蛋包饭吗？”

    “我吃啦，我现在正要吃啦！”旁边那货是怪物吗怎么吃得这么快！！

    他舀起一勺蛋包饭塞进嘴里。

    好好吃啊？！？！

    “这家店可以外带吗？”两人同时发问。他转头看向谢蘅之，这是今天第二次他们做出相同的举动。

    “当然不行。”

    “啊……”两个人第三次同时发出哀嚎。

    “不过你们的外表还真是特别啊。一个留着这——么长的头发，一个只有半边的颜色不一样。蘅之的眼睛是金色的诶，你们应该没有戴美瞳或者是染发吧？”

    “你有意见……”

    “没有哦？”谢蘅之笑眯眯地指着自己的眼睛：“天生的呢。”

    樱遥攥紧勺子。这是谢蘅之！第二次打断他说话！！

    橘琴叶凑近看了看他的眼睛：“真的呢！好漂亮，就像琥珀一样！”然后迅速转向他，把他吓得微微后仰：“好厉害……就像弹珠一样，原来是这种颜色啊。

    樱遥抑制住自己想要往后弹的动作、毕竟谢蘅之那家伙都没什么反应，要是退后了岂不是显得自己很怂吗！

    “你这人真奇怪，一般都会觉得我很恶心，或二话不说就否定我的。”

    谢蘅之从口袋里掏出湿巾擦了擦嘴：“这有什么的？很多动漫人物不都这样么，很帅啊。”

    橘琴叶也笑眯眯地：“对呀，何况我平常看的人比你还夸张多了。”

    5.

    在反应过来以前已经说了太多话了。

    橘琴叶一脸促狭地看着他：“难怪明天才要上学，你现在就已经穿上制服了！你是不是觉得很兴奋？”

    谢蘅之也在旁边发出轻轻的笑声。

    樱遥怒视着他，脸涨得通红：…才不是！我是因为那个、才刚搬过来没衣服穿啦！”

    笑声更大了是怎么回事！讨厌的有钱人！

    谢蘅之

    6.

    是时候该告辞了。

    我诚恳地看着橘琴叶：“那么，可以每天都给我留一份饭么？我会准时过来吃饭的。”她愣了愣，微笑着说当然可以。

    把水果扔回家里，换上运动服准备去跑步——每天十公里，要把跑步记录发给师父看。简直烦死啦！

    顺便去药店买点药，最近头和胃都痛得厉害。初来乍到，只能跟着手机地图乱跑。好不容易到了药店，门口却聚集了一堆人。

    来者不善啊。我回头，街道空空荡荡，远处黑白分明的色块慢步走来——是樱遥。

    我无所谓地别过头。准备走进药店却被人拦住：“喂，无视我啊？”

    又关我什么事。我看着比我还矮上一点的闲散青年：“你是……？”

    樱遥靠近了。那人笑道：“真没想到你们两个竟然会主动找上门啊。风铃的小鬼们。”

    智力低下到已经听不懂人话了吗？我有点烦躁。“别挡路。”

    “很嚣张啊，你？还有你，之前才要人别忘记长相和名字，难道你自己都忘了吗？不过外表这么土，想忘也忘不掉啦。变色眼镜配挑染，搞角色扮演啊。”他凑近樱遥，“不对，慢着。你这是真发啊？而且也没戴变色镜片嘛。”

    背后的人笑起来：“那真是他的头发啊？又不是猫。”

    樱遥

    7.

    谢蘅之突兀地笑起来。

    樱遥怒视着他，却看见他把自己的长发扎起：“要说土的话，你比那只猫要土多了。你家里穷到买不起镜子了吗？还是说，你真的觉得自己很帅很潮流？”

    “——日本时尚的弄潮儿居然在正东风镇，你说这可如何是好呀。”

    下个瞬间，他的拳头直接砸在了面前的男人脸上：“虽然嚣张，但是这方法还确实好用。记住我的脸吧，再妨碍我的生活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那么细瘦的手，白得像玉，一拳之下却直接把那人揍得两眼翻白躺在地上。

    甚至还有闲心朝着樱遥笑笑：“挺帅的，真的。剩下的渣滓就由你来解决吧、我有事先走了。”

    樱遥不爽地磨了磨牙，发现心里的怒火好像被他的三言两句轻而易举地扑灭，于是也不多话，冲上前和他们撕打起来。

    “小鬼，给我立刻住手！你们风铃的人，只要镇上的人被当成人质就不敢动了吧。”一个拿着匕首的人挟持了闻声出来的橘琴叶，狞笑着威胁道。

    樱遥看了他一样，咧了咧嘴，动作利索地将另外一个人踹翻在地。

    因为——

    谢蘅之从背后直接抓住了那人的胳膊，一个背摔直接将他砸得失去意识。

    “居然对女人动手？你们这群渣滓究竟想怎么样啊。”

    “竟然亮刀子出来，你们给我好好遵守打架的规矩啊！”。

    两人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任何试图靠近橘琴叶的人都会被谢蘅之扭断胳膊之后打晕，混战之中她身边竟形成了一个真空带，偏偏少年又用温柔的语言细声安慰她：“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和他身边或痛晕或惨叫着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仿佛一尊玉面修罗。

    8.

    三下五除二地，谢蘅之掂了掂手中从混混那里抢来的铁棍，微笑着向他的关节处砸下！

    “喂，你有点过头了吧？”樱遥有点看不过眼：“他已经被你打倒了啊。”

    谢蘅之闻言转头，朝着他轻轻笑了一笑：“啊。放心，最多一个月不能活动，我有分寸。啊——小心。”

    另一支棒球棍从身后向樱遥的头狠狠砸来。

    ——被拦住了。

    “一年级生吗？幸好有你们在场。”

    ……风铃的制服？

    “琴叶，你这次碰上危险的事，拜托先别告诉那家伙。”

    来者一脚把混混踹倒在地，夺过了他的铁质棒球棍：“我问你们，在这城镇挥舞这玩意代表着什么意思，你们应该明白吧？”然后，硬生生地把铁棍折成两段！

    “什么嘛，根本没有听说的那么多人嘛。”“这个人数，两个人出马也能搞定吧、呃，现在已经被搞定地差不多了啊。”少年们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为什么……风铃会来帮助我…们？

    一场压倒性的胜利。赶来的援兵把还能站着的混混痛殴一顿。刚刚开口的大个子巡视一番，大声呵斥道：“就算不知道球棒的用法，好歹也学学怎么识字吧！踏入这里后，伤害他人者，破坏物品者，怀抱恶意者，不管有多少人——”

    “——防风铃都会将他们肃清！”

    谢蘅之

    9.

    终于。心中的烦火随着一拳又一拳的挥出而熄灭，我心情很好地看着面前一个又一个失去意识的人。

    这地方，太适合我了。

    规矩教条几乎没有，条条框框束缚不住我，师兄师父远在天边——那些掩埋在心中的暴戾，终于有地方可以抒发了。

    不长眼的人，请尽管来吧。

    我会好好和你们相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