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等级:入元-凝元-悟心-修心-证心-小乘-大乘-神境-化境-破虚
【脑子寄存处】
浮生鉴。
细雨濛濛,不知下了多久。
一朵缺了瓣儿的梨花自树上旋舞而下,像磕掉一角的过往,被来人拢入掌心。
山阶潮润润的,顺着山势渐渐隐没在终年不败的梨花林间。
这里好安静,……。回首,梨花和烟雨。
他的左手不自觉地摸到胸口,薄唇翕动片刻,始终没想起他要脱口而出的人是谁。
春风裹挟生机刮过梅红油纸伞下的天水碧素面刻丝圆领袍,暗香盈袖,平定了他心头来势汹汹的情绪。
敛了神思,他小心地收好那朵梨花,踏着一地落红,来到了寒意盘踞不散的山顶。
梨枝掩映,沾满湿气的素白低垂,模糊了远处红木小楼的轮廓。
是万水千山之外的温柔。
一阵风起,他似有所感地回头。
青竹伞立在梨香里,伞下的人隔着春色与他相望。
乱花渐欲迷人眼。【1】
“谢行之,倒掉我的汤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等心绪回笼,他已经被绑上贼,啊不,太师椅。
绑他的人肩披丹色绣梨枝绣jue,抱手站在他身前,黑发如瀑,长身玉立,望向他的眸子宛两刀秋水,好看却寒凉:“回答我。”
谢绝:“?”
为什么每个字他都听得懂,连起来就不懂了@_@
他什么时候倒过祂的汤?
谢绝欲辨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谢绝想去拉祂,被捆仙索五花大绑的身体却动弹不得。
春雨凄寒,天地寂寂。
两人一站一坐,相顾愔愔。
有种在虐但不知道在虐什么的无力感。
“……”谢绝真的会谢绝。
陡然,随意一脚踩上椅面,双手掐住谢绝的肩疯狂摇晃,声色俱厉:"谢与舟,你把我当什么了?!"
谢绝被祂摇得离去世只有一步之遥,但好歹把声音给摇回来了,"意安你、你先听我解、解释。"
对方充耳不闻,转身端出一碗颜色绿炸天、气味诡异的不明液体,居高临下地睨着谢绝,凉唇轻启,声线清润。
"谢郎,该喝汤了。
谢郎瞳孔地震,谢郎命不久矣。
"意安……"谢绝拼命挣扎,话未成句就被随意强硬地撬开牙关,霸道地灌下了半碗汤——剩下半碗在谢郎的挣扎中喂给了两人的衣袍。
随意垂眸,蛤粉祥云纹广袖已经湿了一片,祂放开他,面无表情地把碗一摔,甩袖离去,只留下在雨中手足无措的谢绝:“谢与舟,你好样的。"
白瓷碗在地上四分五裂,连同谢绝滚到喉间的话。
虽然随意没给谢郎挽留的机会,可祂的汤也没放过他,不过须臾,谢绝脸色灰败泪流不止,谢与舟眼神涣散呼吸急促,谢行之全身不住地抽搐。
谢郎立仆。
……
昏迷前的最后一眼,是日薄虞渊和随意的荻色袍摆。
在他身后,枯骨成林。
生生把谢绝吓醒。他坐在榻上,冷汗涔涔,贴着中衣,风一吹,冰寒直往四具百骸钻,如跗骨之蛆。
不知什么时候盖到他身上的湖色九官登梅薄被也随之滑落在地。
谢绝魂不守舍地捞起地上的被子,待心跳放慢,那绝望的场景还在脑海逡巡,挥之不去。
-
淡客横庭风绕枝,愁上稍头,怎在心头。
随意支颐,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声音亦染上几分缥渺的酒气,他头也未回:"你怎么来了?可惜,月亮被云遮住了。"
身后人嗯了一声,弯腰拾起地上的荔色套云拐子纹纻丝绣jue【2】,掸了掸尘土,披到祂肩上,眉眼温和,"意安,亭子风大,也无月亮可看,我们回去好不好?"
"不好,"随意一把抓住他直奔酒碗的手,骨节分明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在少年修长有力的手指上,仰头看着他,嘴角噙笑,"谢初九,借酒消愁也不让啊。"
对于祂的小动作,谢绝早已习以为常。他的视线扫过歪倒在石桌底下的三五个酒坛,眼底闪过一丝无奈与担心,动作温柔而不由分说地抽走了祂的酒碗:"那也不能当饭吃啊。"
拿酒当饭吃的人象征性地躲了两下,便由着他拿走酒碗。他换了只手枕在桌上,清亮的眸子弯起一个漂亮的弧度,线条伶仃的下巴指了指放在对面的宝珠钮执壶和还有一点酒的海棠冻石蕉叶杯【3】,眨眨眼,道:"谢仙师,帮忙收一下呗。"
谢仙师拿祂没办法,认命地收好桌上的酒具,又蹲下身去捡桌下的酒坛,问:"道衡君来了?"
"是。已经回十三道了,先帮他收着吧。"
想起今日的谈话,随意不由自主地揉了揉眉心,泠风扬起挂在花梁头的盏青纱明灯,灯影摇曳,带出了他眼里的一点淡漠。"对了,膳房给你留了宵夜。"
"吃过了。"
谢绝蹲在地上,一抬头,那双喜怒莫辨的眸入他眼帘,瞬间把他勾回到梦境——
夕阳西坠,晚云与血色纠缠,青年脚下血流漂杵,身上的荻色挑丝云纹交领袍却纤尘不染,像梨花浮生。
血珠打他握着的剑的剑锋跌落,在薄浅血溪中砸出蛛网似的涟漪……
谢绝乍然喉咙一紧,察觉到随意有些担扰的目光,他忙用力定下心神,若无其事般把酒坛收进空间戒指,起身,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息,走到随意身侧:“好了,意安,我们回去吧。"
随意洞若观火,谢仙师的掩饰对他而言形同虚设,他轻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漆黑的眸映着少年清俊端立的模样。
却是归于沉默。
祂扶着谢绝清瘦的肩站起身,摘下卡在他发隙里的梨花瓣,放到他手上,顺手拍了拍对方乌黑的后脑勺,"早点睡吧。"
那片雪白静静地躺在谢绝的手心。一任凉风过,碎漫天流云,花瓣落入夜色。
亭下的灯被深秋的夜风吹得恍惚。
亭外逢晴雪正艳。
月光打着旋儿,从云间泻下,落到亭子的匾额上:
何人同归
两人渐行渐远。
0.0?
四大门派中,惊澜阙主器乐和岐黄之术,一人间主剑道,十三道、浮生鉴兼容并包,但前者各门攻各术,后者海纳百川,例如昨日跟浮霁夫子学术法,今日跟朱弦夫子习剑术,明日则可能跟其他门派请来的宗师学习。
"手抬高点,你们拿的是剑不是绣花针!"
演练场上,秋阳高照。
弟子们排成整齐划一的纵队,挥汗如雨,手中木剑起落间,剑势回山倒海,芡食白直身校服随动作翻飞,衣摆处漫开一片清淡的盈盈色。
束着高马尾、身着铁色螭纹劲装的朱弦夫子岁履轻盈,穿行在弟子之中,目光如炬,"这次不错,休息一刻。"
无移时,亭亭如盖的梧桐树下便多了一群生无可恋的弟子。
"这训练强度我家驴都不带这么造的T^T"
"我只能陪你们到这了,接下来的课记得替我上π_π"
"滚,带上你的算盘一起O(∩_∩)O"
谢绝盘腿坐在少年少女们的嬉笑怒骂里,腰间系了枚琉璃海棠花吊坠,手上拿着玄机镜给随意发消息。
同席和烟坐在一旁,见惯不惊地递给他一条湘色梅纹汗帕,"行之,先擦一下汗吧。"
"谢谢吟宁。"
朱弦怀抱玄剑,走到正在闲谈的两人跟前,面沉如水地扔给谢绝一包包得鼓囊囊的牛皮纸纸包:"给随遇安。"
"好,"谢绝接过,温声道:"朱弦夫子,意安说,请您散学后移步小花山用膳,他新学了一道有益修为的菜。"
咔嚓。
朱弦夫子目瞪口呆,面上伪装出来的严肃差点应声而碎:"他还会用敬语??!”旋即斩钉截铁地回绝:"不了,我惜命。"
话毕,风也似的消失在两人面前,身体力行地证明她所言非虚。
谢绝:"……"
和烟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粉妆玉琢的脸上是勘破红尘的深沉:"没事的,以你家意安调鼎的天赋,能听完已经很给面子了。"
曾经,不知人心险恶的她在对方热情的邀请下,大胆尝试后——
看到了她太奶的微笑。
忘不掉……
"…………"倒也不必如此。
放堂,弟子们还未反应过来,一道风驰电掣的颀长人影已从他们旁侧掠过,掀起遍地凌乱:
"不是,这谁啊,八味阁今天是吃龙肉吗?跑这么快⊙▽⊙"
"吃不吃龙肉我不知道,但那貌似是我英明神武的弦姐←_←"
"……那没事了^O^"
一口气当成两口用地逃回听风雨,朱弦心中的巨石甫一落地,又被站在门前的人一脚踹回心口:"你放开我的紫玉!不对,有剑阵你怎么进来的?!!”
"你的剑阵都是我教的,你说呢?顺便帮你完善了下,不用谢。"
随意柳眉轻挑,终于放过了那株可怜的紫玉绣球,他语气和煦,冲朱弦招手:“携琴快来,师兄刚学会的菜。"
朱弦怒极,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随遇安你还是人吗,连亲师妹都害!"
曾经,她年少不更事,胆大妄为地把一人间的膳食摁在了"山海一意第一难吃"的宝座上,直到眼前人略微出手,她方明白什么叫“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她欠一人间一句道歉……
一把辛酸泪,道不尽人间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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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垂香。
树下,少年卖力认真地搓洗着木盆里的被子,干净的黑靴边窝着只油光水滑的兔狲。
忽而一只手轻轻搭上他的脑袋:"我来吧。"
"秋天的水凉,你别动手了,"谢绝伸手虚虚拦住祂,“你不是去听风雨了吗?"
随意干咳两声,食指屈起,不尴不尴地刮了刮自己的鼻尖。
这不是被瞬息符打回来了嘛。但这万分丢脸的话他是不可能说的,只含糊道:"回来午憩。"
谢绝再次拦下对方要帮忙的手,"你先盖我的被子吧,今日天好,估计今晚就干了。"
杀千刀的。
闻言,随意木着脸离开了。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再也没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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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蛋,玩不起别玩啊!"
"我是要洗啊,可你家初九都冷得说不出话了,我给他送温暖不行?谁知道他这么懂事啊。"
"你在别人睡着的时候问他冷不冷,你有病吧。再跟你玩真心话大冒险我就是狗!"
"谁想跟你玩,让我帮你洗被子这种损招也想得出来!"
“呵,也不知道是谁,让我帮他洗了三床。”
那一天,整个十三道在刀光剑影中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