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苏迟醒来时,屋里空荡荡的。
她下楼时,饭桌上放着一张字迹俊逸的纸条。
【三日之后回来,好好看家。——沈】
苏迟盯着纸条看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师父又偷偷跑了。
“也不说去哪,神神秘秘的……”
她嘀咕一声,嘟嘴将纸条收进了厨房的便签夹。
洗漱完,她坐在沙发上翻着手机,思来想去还是打开了微信,点开那个“阿奶”头像,把昨天的事简单回了个信,说梦魇已经解除,如果还有后续,可以再联系她。
刚放下手机,她又转头看了一眼茶几上的符纸袋子。
沈无归临走前只给她留了一张备用符,而她昨天已经用了那一张。
“也不知道今天这单需不需要重符加阵。”
她拿着布包转了两圈,终究还是拿着空白符纸,坐到了师傅平时写符的桌前。
磨墨、铺纸、执笔,她一气呵成。
可刚落下第一笔,墨迹就歪斜了一寸。
“唉……不行。”
苏迟搓了搓自己的脸颊,又扒拉了几次,都不满意。
她干脆抱着纸和笔爬上了楼,在师父的房门前敲了敲门,试探性地推开了一条缝。
不对啊,师傅都走了,不过他该不会留下什么结界吧……
屋里没人,她还是进去了。
沈无归的书桌一尘不染,文房四宝都被摆得极整齐。
苏迟找了张干净的符纸,把她写得最歪的一张藏了起来。
“师傅,帮帮我吧,让我写一张好的。”
她双手合十,虔诚祈祷,仿佛能隔空传达自己的诚意。
最后,她还是翻出了沈无归留下的备用符纸,正打算带上它出门,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新委托:中区绿湖园D栋1802,委托人:沈奶奶(与上次不同),问题描述:搬入新居后,屋内常闻异香,并常常做同一个梦……】
苏迟看了一眼地址,熟门熟路地拎上包出门。
这次是个新小区,绿意盎然,环境宜人,但十八楼的房门一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扑面而来。
沈奶奶是个戴着金边眼镜的老艺术家,穿着白麻布衬衣,客气又热情。
她说那香味是刚搬进来时就有的,起初以为是前主人留下的檀香,但越闻越不对劲,再加上梦中总有一株盛开的栀子花,让她有些担心。
苏迟闻了闻空气,没说话,只抱着兔小二在屋里四处走了走。
最后,她停在了主卧的衣柜前,指尖在把手上轻轻一抹。
“有点意思……”
香气并不来自现实的物质,而是夹杂在房间的气场中,是某种残念寄附的讯息。
这种残念不算恶意,反而带着点执念的柔和情绪。
苏迟指腹轻轻摩挲着衣柜门把,一种淡淡的花香顺着气流蔓延开来。
“这是……栀子香?”
她喃喃自语。
香气轻柔,不刺鼻,像是春末夏初时雨后的花丛,洁白温润,却不属于现实的香薰、香粉,反而像是从某段记忆里流淌出来的气息。
她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沈奶奶,轻声问:“奶奶,您搬进来之前,这房子是谁的?”
“是我老朋友的旧居。”沈奶奶神色一滞,顿了顿才继续,“她一个人住,前两年病逝了。”
“她喜欢栀子花吗?”
“嗯,她院子里种了一整排栀子花,每年夏天都开得热热闹闹。”沈奶奶眼里划过些许追忆,“她去世前最后一次跟我见面,还提起,说以后若有人住进她家,见着这香味,就当她回来看一眼。”
苏迟点点头,没再说话。她转身回主卧,半蹲下身,从符袋中取出备用符纸。
沈奶奶见状连忙阻止她,“如果真的是她,我不是请你来驱赶她的,这本就是她的地方,我只是想知道,是不是她。”
苏迟点点头,“您先出去吧。”
房门合上,苏迟抱着兔子玩偶,玩偶的眼睛红的发亮。
“你还想留下来看吗?”
她轻声问。
空气里轻轻泛起一道波动,像是回应,又像是风掠过纸页的响动。
苏迟握着符纸的手顿了顿,随后指尖迅速起势,一气呵成地画下安魂阵眼,用红线系好,在衣柜门内贴了符。
“你该走啦。”她声音轻柔而笃定,轻轻拍了一下柜门,“再不走,梦境会越来越沉,对她也不好。”
衣柜中忽然微微晃动了一下。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衣柜猛的倒下,柜子下面放着一个老旧的金属盒子。
紧接着,像是有一阵风轻拂而过。
下一秒,那股若有若无的栀子花香便悄然散去,整个卧室也随之清明许多。
苏迟将盒子捡起来,站起身,推开门。
“奶奶,这个是她想给你的。”
沈奶奶颤抖着手接过,眼含热泪。
“多谢。”
正准备离开,却听见沈奶奶轻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还有个师傅?”
苏迟脚步微顿,随即笑弯了眼:“嗯,您认识他吗?”
沈奶奶点了点头,“不算熟,我孙子和他弟弟是同学。”
苏迟疑惑,从未听说师傅有弟弟。
应该说是,从未听师傅提起过家人。
她一直以为她和师傅都是无家可归的孤儿,她还曾开玩笑说,他们一定是一块石头里蹦出来的,七年前师傅先蹦出来,七年后她为了找师傅也跟着出来了。
她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屋内最后一缕退散的气息,脑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沈无归画符时的模样。
一笔一划,温和沉稳。那种笃定,像是支撑她前行的背影。
“师傅……”她轻轻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