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作家，这都快半年了，你还没构思吗？难道新婚会磨灭灵感？”
安娜一边涂着护肤品，一边听着电话另一头传来的嘹亮控诉声，敷衍道，“好了艾米，我已经在想了。”
“真的？那快告诉我新书是什么题材，我好提前向上头报备。”显然对于她的敷衍艾米当真了，这焦急的询问让她有些尴尬。
安娜挠挠头，这时的沉默震耳欲聋。
“你不会是在敷衍——”
透过镜子，安娜看到红木桌上几天前老公盖文买回来的，象征着恶魔的公羊雕像时，心中一动，连忙打断艾米的话，“恶魔，是和恶魔有关的奇幻小说。”
“恶魔？亲爱的，你不是向来不信这些东西，怎么会忽然对……”
“好了好了，你就别问那么多了，到时候我会把前三章发给你看，嗯，好，那就先这样！”面对对面连珠炮似的质问，安娜霎时有些头疼，岔开话题后，按掉了手机，看着挂断的手机她不由对着镜子长舒一口气，随后起身拿过空调遥控器，按开开关，将温度调整到二十七度。
通常来说，初春三月的纽约并不冷，但今年不知是怎么了，绵绵细雨一场接一场，整间公寓里都弥漫着一股冷意，使得她不得不将空调开起来，吹吹热风。
“什么事这么开心？”安娜看到盖文拿着一杯牛奶，推门走了进来。
她灿然一笑，伸手接过他手中的牛奶，很是开心的和他说起了刚刚的事，并没有注意到说起公羊雕像时盖文向那投去的目光。
“你呀，就知道捉弄艾米，快喝吧，不是说最近总做噩梦吗。”盖文颇为无奈的摸摸她的头顶。
对于盖文的吐槽，安娜偷偷做了个鬼脸，趁他发现前一把抱住他的腰，“啊谢谢亲爱的，没有它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是吗？”盖文催促道，“那快喝吧。”
安娜听话的喝起牛奶，却见盖文走到床头柜前拿起雕像，背对着她，“不如我把它扔掉吧，自从它来了你就开始做噩梦。”
安娜放下杯子，听到盖文的话笑了起来，“你知道的，我不信这些的，可能是最近没有灵感压力太大了。”
“好吧。”盖文放下雕像，顺势躺到床上掀开被子，“不早了，我们休息吧。”
“嗯。”
不过这次的牛奶并没有像之前一样让安娜一觉睡到天亮，反而让她觉得身体里好像有两种力量在不断的拉扯，让她仿佛置身于烈焰中难以安眠，最后满头大汗的从床上坐起身来。
口唇干燥浑身无力的她，下意识就开口叫盖文给她拿杯水来，却并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回应，她也没有多想，可能他还在睡，想到这不由偏头向身边看去，但那里并没有盖文的身影，只有被掀起的被角。
她向身边摸去，还能感受到床单上未能消散的温热。
安娜稳稳神，起身拢好衣服打算自己去客厅喝水。
打开卧室的门后，她先是看到大厅里一片漆黑，只有画室里有亮光，那昏黄的火光从没有关严的门缝中倾泻出来，勉强为安娜照亮了漆黑的视野。
奇怪，这大晚上的画室怎么会有火？难道？
对于画室可能起火的猜想压下了她口渴的欲望。
安娜快速向画室跑去，没有穿鞋的脚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她刚想推开门，却从未关紧的门缝里，看到了穿着睡衣的盖文跪在一个图案里，他的身边还摆放着一圈蜡烛。
她的手顿住，下意识停下脚步，屏住呼吸，认真看去，但是隔得太远了，再加上烛火闪烁的火光，实在是看不清，只能看到他的身前画架上放着一幅空白的画布。
安娜皱眉，这大晚上不睡觉在这跪着干什么呢？
还不等安娜问出口，她就闻到了一股铁锈般的甜腻味，耳边传来了盖文的低声，像是在念祷文。
安娜的心中刮过一丝不安，这样的奇怪图案，这样的声音，就像是教堂里的信徒在祷告，盖文什么时候背着自己开始信奉教派了？可是这氛围？
“啊！”
这时盖文大叫一声站了起来，打开双手，向上抬头，身边蜡烛的火苗在这时无风自动向上窜起，照亮了安娜的眼前。
她看到一股黑烟从面前的画布中涌出，画布上被黑烟涌出的地方出现了一道黑红的裂口，一双长着尖锐指甲的手撕开了那道裂口，随之出现的是一个怪物。
安娜瞪大眼睛，下意识移开视线，这个怪物让她感到毛骨悚然，心中的某种坚定好像变得摇摇欲坠起来，那种朦胧的疑惑开始复现。
她壮着胆子继续看去，只看到它头上长着一对向上延伸弯曲的双角，身披黑色斗篷，遮挡住了大半个身子，只漏出一双毛茸茸的腿和长着倒刺的尾巴，一双血红的眼睛在火光下显得无比诡异。
恶魔！这是安娜心底涌现的第一个词。
还不等她惊讶完，便看到背对着恶魔的画布里，一双纤细白皙的手攀上裂口，从她凸起的肌肉可以看出，她也想出来。
恶魔像是背后有眼睛便一把推翻画架，快速转入了盖文的口鼻中，属于盖文的声音响起，“滚！这是我的地盘。”
那双手随着画布的倒塌不在动作，一道女声突然从画布处响起，“干嘛这么生气啊，我只是好奇你要怎么杀了她而已。”
‘盖文’怒急，“她是我的！”
“这么激动做什么，吵醒了安娜可怎么办，啊我忘了她醒不过来的，哈哈哈哈，还是你聪明，用这样的方法让她喝下了你的血液，让我们的献祭仪式可以开启。”
安娜听着他们的对话惊恐的睁大眼睛，双手死死捂住嘴巴才能不让惊呼脱口而出，献祭仪式！她不明白，明明刚刚还在关心她身体健康的爱人，现在却是那么陌生，那个女人说她醒不过来又是什么意思？
仿佛还没有给安娜带来更多的震惊般，那道女声继续道，“明明已经这么顺利了，你只要轻轻划过安娜柔软的脖子，她的灵魂就属于地狱了。”
安娜闻言用手护住脖子，她的额角满是滑落的汗水，它们大多数都滴落在她的衣角处，眼前的一切都在告诉她，这个世界上是有恶魔的，而她的爱人就是其中之一，他要得到她的灵魂，如果不是现在的情况不允许她一定会尖叫出声的。
“她只属于我。”盖文说完，画架突然开始燃烧，随着火焰的吞吐，女声发生痛苦的哀嚎，但依然不忘嘲讽他，“属于你？哈哈哈哈，她是不会自愿的。”
看着火焰越烧越大，女声的哀嚎越来越虚弱，安娜知道这诡异的一切就要结束了，她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此地不能久留，要乘被盖文发现前赶快离开这里。
安娜小心的向后原路返回，漆黑的客厅随着她的离开恢复原样。
画室中的盖文微眯着眼睛，享受的听着痛苦的哀嚎伴随着火焰的燃烧逐渐消失，最后他一挥手，满地的残渣，燃烧的蜡烛，诡异的图案都消失不见，画室陷入一片漆黑中。
‘啪嗒。’
耀眼的白灼灯在画室炸开，一切都恢复正常，盖文推开门，刚要离开，却被门口处反射的光芒吸引了注意力，他不由走近蹲下身去看。
那是一滴圆润剔透的水滴。
盖文的目光不由投向卧室的方向。
安娜再次回到卧室时才让她感觉到自己活了过来。
她有些惶恐，她知道现在这里也不安全，但她没有更好的地方可以去了，若是现在离开一定会被盖文发现，而她又不是他的对手，为了不让他现在就痛下杀手，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了的好。
她闭上眼睛，脑子里不断思考复盘着恶魔们的对话。
牛奶！是的，就是牛奶，那原本爱惜她身体的声声催促，现在都化成了直击她咽喉的利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从那个公羊雕像被盖文带回来开始的！从那时起她就陷入了盖文为她精心布置的献祭里。
可是为什么今晚她却醒了过来呢？
不等她在想，安娜的思绪被盖文打开的卧室门声打断，她瞬间便感到汗毛直立，肌肉紧缩。
是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是不能让盖文发现自己醒着，发现了他的阴谋。
“亲爱的，你醒了吗？”盖文试探的话语在寂静的卧室响起，脚步却不停的向床边走来。
没有等到回应的他，看向背对着他睡下的安娜，一下将被子掀开，用手抚摸着安娜的身体。
安娜刚感觉到他放在自己身体上的手时，就努力放空大脑，让身体柔软下去，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没事的，放松，放松，不要被他发现了。
闭眼失去视觉的她，无比清晰的感觉到盖文抚摸游走的手最后停留在自己肩膀上，随着他拧起肩膀的皮肤时，疼痛迅速在肩膀处蔓延开来。
安娜咬牙强撑住，她猜，只要喝了牛奶她怎样也不能醒过来，心下安慰自己不要动，不要有任何表情。
最后，安娜感觉到盖文帮她把被子盖好后，就在她的身边躺下了，几分钟后安娜脑后响起他均匀的呼吸声。
安娜心下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是赌对了，正当她要把憋着的那口气吐出时，却感觉有什么温热的气体吹拂在她的脸前。
电光火石间，她吞下那口气，放下的心再一次提起，脑后属于盖文的呼吸声也呀然而止，盖文就蹲在她面前！
如此狡猾，如何谨慎。
两项僵持下，盖文终于确定了她的情况，起身离开了卧室。
听到盖文离开的脚步和开关门的声音后，安娜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就这样侧躺着，保持警惕的度过了这难熬又打破了她几十年世界观的一晚。
第二日清晨，安娜如平常般坐在餐桌旁吃着盖文精心准备的早餐，之前有多幸福现在就有多难受，但她不等不这样味如爵蜡般满含幸福的吃下去。
“亲爱的，昨天睡到好吗？”盖文为她端上一杯牛奶，无比自然的问道，“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看着这杯牛奶，昨晚她的猜测成真了。
但当时的自己甚至不能共情现在的自己，安娜伪装的微笑都快要挂不住了，但她依然强装着满是疑惑的反问，“当然好了，怎么了吗？盖文。”
“没事。”盖文笑笑，把牛奶推向她，“今天的面包有点干了，喝杯牛奶润润吧。”
他满是关心的话语却让安娜感到心底发凉，她明白，他还在试探，最终她拿起牛奶，下定决心般在他的注视下一口喝完，随后附和道，“你说的对，面包是有些干了。”
看她喝完，盖文心里的最后一点疑虑也消散了，他上前轻吻了下安娜的额头，便拿起座椅上的大衣便向门口走去，“我先去学校了。”
随着他的身影被关上的大门遮盖，安娜静等了一会确定盖文真的离开后，马上跑去卫生间，用手扣住喉咙，‘哇’的一声便把早餐都吐了出来，看着镜子里自己憔悴的脸和手臂上於紫的地方，她知道，昨晚的一切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