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亦，最近感觉怎么样啊？”
苏亦白着脸抬头。
林医生刚进门，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笑道：“刚刚有点事情出去了一下，久等了。”
“还有做梦吗？”
苏亦：“有，这个月有三次，昨晚就有一次。”
林医生：“能描述一下你的梦境吗？”
苏亦语气平静：“还是那棵树，然后就跟之前一样，跟现实很像的场景，这次是在我家。”
林医生：“你是怎么发现不对的？”
苏亦：“楼道有影子，还有人脸变了，然后我进房间睡觉就好了。”
林医生：“这次他们没有再攻击你吧？”
“他们没来得及......或者，对他们没有攻击我。”
林医生点点头：“就梦境来说，比之前好很多了，之前的药还是有效的，可以继续吃。”
苏亦木讷地点头：“好。”
......
“好什么好，这么久了，他还是这个样子，你们这些庸医...”
门口开始传来乒乒乓乓的响声。
苏亦略略侧头：“林医生，没别的话那我先走了。”
林医生起身开门：“我送你出去吧”
苏亦笑笑，就在林医生开门的同时，朝着他背后撤了一步。
“砰”
不知道从哪飞来的软皮单肩小包就这么华丽丽地撞上了医生的脑门。
苏亦捡起地上精致的小包，掂量几下，这是香爷爷今年的新款，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拿它来砸人了。
苏亦说着将包递给旁边揉着鼻子的医生：“还好是软皮的，撞不疼人”。
“哈哈...还好还好，你快走吧。”
苏亦扫了一眼对面乱哄哄的诊室，在过道转身的瞬间，鼻尖碰上一块冰冰凉凉的金属。
“苏小姐，好巧啊。”
苏亦抬头看了程皓林两秒，蹙起细长的眉毛：“你挡着我路了。”
“抱歉”，对方也识趣地侧身让苏亦过去，但这条过道已经被两辆护理推车给占满了，上面的东西细细碎碎摆了一地。
医闹？苏亦不喜欢乱哄哄的地方，侧身道：“我让你先过来，我再过去。”
程林皓靠在墙边一动不动。
苏亦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你在听吗？”
还是没有反应，接着上手在他的手臂上拧了两把。
......
还是没有反应...苏亦低头看见他白皙的运动鞋，看着像是新的。
......
“啊...啊啊啊啊...我的脚脚，松手...不对...你松脚。”
苏亦心满意足地松了脚，正要说点什么，就被旁边尖锐的喊叫声给打断了思路。
“你们这些庸医，你们明明说他已经好了，为什么一回家又开始闹，三天了，不吃不喝，要不是我把他绑在椅子上，他又会跳下去的。”
面对这个手无寸铁的短发中年妇女，几个年轻的实习医生们浑身戒备，恨不得马上冲上去将她制住。
一位年长的白发医生试图稳住对方的情绪：“没事的，他刚回家，需要适应很正常，没事的，来休息一下，我们慢慢说。”
“说什么说，我没什么可说的”，中年女人双手一甩，手腕上带着的珍珠手链被她扯断，白花花的珠子撒了一地，
“我辛辛苦苦把他生下来，供他吃供他喝，送他去最好的学校上学，这个白眼狼，天天喊着要自杀，没良心的东西”
“还说什么我们逼他，谁逼他了，就他这样的生活条件，不比那些连饭都吃不上的小孩好上千百倍？”
“要我说，就是你们这些庸医，给他灌输了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他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
......
女人的嘴就像机关枪一样，噼里啪啦响个不停，苏亦听得头疼，也懒得听医生跟这个蛮不讲理的女人解释，转头抓住程林皓的手臂，想往旁边拽。
......
？拽不动？任凭苏亦使出吃奶的劲，这人依旧纹丝不动。
“你有病？”说完这话，苏亦便愣住了。
程林皓浑身僵硬，脸皮惨白，双眼的瞳孔正在涣散，眼白有些泛灰。
“喂，你怎么了？说话...”，很明显这情况不对，苏亦转身要去叫医生，一只有力的大手重重地拍上了自己的肩膀，另一只则是捂住了她的嘴，低沉的声线紧贴着耳廓传来，
“别紧张，还没到时候呢”
苏亦瞳孔瞬间放大，条件反射抱住了对方的手臂，下蹲弯腰。
“咚”
这一声动静让诊室所有人呆住了，就连上一秒还在撒泼的中年女人，一时间也给震住了。
苏亦像丢垃圾一样，将程林皓的手臂丢开，垂下眼眸盯着仰面躺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冷冷开口：“别趴在我背后说话。”
程林皓捂着屁股和腰，止不住在地上扭动：“你...你...我就说句话，至于过...过肩摔吗？”
苏亦移开目光，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你挡着我路了。”
......
“A59请到7号窗口领取药品”
苏亦上前接过药袋，确认姓名无误，带着药包离开医院，照例打了辆车，就在路边等车的过程中，顺手将药包扔进了垃圾桶。
“欸...这楼顶上是不是有个人啊”
“哪有人？你别吓我？我才听说这家医院半年前有人跳楼。”
“真的，你看那边，就对角那边...”
苏亦被围观的路人吸引，也在楼顶瞄了半天，终于发现了她们说的人影。
“我听说之前跳楼那个是精神科的，这个不知道又是什么情况。”
“这医院的天台说上就上啊，这么容易？”
“谁知道啊...”
苏亦揣着手站在路边：“堵车了啊”
现在正好是傍晚下班高峰期，这边又是医院，车子更不好进来了。
周围的人群又是一阵骚动，天台的人影似乎动了。
“诶呦，这上面的到底是谁啊，上次听说跳了个小孩，这次不会又是吧？”
“你别瞎说，上次那小孩跳下来人就没了，他家长还来医院闹过好几回。”
“你怎么知道的？”
“我家有人在这里工作的呀...”
“......”
“哦噢噢噢噢”
苏亦百无聊赖，也跟着人群在下面看热闹，在一阵喧哗声中，眼瞅着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也出现在了这人旁边，人群沸腾了。
“来人了来人了，估计是他家人来了。”
“估计又是治不好的病，怕花钱要跳楼，不想治了。”
“这男的看着应该挺年轻，这女的不会是他妈吧？”
“谁跟你说这个跳楼的是女人了？这么远？女人头发这么短？这肯定是个男人”
“......”
是男是女苏亦也看不太清楚，但这个个高的男人确实眼熟，看着像那个从早上起，就在她眼前晃悠的社会闲散人员。
居然还是个爱管闲事的。
“怎么回事？后来的这人怎么站到边上去了？”
“他不会也要跳吧？殉情啊？”
“哎哟哎哟，一老一少要殉情”
这下，已经有不少人拿起手机开始拍视频了。
苏亦往后退了退，她一点都不想出现在这些人的镜头里。
高个子男人迈着长腿跨上了天台的边缘，张开双手像是要拥抱什么东西。
而他身后的人则是往后退了几步，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看不清，也听不见，但这已经足够给楼下的看客们编排的素材，这简直就是惊天大瓜。苏亦都能想象到今天的热搜得有多精彩。
“他不会真要跳吧？”苏亦微微有些讶异。
这时，天台上张开的双手向上举起，身形微微向上弹跳，向前纵身一跃，就在他双脚离开天台的一瞬间，苏亦猛地感觉自己的五感瞬间暴涨。程林皓的跳跃动作像是放慢了八百倍速，开始缓慢地向前挪动，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放慢，就连程林皓在空中飘动的发丝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除了他身后的太阳。
刺眼的阳光也被同样放大，整个画面在苏亦的眼中，就像是一张曝光过度的照片，太阳炽热的光芒刺得眼睛生疼之余，甚至让她觉得有些恶心。
“呕”视觉上的冲击来的实在太快，苏亦适应不了这样强烈的画面。
“呕”
苏亦用手顺着自己的胸口想要缓一缓，但她越想要冷静下来，心跳反而更快，心跳的咚咚声占据了苏亦整个大脑，开始有些眩晕。
天台上的人还在半空中，却好像就在眼前，他快要死了。
巨大的悲伤就像决堤的洪水，霎时间淹没了苏亦的所有感官，她跌坐在地上，像是个失去了呼吸能力的病人，身体中的每一个器官都在快速衰竭，再次睁眼，眼前的景象被笼罩了一层厚厚的红色光影，她是躺在地上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红的发黑的太阳，她能感觉到周围开始有人靠近，粘稠的液体从喉咙深处涌上来，身体好像在被人晃动，但此时，她从头到脚，甚至是指尖都已经没了知觉。
“美女，是你叫的车吗？”
“叮”苏亦的大脑在这一瞬间猛然清醒，她依旧站在路边，但周围没了那群看热闹的路人。
“什么...什么车？”
出租司机一脸见了鬼的模样：“什么什么情况，美女我在这叫了你半天了，给你打电话，你手机也响了好几次了。”
“啊？”
苏亦没有缓过神来，或者说她现在根本无法分清，现在眼前看到的到底是真是假，虚无不真实的感觉依旧充斥在苏亦的指尖，令人窒息的溺水感依旧还在。
“不好意思，她不坐车了。”
一道清亮高亢的男声冲破了苏亦脑中的混沌，精神瞬间清亮了许多。
“程...林...皓，你...你怎么在这里？”
程林皓打断了苏亦的话头，悄声说道：“别说话”
男人大步走到苏亦面前站定，高大的身材挡住了苏亦头顶刺眼的阳光，让她感觉好受了不少，咧嘴笑着说出了让她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一句话，
“别紧张，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可以告诉你，我还有个名字，叫做解梦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