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

    二十八岁的陆声看着七十八岁的父亲,满头银发,面上有了深刻的皱纹。

    父亲是近几年才突然变老的,母亲在世的时候,他不染发,但一直保养得非常细致,因此并看不太出来实际的年龄。

    陆声记得小学的时候,学校举办活动,父亲是赞助商,可这并不能让他感到丝毫的骄傲,反而有些恐慌。

    他祈祷千万不要让父亲上台发言,因为他比起同学的爸爸,年龄实在大太多,即使他看起来依然很帅,气质儒雅非凡。

    如果是妈妈上台发言,他就很骄傲,妈妈漂亮优雅,还是知名作家,好多同学都看过妈妈的作品改编的电影或者动漫。

    那天父亲母亲都来了,开幕式的时候,他们坐在最前排,陆声想了想,给母亲发了一条信息:“妈妈,一会儿要赞助商发言,能您上去吗?”

    母亲回过头,遥遥看着他,然后低下头,给他发消息:“为什么?”

    他不知道怎么回,他意识到,不管说什么,对父亲都已经是一种伤害。

    可孩子又有着极度敏感脆弱的自尊,他真的不愿让同学笑话。

    小孩子可能不知道什么叫虚荣心,但攀比一直存在。在这个学校里,同学们的家境都很好,所以经常就会比较到父母本身去,谁的爸爸帅,谁的妈妈美。

    又有很多学生的父母关系混乱,他实在不愿让别人对父亲产生非议。

    母亲没有等他回答,很快回复:“好。”

    然后他看着母亲侧头和父亲说了什么,父亲笑着点了头。

    他松了口气,母亲不会让父亲知道他说了什么,她一直都很维护父亲,不会让人把刀递到父亲跟前。

    但陆声确确实实感觉到,自己做错了一件事,虽然他也想不明白错在哪里。

    回到家,吃了晚饭,和陆年一起把作业写完,心中却没有半分轻松。

    写完作业一起在客厅看电视,陆年黏着父亲撒娇,他想了想,走到母亲跟前:“妈妈,我想和你说个事。”

    母亲笑:“好啊,我们到书房说。”

    书房是陆氏兄妹的禁地,父亲母亲很多重要的东西都在这里,从小到大,陆声进书房的次数屈指可数。

    书房空间很大,书架上满满当当都是书。

    母亲示意他坐下:“怎么了?”

    陆声低着头:“妈妈,我错了。”

    母亲没有责怪他,而是问:“为什么不想让爸爸上台讲话?”

    陆声说:“我怕同学笑话,说爸爸年龄可以做我爷爷。”

    母亲点点头:“我理解了,陆声,假设一个场景,如果你的同学真的笑话你父亲了,你会怎么办?”

    陆声抬起头:“我会让他闭嘴。”

    母亲看着他笑:“能让他闭嘴,为什么不能让你爸爸上台?”

    陆声想不明白这个问题,愣在当场。

    母亲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没事,这个问题,不用回答,等你长大了会明白的。后面你的家长会,我都会安排好时间去。”

    陆声说:“妈妈,我是不是真的错了。”

    母亲笑:“从对你爸爸的角度而言,你的话确实会伤害他。但对你而言,你爸爸上台,也的确会给你带来一些困扰。所以,也不能怪你。”

    “只是,陆声,你要记得,家人是最重要的人,是用来保护的,不是用来伤害的。”

    “陆声,我要去找你妈妈了。”

    陆延的语气平淡,于陆声而言却是晴天霹雳。

    他哽住:“爸,这是什么意思?”

    “你妈妈走的时候,我就想跟她一起走,只是你和年年还没毕业,我必须得等到你们能接班了,才能放心。”他揉着眉心,眼神疲惫:“陆声,我一个人过了八年,没有你妈妈的日子,我不想再熬了。”

    父亲揉眉心的时候,左手的戒指熠熠生辉,那是母亲的一部分骨灰做成的。

    母亲的死,是一个意外,也是他们一家的伤痛。

    她是在五十一岁的时候去的,那时要去一个扶贫项目洽谈,父亲本来与她同行,临时有事耽搁了一天,结果那天晚上就出了事。

    她无意中撞见了一宗拐卖妇女的案件,于是打电话报警,犯罪团伙发现了她,突然倒车猛烈撞击,把母亲的车撞下了山崖。

    她跌下山崖的时候就陷入了昏迷,等被发现时,已经迟了。

    她甚至没有机会留下只言片语。

    而这件事最大的悲是在于父亲原本是要同她一起的,因此父亲一直无法原谅自己,明明这么多年,他和她形影不离,偏偏只这么一次,这么一次,就让他永失所爱。

    “可是,爸,你还有我和年年啊。”陆声已经意识到了父亲想做什么,极力想阻止。

    父亲深深看他:“陆声,这辈子,只有你妈妈能照顾我。”

    他露出释然的笑容:“我不想下下辈子才遇到她。”

    陆声将家里所有角落都翻了遍,将所有可能的东西都收了起来。

    陆延摆摆手让他回去睡,他不肯。

    彻夜守在父亲的房间门口,唯恐他真的做出极端的事。

    父亲从来生活规律,而第二天迟迟没有醒来,他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打开房门,父亲穿着整齐,怀里抱着母亲的照片,静静躺在床上,已经故去。

    他神态安详,并无痛苦,仿佛睡着了一般。

    陆声不明白,他是怎么走的。

    难道有人一心求死,便真的就会死么?

    他的遗书简短:“陆声,我已下定决心去找你妈妈,身后事早已安排,我无牵无挂,莫伤悲,照顾好年年。最后,务必将我与你妈妈同葬。父,陆延。”

    陆声突然注意到了父亲左手的戒指,钻石与底托之间有些松动。

    细细一看,中间有一个小小的凹槽,凹槽里尚有些粉末残留。

    陆声明白了,父亲在做戒指的时候,就在为这天做准备。

    他的父亲,坚定不移地要去找他的母亲,他突然有些埋怨,难道他和妹妹两个人,都不足以改变他的心意吗?

    心里有一个声音又告诉他:不,他已经为你们挣扎了八年。

    有一天,陆声在书房里发现了一本日记还有一本母亲从未出版过的小说。

    小说名叫《一人一花》,陆声花了半天时间看了一遍,是母亲写给父亲看的,文风极度温柔浪漫。

    母亲,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父亲。

    日记放在母亲的作品集中间。

    陆声打开,是父亲记录的关于他和母亲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语言简洁,不过寥寥数语,却将一腔深情,付诸一纸

    他从来不知道父亲还有这么热烈的一面,他一直都是一个看起来儒雅稳重,甚至是很严肃的人。

    母亲看过这本日记,甚至还有批注。

    他知道父母很相爱,可父亲殉情仍旧超乎他的认知,为什么会有人爱到不惜放弃自己的生命,看了日记,他才明白。

    日记本已经翻得磨起了毛边,无数个夜晚,父亲也许是靠着回忆往事,才勉力熬着。

    日记的最后,父亲写到:“问我会否跟你走,没你怎会再逗留,到天荒地老未会够,千生百世挽手,许傲,这也是我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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