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妮的主人陈灿本来也是个衣食无忧的小姑娘。
她本可以在宽阔明亮的教室里读书,放学后在温暖舒适的房间里吃着晚餐,再一脸兴奋的和父母说着在学校里的趣事。
明明父母的脸上都带着笑意,但是却不达眼底,陈灿没有注意到这些,小孩子的感知最为敏感,可是也最容易忽略大人的情绪,她不懂什么是貌离神合,她只知道爸爸妈妈此时都在身边,都爱她。
噩耗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传来的,那天的阳光很温暖,风也很柔和,朗朗的书声伴随着窗台鸽子的咕咕声,一阵风吹来,窗边的树叶沙沙作响。
砰!陈灿手里的书重重的落在了地上,她的耳边一阵嗡鸣。
王老师慌乱的想要扶住眼前的小姑娘。
面前的小姑娘此时脸色惨白,身体开始不自觉的晃动,最后重重的跌落在地。
“陈灿,你……做好心理准备,刚刚医院打来电话……你的父母,出事了。”
陈灿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到达的医院,她看到父母都安详的躺在那里时,甚至在想他们明明都好好的,为什么要说……死了?明明都好好的,为什么不抢救?为什么躺在这里没有人管?我有钱,我家有钱,我们能治!
小姑娘俯在妈妈的身上嘶声痛哭,“来个人啊,救救我的爸爸妈妈,求求你们了!拜托!我有钱的!求求你们了!他们一定还活着的!”
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了,医院里痛哭流涕的人也太多了,麻木的人群对这样的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偶尔有人驻足停留,也只留一句“这个小姑娘真的太惨了,小小年纪爸爸妈妈就都没了,留下她一个可怎么活哟。”
王老师一直陪在陈灿身边给予她安慰,一边帮她办理相关手续,一边把陈灿父母送进了太平间,尸检结束,要准备火化了。
“所以他们是因为要离婚,却因为无人想要她抚养权而在高架上争抢方向盘导致的车祸?”王老师不可置信,她扭头望向了在外面坐着的,失了魂的小姑娘,“她的父母明明很恩爱的?”
玻璃室外坐着的小姑娘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抬头撞上了王老师的目光,用力的咧开嘴笑了一下,随后又低下了头。
王老师的嘴咧不开,她笑不出来,她只明白了什么。
或许陈灿也知道什么,可是却什么都没有说。
“她的父母都买了巨额的保险。”警察顿了顿,目光悲悯的看了眼外面的小姑娘,“可是受益人都不是她。”
“都?……怎么会……”王老师更加震惊了,“她是他们唯一的女儿,你说都不是她?那会是谁?他们的兄弟父母吗?”
“都不是。”警察翻了翻资料,“是他们各自重新组成的家庭。简单来说,他们其实早就离婚了,并且各自都有了家庭。还有孩子。只是没有跟陈灿说过而已。怕耽误她高考。”
“那怎么能瞒住她的?”
“反正陈灿高三,半个月回来一次,他们只需要在她回来的那两天扮演恩爱夫妻,然后在周末晚上送走陈灿后再各自回归家庭就好了。这也是他们双方家庭都达成的共识。万一有一方有紧急情况来不了了,另一方也可以跟陈灿说,出差。”
“所以车祸是因为?”
警察面露不忍,思索着如何开口:“行车记录仪显示,他们是想要处理陈灿所住的房子。一个想要一人一半,一个说房子是他单位当初分配的,理应全部归他……”
“所以这对畜生一点也没打算给陈灿留下点什么?因为抢房子所以出了车祸?”王老师不可置信的询问着。
“你们……在说什么?”陈灿靠在玻璃室的门上,有些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
王老师和警察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陈灿在这里站了多久,又听了多久。
她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大颗大颗的掉落在地。
“求求你,让我听一下……行车记录仪的声音”
 ̄ ̄ ̄ ̄ ̄ ̄
“你到底怎么想的,灿灿也快高三毕业了,房子到底怎么分。”妈妈的声音传来,让陈灿的心里温暖了一些,她总觉得妈妈对她不会这么狠心。
“怎么分?这是我当初单位分给我的房子,都是我的,什么怎么分,有你的份吗?”爸爸的语气带着轻蔑,他一直觉得家里的钱都是他挣的,灿母只用在家里做做家务带带孩子而已,怎么有脸要他的房子?
“你说什么?混蛋!我嫁给你这么多年,还给你生了个孩子,我辛辛苦苦为家为你为孩子操劳,你说有我的份吗?没有我你能这么舒服的回家就吃饭,吃完饭就泡澡再去休息?能在家里一躺躺一天打游戏吹牛第二天还能有洗的干干净净的衣服穿?”灿母被灿父的话气的心脏剧烈起伏,她现在恨不得直接给他咬死。
“生个赔钱货而已,你在得意什么?哪个女人嫁人了不是这么过日子的,你还委屈上了?我短你吃喝了吗?你们娘俩要什么我没给?都离婚了还有脸跟我争房子,想的倒挺美,早知道就不说房子留到等陈灿高中毕业再说,直接给分了正好,还真让你惦记上了。”灿父一脸鄙夷,两句话说的灿母脸色惨白,嘴唇抖着想要争论,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哼,还想跟我争,也不看看自己什么东西。”灿父看到灿母脸色苍白,心情大好,一边哼着歌一边开车,他们要去财产公证那里做最后的房产分配。
“不……不行,我要房子,没有房子我会死的……我必须要房子,不给我房子你就去死!”灿母低着头嘴里嘟囔着什么,抬起头双眼猩红的瞪着灿父,“你必须给我房子!不然他会把我打死的!还有孩子,我的儿子,我给他钱,他就会对我好,他就会重新爱我和我儿子的!你必须给我房子!”
灿父正在开车,忽然看见灿母扑过来,吓得猛打方向盘,早高峰已经过去了,高架上并没有多少车,但是灿母的疯狂举动吓了他一大跳。
他一边稳住方向盘一边尽力用平稳的语气试图安抚灿母:“琴琴,咱们有话好好说,我们现在是在高架上,你冷静一点,房子可以商量,可以商量的!”
“不,我不信,你们男人都是鬼话连篇,你说爱我一辈子,不还是出轨了,他也说永远爱我和儿子,回来还不是打我,打我儿子!你们没一个好东西,算了算了,反正没人爱我,不如一起去死啊?哈哈哈哈!”灿母已然失去了理智,她此时手劲出奇的大,逼的灿父不得不一边推搡她一边稳住方向盘。
车子左摇右晃,俨然失控了,灿父一个回推不及,车子连带两人直接冲出了高架桥,掉入了路边正在施工的工地上,车毁人亡。
…………
“所以……”王老师倒是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那么他们这套房子到底归谁?”
“归陈灿。”警察顿了顿,“他两个人离婚的时候互相不信任,都觉得对方试图分走房子,所以房本上改成了陈灿的名字,现在这个房子归她独有。”
“那太好了……”王老师望了望呆呆傻傻的陈灿,“我真怕……”
王老师不敢说,她真的很怕这孩子最后什么都没有,遗产是一点也没有,房子还差点成别人的了。好在她还有个房子。
办完所有的手续,陈灿出警局的门脚步都有些虚浮,每一步都好像踩在棉花上,太不真实了,早上还在开开心心和父母说再见,下午整个世界就剩她一个人了。
王老师有些担心的看着她,陈灿对着王老师笑了一下:“没关系的老师,这两天我先不去上课了,您准我两天假,我把家里的事处理完……处理完再去学校……”
“你一个人行不行,老师陪你一起吧?你……”王老师不知如何开口,她想安慰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谢谢您……”陈灿向王老师鞠了一躬,“不用麻烦了,剩下的我自己可以……”
陈灿去医院安排了父母两人的火化,医院出于同情给她开通了绿色通道,因为是纯粹的交通事故,所以也没有其他很复杂的手续,父母两边的家庭都表示骨灰由陈灿自行处理就行,他们不要。
也是,有了保险金,要那一撮灰干什么呢?糊墙上都会被嫌不够细腻。
陈灿回到家中,家里的摆设丝毫没变,还是和这十几年一样,哪里变了呢?
父母的结婚照没有了。
父母的衣柜里衣服只剩几年前的款式。
家里再没有添置一件新大件。
卫生间里除了她的卫生用品就没有其他人的。
原来这么明显啊……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有发现过呢……也或许是自己下意识的就忽略了吧,父母还在家里还在,现在就剩她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