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炽光灯闪了闪,殷垣轻车熟路摸到云水所在的审讯室。

    云水坐姿微微后顷,手臂自然垂落,是一种比较放松的姿态。

    殷垣猜测是她还不知道佛像已经被砸,黄十四也被送走的事,自以为还有依仗,所以丝毫不把警察的审讯放在眼里。

    只要攻破她的心防,其他事情自然会水落石出。殷垣祭出判官笔,凌空划出一道。

    他本意是让判官笔虚构出个幻境,没想到判官笔不听使唤,从背后偷袭,一棍将云水砸到昏睡过去。

    “……”

    行吧,入梦也能达到效果。

    梦里云水回到了自己家,她跪在供桌前,头发凌乱的披在身后,满脸泪痕,冲着佛像抽噎道:“求求您,让我儿子活过来吧。您让我做什么都行,只要我儿子能活过来!”

    佛像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云水看着已经燃烧殆尽的线香,陷入沉默中。

    毫无神采的眼睛满是死寂,她喃喃自语:“为什么?不是说只要供奉十天就好了嘛?怎么还没反应。”

    “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她凄然一笑,毅然起身端起香炉崩溃地去砸佛像。在即将砸到佛像身上前一秒,毫无反应的佛像突然发出了暗光。

    笑容可掬的佛头渐渐收起笑意,一双平静无波的佛眼与云水对视。

    云水被这诡异一幕吓得香炉脱手,任凭它从供桌滚落在地也不管。

    云水知道她的心愿被佛看到了。

    于是她每天更加虔诚地上香拜佛。

    直到一天,佛突然开口。

    “汝子正处于无间地狱中挣扎,他过得很不好。”

    云水慌了,“求您帮帮他,求您救救他。”

    佛道:“他一个人很寂寞,你或许该给他找个伴了。”

    云水从此就到处找人搜查和儿子年龄相仿人的信息。

    儿子长得帅,那女生就得好看。

    儿子是大学生,那女生起码就得本科起步。

    儿子性格单纯,那女生就得同样干干净净。

    找到第一个人的时候,云水正跪在佛前诵经。

    这是她从寺庙里买的《金刚经》,可以为往生人超度。

    她希望儿子可以早日摆脱苦难,登上极乐世界。

    为此,她做什么都行。

    有了第一次,后面的事情就越来越顺手。

    云水的丈夫早逝,留下大笔遗产都是她和她儿子的。

    既然儿子没了,这钱也没留下去的必要。云水就用它,一个接一个地买了女孩的生命。

    殷垣冷眼旁观云水做的一切,从她面无表情捧着装着骨灰的黑盒子时就知道这个女人绝对疯了。

    她比那些亲手杀人的杀人犯还要可怕。

    远程操控着一切,一句话就能收割一个人生命。

    云水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个梦境中,但她不愿意醒来。

    她想在这里尽完自己身为母亲最大的职责。

    可当她再次从《金刚经》书页中抬头时,突然发现佛像不知道什么时候裂了。

    一道狰狞可怖的裂痕贯穿佛头。

    云水慌张上前补救,可没摸到佛像,它已经崩裂开。

    从里面跳出一直丑陋无比的黄鼠狼。

    黄鼠狼悬在半空,呈莲花状打坐,发出佛声:“你该上香了。”

    云水难以置信,死死瞪着它,怎么可能是这样。

    佛呢?

    怎么是黄鼠狼!

    黄鼠狼仍紧闭双眼,说道:“汝子近日修行大有长进,只要你虔诚向佛,一定能够助他早登极乐。”

    云水大脑嗡嗡作响,第一反应是她要把这个冒牌货杀了。

    她要找回真正的佛。

    她抄起香炉,朝黄鼠狼狠狠砸去。

    电子蜡烛的红光猛地一闪,眼前一切骤然变幻。

    香炉变成了石头。

    黄鼠狼变成一张熟悉而又惊恐的脸。

    这是她儿子。

    云水一石头将他砸得头破血流,粘稠殷红的血像水龙头里的水一直往外冒,淌过他睁大的眼睛。

    云水从他眼中的倒影看出自己狰狞的表情。

    她被吓了一跳。

    石头陡然落地。

    “儿子……”云水怔怔喊道。

    男生浸了血的嘴唇蠕动,想说什么,可头顶的痛感让他视线模糊,不受控制地往后退。

    一步,两步……

    突然一只脚踩空,从悬崖上摔了下去。

    云水瘫软在地,望着空无一人的悬崖边,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

    怎么会这样?

    她怎么会亲手杀了自己儿子?

    她那么爱自己的儿子,那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

    云水将头埋进臂窝,顷刻间泪流满面。

    殷垣看到这,总算明白了云之州怎么会只有一个牌位。

    云水已经病态到杀人的地步,又怎么不把云之州的骨灰也留在眼前。

    更大可能是云水后来都没找到云之州的尸体。

    因为她自己都忘了儿子不是车祸死亡,而是坠崖。

    云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浑身都在颤抖。等被人从梦中推醒时,她抬头看见近在咫尺的警察以及他身后硕大的国徽。

    小丁莫名其妙地问道:“你怎么了?”

    云水痛苦到几乎不会呼吸,愣愣地看着小丁年轻的面容。

    同样的年轻,同样的短发,和她儿子那么像。

    云水情不自禁地叫了声:“州州。”

    赵云州下意识抬头,“……”

    有病吧。

    他大力一拍,桌子震天响。“别胡言乱语,我告诉你,你的秘密我们全都知道了,我劝你老实交代,配合警方工作。逃避是不会有用的!”

    云水再次一声不吭。

    小丁见她哭得可怜,端来一杯水。

    赵云州继续道:“云水,你信佛是吧!既然这么信佛,你为什么要把佛像砸碎?居然一点也不避讳吗?”

    听完他的话,云水倏然抬头:“佛像碎了!”

    赵云州心说这个方向果然没错。给她看了现场照片。

    云水瞳孔紧缩成一个点,看着图片中满地碎片,头脑一阵阵眩晕。

    “怎么会碎了?”

    真是她砸的吗?

    她为什么都不记得了。

    还有她儿子。

    儿子会不会也是被自己……

    云水眼睛通红,想起来更多的事情了。

    她为什么要杀儿子。

    因为她想自卫。

    自从丈夫车祸离世后,云水一心扑在工作上,疏于对儿子照顾。

    等发现不对劲时,儿子已经被人带着染上了赌瘾。

    每天住在赌场,一天几百万几百万地一掷千金。

    渐渐地,他钱不够就找云水要。

    云水不给,他就赊账,等被人抓着要挟剁胳膊剁腿再给云水打电话,逼她替自己还债。

    云水一直为儿子收拾烂摊子,本来就不好的身体更是每况愈下。

    她受不了了,想找儿子谈一谈。

    两人约到去一块半开发的山里一起爬山。

    云水准备好的长篇大论,只等来儿子的四个字“妈,对不起。”

    男生想推她下去。

    云水幸而扶住悬崖边石头,迅速地摸到石头反抗。

    当时她只想把人控制住,让儿子能安安静静坐下来听她说话。

    可一失手,儿子从悬崖上坠落。

    云水恍恍惚惚地开车回家,路上发生了起追尾事故。

    再醒来时,她就认为儿子死在了这次车祸中。

    她终于开了口,说出的话比赵云州预想中的更加震撼。

    小丁的手在笔录上犹犹豫豫,实在不知道该不该把黄仙儿这三个字打上去。

    还是赵云州拍板,“你只管写,后面案情记录会说是她自己虚构的东西。”

    毕竟连儿子怎么死的都能记错,谁知道这黄仙是不是也是她臆想出的。

    殷垣看到这,心情沉了又沉。

    那些无辜受害的人,竟然死在这么荒唐的理由下。

    更可笑悲凉的是,造成一切原因、云水一厢情愿认为的儿子死因,也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

    翌日

    殷垣正在做早餐时,就接到了赵云州说结案的消息。

    赵云州语气兴奋,“没想到这么顺利,物证找到了,口供也做好了。云水已经被带去做精神鉴定了,剩下的直接移送检察院就好。”

    “恭喜。”殷垣恹恹道。

    “咦,你没休息好啊。”赵云州一听他声音就感觉到了。

    “没休息好。”殷垣一字一顿道。

    赵云州关心地说:“啊,那你要好好休息啊。”

    “……”

    他昨天在分局呆到半晚,一早又被柳裕的电话吵醒,对方硬要把自己手上的案子推给他来做。

    殷垣气压极低,“给我个理由。”

    柳裕唉声叹气,“我今天约了医生给我女儿做检查。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怀疑她的眼睛有问题。趁我媳妇还没回来,我赶紧做个检查看看情况。”

    “她眼睛怎么了?”

    “我感觉她是不是能看见正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你还记得昨天见面吧,她硬是说你身边还有个人。”

    殷垣一顿,对原因心知肚明,破天荒地缓和几分语气:“……那好吧。你也别太着急。”

    “希望没大事。”柳裕愁眉苦脸。

    赵云州不知道他思绪飞了,一边啃着烧饼一边说道:“这个案子了结了,我正好想起来该到你生日了。怎么着,今年想在哪过?你家还是我家?”

    “随便。”殷垣心不在焉地想还没处理完的工作。

    “那就我家了。我爸妈念叨你好久,你也是个大忙人,整月都不见一次面。”

    殷垣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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