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 be love

    雨顺着弗洛花瓣边缘滴落,在墨绿的叶面开出一朵水花。

    今天也许是春的最后一场雨。

    此刻,阴雨天雾霾般的灰暗笼罩着世界,迸发不出一丝光彩。可偏偏在这样坏的天里,心却鼓噪得厉害。

    那几句话在尤安脑中掀起轩然大波。尤其“你爱我”三字,化做一堵无法翻越的高墙,截断了他撤退的后路。

    而心惊肉跳的瞬间还未结束,他又听见,“在我这里,你完全有主宰的权利。”

    如同朝圣者最虔诚的祷告。

    愕然与怔色在尤安的面上浮现,同时,心里那场久久四起的大雾悄然剥离。

    凉习潮湿的风勾住他的脖颈,依旧无法阻止逐步攀升的体温。幽暗的眸子微动,视线停留在象征着雌虫地位荣誉的金色肩章上。

    国王会心甘情愿下跪,奉上至高权利的王冠吗?

    单薄的脊背微滞,恍若初次破茧的脆弱的蝶翼。尤安抿唇,喉间吝啬地挤出几个字,“为什么……”

    但话脱出口,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向哪个问题提问。

    兰克斯想揽住尤安,可手里还拿着那把湿漉漉的伞。雨水顺着高密度碰击布下滑,汇聚到伞尖,滴落在脚下。

    正当他启口,将把话题推向下一阶段时。

    ——咔哒。

    紧闭的门打开一条缝,特殊胶体包裹着的合金手指扣在门沿,1314探出一点圆滚滚的身子,豆豆眼小心翼翼地眨着。

    “吃饭啦。”

    声音比平常弱多了。

    房檐的一角跌落几颗珍珠,啪的碎在地上。

    世界好似在这一刹进入缓冲。

    由于尤安一贯的犹豫和耽溺,事态最终发展到了、与此前诞生于病房内的设想相悖的地步。

    他知道,所有尘垢将在这个雨夜彻底洗净,露出本来的面目。

    所以,时隔多日,兰克斯终于踏足了这栋他熟悉的小楼,然后,同之前一样,他们坐在相同的位置上用餐。

    最后一场春雨格外的绵长,一如那些难以启口倾诉的酸涩心事,只有些许微末的声响。

    客厅暖调的灯光烘托着温馨的氛围,让饭后的片刻变得格外珍贵。

    此时此刻,像银装素裹的大雪森林深处,壁炉里的柴火轻声地噼里啪啦燃烧,亮而暖和着主人的小木屋。

    1314已经把餐桌收拾干净,兰克斯坐在那,见光全都拥挤在尤安身侧,每一寸都分明。

    他珍视地把尤安置于眸中,言道:

    “我很喜欢现在,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时候。”

    仿佛周遭皆光明又可爱。

    尤安坐在雌虫的对面,薄唇微张,却仍旧无言。

    其实,他也喜欢。

    但刻在骨子里的含蓄让他说不出口。

    但没关系的。

    “我并不能明确地给出一个爱上你的时间点,但可以肯定的是,在大脑得出这条结论之前,心跳早已反复验证。”

    兰克斯把手放在心口。

    “就像现在一样。”

    而尤安的心脏,也正验证着同样的结论。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尤安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爱了。

    兰克斯的腰身挺直一点,话语里带着一点独属于回忆的韵味。

    “关于这个问题,我并不能说出完整的理由。就像我感受不到空气的存在,也品不出白水的味道。”

    “但我就着这个,罗列出很多很多。”

    记忆的匣子被打开,尤安听兰克斯说道。

    “从一开始,我对你感情的破冰确实起始于感动,毕竟,我相信没有虫能抵抗,落魄时照进眼里的第一束光。尤其还是在曾经愧于恶意揣度过的情况下。”

    兰克斯的手交叠,安放在大理石桌面上,用冰冷的触感暂时抵制因心绪而起的颤抖。

    “我自甘臣服于你的温柔细致,你的优秀,以及坚韧之下。喜欢你为我各方面考虑,喜欢与你同看一本书时分享观点,喜欢你用鲜花点缀我千篇一律的生活……”

    喜欢且不限于——

    脸红、笑容、装月亮的眼眸。

    声音、思维、破碎又独立的灵魂。

    他喜欢的太多,大的小的零碎的,多到似乎穷举无尽。就连出门前随口说的一句“我走了”,都能让他心头一软。

    实在有太多尤安从未设想过的理由。

    而正是这些东西,才致使无人可以复刻他的存在。

    尤安心房塌陷得一塌糊涂,也混乱不堪。他垂首,凝声道:“你把我想的太好了。”

    他负担不起。

    “是吗?”

    兰克斯扬起一抹笑,那是早知道对方会负隅顽抗的笑。

    “除此以外,你的淡漠无情我也深有体会。”

    瞬间,尤安的指尖用力到发白,悬在头上的闸刀终于落下。

    雌虫用一种委屈的、湿漉漉的声线说:“最开始的时候,明明可以消除我的顾虑,却任凭我胡乱揣测,内心煎熬。别以为我不知道,病房外你和那只坏虫的对话,是故意留给门缝放给我听的。”

    兰克斯软到不像话的控诉完全不符合上将的身份地位。

    “不过这该算是我的错。当时真是笨得厉害,才会昏头相信。”

    “……就这?”

    迎着尤安怔错的视线,兰克斯的眉眼融成了一滩春水,声音含尽无数的纵容,以及尤安无从察觉的心疼。

    “我理解你对捆绑未来的顾虑,也清楚根深蒂固的伤痕无法短时间愈合。若非如此,现在根本轮不到我在你身旁。”

    家庭、异世在尤安的肩头降下灾厄,甚至一度戏谑地用尖刀抵在他的喉间。

    为了躲避危机,尤安不得不长出尖刺,变成一只应激的小刺猬。

    所以,兰克斯不会去责备刺猬为何浑身长满尖刺,那只是保护自己的方式。

    相反,他心疼尤安。

    他想保护他。

    “我一直都在等你。”

    兰克斯深深地看着尤安,看着他清癯的面容流淌过复杂的空白,看着他黑色的眼睛氤氲起淡淡的岚雾。

    忽然间,他的心被围困在枳树丛中。

    因为他的粗心失职,才导致尤安进入应激防卫状态,才让他害怕未知与秩序外的失控,乃至不惜出言诋毁自己而拒绝他。

    所幸,军雌的一大优点就是耐性。

    现在,外面,雨还下着。

    兰克斯起身,黑色的军装肃整。

    他走到尤安跟前,单膝下跪。

    灯光打在他金色的肩章和金属纽扣上,好似镀着他此生的荣光。

    兰克斯牵过尤安瓷白的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山脊一般蜿蜒的青筋隐藏在皮肤之下,是世界几近完美的作品。

    兰克斯神情郑重,如同神明最忠诚的信徒般,珍而虔诚地落下一个誓言的吻。

    “我以毕生荣光起誓,我将永远爱你、忠你、守护你。”

    “能否请你尝试接受我的爱。”

    几秒的世纪倾覆之后,兰克斯感受到了手心的颤抖。

    那不是他的,是尤安的。

    尤安的脊背轻颤,垂首,观不清神色。

    手背上的那个吻太过于滚烫,热得他的眼睛想流泪,但心却被熨帖得很舒适。

    原本他还有问题没有问出口。

    与他站在一起的雌虫,在这个社会,会处于弱势,有时更甚至是劣势。

    可当他微微抬头,即便眼中水光潋滟,有些模糊的视野中依旧倒映着兰克斯坚定的爱意,分毫清晰。

    终于——

    今夜,谁在重出生命的呼吸之外,听见:

    “好。”

    如果大脑过载,已经运算不出关于爱的答案,那么索性就交给心脏进行反复验证。

    To be love.

    That's bra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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