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擦着脸颊而过时,方锦园感觉心脏被人钳住,在刹那间停止了跳动。
“傻了吗?躲开!”
一股大力从腰腹袭来,挟着她重重地砸在了身后的玻璃窗上。
“哗啦——”
数不清的碎片反射着霓虹灯光,硝烟和血腥味猝不及防地撞上了高空冰冷的空气。在极速下落的失重感中,方锦园感
觉自己像一只风筝,飘飘荡荡,却有根引线死命地扯着,不想让她失去方向,断线坠落。
“刚才发什么楞?”
安全屋里,许霖羽一边用绷带缠自己大腿上被弹片崩裂的伤口,一边盯着她,眉毛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
方锦园没有说话,只是把半袋子酒精都洒在了右胳膊的弹孔处,原本清秀的脸颊因狰狞的血痕和额头的冷汗略显可
怖。
见她这样,许霖羽难得咽下了嘲讽,冷哼一声后一瘸一拐走到柜子前,拿出镊子、药棉、剪刀等器具,泄愤一般叮铃
哐啷地扔进铁盘。
“没有麻药,你就当自己倒霉吧。”
白炽灯的光明晃晃的,方锦园仰躺在椅子上,盯久了感觉眼花缭乱。嘴里的毛巾不知在破旧的安全屋中放了多久,一
股子说不出的霉味充斥着口腔和鼻腔,催生出想吐的欲望。
冰凉器械撕裂皮肉的瞬间,她不受控地偏了一下头,余光中若隐若现的许霖羽立刻占据了大半视野。
“扑通扑通扑通。”
在剧烈的疼痛让她眼前一黑晕过去的前一秒,心脏重新跳动。
凌晨两点,万籁俱寂,Night俱乐部仍然灯火通明。门口的接待人员本在狭小的安保亭昏昏欲睡,在脑袋第不知多少次
磕到木头桌面时,一道刺耳的刹车声终于让他清醒过来。男人站起身,一边咕哝着只有自己能听清的话一边打开了门。冰
冷的空气争先恐后涌进来,冻得他一个激灵。车门被拉开,一个肩披皮草,身着红色长裙的女子从驾驶座下来,高跟鞋落
地,发出清脆的一声“哒”。她用纤细白皙的手理了理头发,正了正掩住大半面容的黑色头纱,中指上的金属戒指在灯牌
照耀下显出“DN”字母。
接待人员一怔,最后那点睡意彻底消散,毕恭毕敬地接过对方丢来的车钥匙。在他拉开车门准备坐进去时,女子从钱
包里随意抽出几张钞票,漫不经心地塞进了他胸前的衣兜。
“这么晚还在上班,辛苦了。”
不同于表面的酒醉灯谜,Night俱乐部的暗门通向普通人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接触到的杀手组织,Dark Night。
“太阳下山明早依旧爬上来,”
女子轻哼着这首老歌,不停转动手上的金属戒指,
“花儿谢了明年还是一样开,”
阴冷狭长的甬道中,歌声在墙壁上弹来弹去,形成了诡异的回声。
“美丽小鸟一去无影踪,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
歌声毕,走廊尽头的铁门应声开启。
“呦,”见到真皮沙发上多出的人,女子来了兴致,“钩吻,介绍一下。”
“奎宁,狙击手,以后你和她一起行动。”被称为钩吻的年轻男子看了她一眼,从沙发上站起身,阴翳的目光扫过在
场的二人,留了一张任务单后离开了。
“夹竹桃,很高兴认识你。”面上说的好听,夹竹桃其实一点也不想要搭档。
奎宁是一个身着夜行服,面容冷峻的英气女人。她抱臂坐在沙发上,一旁还立着个高大的枪包。闻言,她只是淡淡瞥
了夹竹桃一眼,忽略了对方为示好而伸出的手。
真是个讨厌的人。
夹竹桃的笑意淡了几分,无所谓地耸耸肩,摘下头纱,露出俏丽的面容。她移步门后的酒柜,开了一瓶拉菲。
“拉文·格林,军火商,近期在地下赌场出没频繁,周围有大量保镖跟随,一个月后的晚上会出席金城大酒店的地下
一楼的拍卖场。”
奎宁的清冷的声音毫无感情地念着任务单上的任一目标,审视的目光扫过悠闲品酒的夹竹桃。
“来一杯吗?”对方已经摘下皮草挂在衣架上,露出雪白光滑的肩头。
惨白的灯光下,红酒液像一团涌动的鲜血,在晶莹剔透的杯子里缓缓打转。
“砰——”
杯子狠狠摔在地上,鲜血洒了一地。
奎宁刚躲过这一突袭,尚未来得及擦去脸颊上被溅到的红酒,夹竹桃就如同鬼魅般袭了过来。
她竖起手臂挡下对方的踢击,后退避开了一记分量十足的右勾拳。
只会躲可不行。
夹竹桃在心底冷笑,她再次抬起腿却被提前预料到的奎宁反握。
察觉到对方的反击,她勾起红唇,借力挣脱后从裙下抽出一把短刀,找到空隙横在了奎宁的脖颈。
红酒的香味弥漫在焦灼的空气中,平添几分暧昧的醉意。
“你这样的身手也配和我搭档,”察觉到暗门后钩吻的离开,夹竹桃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心里暗骂一声死老鼠。
“就算我现在杀了你,组织也不会有任何异议。”
“是吗?”奎宁貌似毫不在意颈间的利刃,哪怕它已经留下了一道血痕。她动了动手指,如愿看到了夹竹桃眼中闪过
的一瞬惊异。
“你什么时候缠的线?”夹竹桃的笑意彻底消失,面色一片冰冷,她摩挲着脖颈上细微却坚韧的丝线,指尖被勒出的血
珠染成红色。
奎宁漆黑的眼睛盯着她,缓缓吐出两个字:
“刚才。”
“果然是个讨厌的人。”夹竹桃冷笑一声。
几乎同时,她们收起了致对方于死地武器。
令夹竹桃不愿承认的是,后续她们的配合确实很默契。奎宁总能在她需要在通讯器中下命令前一枪命中目标,但这不
妨碍她们仍然彼此讨厌。
距地下拍卖会还有一段时间,参与的嘉宾全部在一楼宴客厅候场。夹竹桃身着服务生制服,推着餐车不动神色地寻找
自己的目标。
拉文·格林,46岁,来自美国的军火商,身材矮胖。这次拍卖会只有竞拍者能入场,而且不能带任何武器,给了杀手
可乘之机。
找到拉文时,他正在跟一位年轻的女士搭讪,年轻女士似乎并不想搭理对方,草草敷衍几句后离开了。
夹竹桃见状有了几分把握,推着餐车经过时故意碰倒了一杯酒,让它全部洒在了拉文身上。
“Bastard, how do you handle things!”
“Very sorry sir, may I take you to the changing room?”夹竹桃用力挤出几滴泪水成功看到拉文转变的脸色。
“Of course, sweetheart. If it were you, that would be even better.”他笑了笑,脸上的肥肉瞬间堆在一起.
到了没人的地方,拉文从一开始的语言冒犯成功上升到了动作猥亵。感受着腰间胡乱摸索的手,夹竹桃的笑容越来越灿
烂,她迫不及待要将它砍下来了。
“Has the locker room not arrived yet? The auction is about to begin.”对方忽然迟疑了,步子也越迈越小。
“It's already here, sir."夹竹桃微微欠身,伸出一只手臂向他展示一扇透明玻璃窗。
在拉文尚未有所反应,她已经从袖口抽出厨房顺来的刀,眨眼间割破了那只不安分的右手。
“先别杀死他,”夹竹桃敲敲耳麦,“打断腿就好了。”
伴随着砰的一声,玻璃窗碎裂,拉文的右腿一下子跪在地上,痛得他放声大喊。
“已经有人过去了,惹出什么麻烦你自己解决。”
奎宁那边一片嘈杂,应该是在收设备打算离开。
夹竹桃挑挑眉,看着地上如同死猪般嚎叫的男人,微微一笑。
安保到来的时候,只看到拉文一只手断裂,双目无珠,张大嘴巴横躺在地板上,短刀完全没入胸口,血流一地。狂风
从打破的窗户刮进来,两侧的窗帘因此失去控制,胡乱飞舞。
他们冲到窗前,对下方一闪而过的人影胡乱射击。
“活该。”
夹竹桃关上车门后率先听到的不是发动机轰鸣,而是来自奎宁的嘲讽。
“啧,”她把身上的衬衫撕成布条,熟练包扎被弹片擦伤的小臂,“轮不到你说这话。”
车辆被启动,沉寂已久的车灯猛然亮起,在浓重夜色中射出两柄光剑,直穿腐烂的内里。
吧台上,调酒师正摇晃手中的器皿,为两位包场的贵客调制酒品。
背景音乐被刻意调低了几度,灯光也相应暗了几分。
“最近感觉怎么样?”
金发碧眼的女人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偏头看向旁边心情不佳的夹竹桃。
“烂透了,”夹竹桃喝了一大口酒,让可乐与柠檬汁混合的甜味与辛辣在口中弥漫开来,“为什么给我配搭档?你明
明知道我的手段。”
“奎宁,许霖羽,女,23岁,近期行里有名的神枪手,独来独往,风头正盛时我们给她递了邀请函。”女人打开打火
机,点燃一支香烟,深深吸了一口,“她是中英混血,从小在英国长大,后期家道中落,走上了这条路。”
“跟我说这些干什么?”夹竹桃皱眉回味着口腔里残留的苦味,心烦意乱地把酒杯拨到一旁。
女人闻言微微一笑,吐出一圈圈白色雾气。
“我只是在想,从未有过选择更痛苦,还是曾经有过选择更痛苦……你说呢?”
“你倒是越来越像钩吻那只老鼠了,”夹竹桃冷冷地剜了她一眼,把剩下的酒一口喝尽,“小心某一天真死在阴暗潮
湿的角落。”
“这种事谁知道呢?”
城市的凌晨安静而死寂,凛冽的寒风卷起地上几片枯叶,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选择……
这个词在不甚清晰的大脑中反复横跳,像一只耳边嗡嗡作响的苍蝇,怎么挥动手臂都赶不走。
如果奎宁曾有过选择,夹竹桃便从未有过。
自打有记忆开始,她就在组织的训练营厮杀。来自死亡的威胁如影随形,每天想的只有如何才能活下去。两百多个孩
子中,只留下来了五个。
而这五个人中有三个已经在任务中死去,还剩下两个,一个是夹竹桃自己,另一个,是钩吻。
女士大衣在深秋的夜晚略显单薄,醉酒的女子皱着眉紧了紧衣襟,靠着路边的电线杆缓缓点了只烟。
薄荷味的烟气淡化了口腔中长岛冰茶残留的苦味,夹竹桃吐出一组不成型的雾气,从兜中掏出手机,打算问罂粟摇的
倒霉蛋到哪了。
这时,车辆行驶的轰鸣由远及近,远光灯格外刺目,晃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上车。”
车停稳后,玻璃窗被摇下,主驾驶露出了奎宁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啧。”
夹竹桃翻了个白眼,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随着“咔哒”一声车门落锁,奎宁摇动了中央扶手。
这就是你摇的人?
聊天软件上,罂粟发了个格外欠揍的表情。
怎么,你们不是搭档吗?
夹竹桃回以中指。
“有水。”
奎宁率先打破了车厢内的沉默,夹竹桃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注意到了扶手旁的保温杯。
“怎么,在里面下毒了?”
杯子通体漆黑,跟它的主人一样又闷又土。夹竹桃觉得有点好笑,她从来不喝别人递来的东西,但却伸手拿起了保温
杯。
“随你怎么想。”
车辆拐弯,惯性让副驾上的人向右偏倒,砰地一声撞上了车门。
夹竹桃揉了揉右胳膊,瞪了奎宁一眼,觉得她是故意的。
杯盖被拧开,热气冒出氤氲了视线。
“喂,你为什么要来这个组织?”
奎宁的视线往这边偏了偏,夹竹桃不确定对方是看后视镜还是看她。
“回答的话,你也可以问我哦。”
“来钱快。”
“你很缺钱?”她眉头一挑,没想到对方是这个回答。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奎宁转动方向盘,又拐了个弯,凌晨的街道格外空旷,一路上畅通无阻,“轮到我了。”
“OKOK,”宿醉加熬夜的不适感袭来,夹竹桃用手支着头,闭上了眼睛,“你想问什么?”
就在她想反正也不说实话的时候,奎宁开口了:
“你的名字是什么?”
名字……
夹竹桃的大脑忽然混沌起来,从小到大的记忆如同碎片般闪过,每一块都被鲜血和谎言浸透。一个从出生就是死棋的
人,也会有属于自己的名字吗?
“方锦园,锦绣的锦,花园的园。”
她合上了杯盖,没有喝水。
罂粟给的情报简略了很多,夹竹桃自己深扒奎宁的过往时发现了一处漏洞。
按时间线梳理,许霖羽在15岁时洋人父亲赌博输光了家底,母亲改嫁,她被送进孤儿院。
资料上显示她在16岁逃离了孤儿院,18岁加入英国的一个杀手组织,因精湛的狙击水平小有名气。而两年后,这个组
织被警察端掉,她和部分人没被抓到,之后一直个人接单,近期才加入Dark Night。
也就是说16——18这两年是空白期。
国外配枪很简单,学习手枪射击并不难,但狙击枪这种有针对性的东西,一个父母毫无背景的普通女孩是怎么学会的?
转折应该在那两年才对。
Dark Night对“优秀"的人还真是宽容。
夹竹桃不屑地哼了一声。
Night俱乐部今天歇业了,繁华褪去后这栋建筑几乎完全隐匿在黑暗中,像一头蛰伏的野兽,不知什么时候张开嘴巴吞
噬过往的行人。
奎宁、罂粟、钩吻、雷公藤还有马钱子……
夹竹桃坐在沙发上翘二郎腿,百无聊赖地数着在场的成员,幽幽打了个哈欠。钩吻听到动静朝她投来厌恶一瞥,继续
笔直地站在雷公藤身侧。
“别跟疯狗一样乱咬人,我又不是干扰你任务、杀死你小弟的条子。”
她嗤笑一声。
钩吻面色一青一白来回变换,双手已经握拳,但碍于雷公藤在场没有发作。
“气氛到了,不打一架吗?”罂粟梳理着自己柔顺的金发,视线在二人之间来回游走。
代号为马钱子的青年靠着沙发,神情颇有幸灾乐祸的意味。
“够了,”雷公藤沉着脸打断了这些人之间的暗流涌动,"我今天不是来听你们吵架的。"
暗处抱臂靠墙的奎宁见他发话,稍稍直了直身体,目光投向漩涡中央。
“鹤顶红发布了新任务。”
听到这个名字,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
“这个周六,百田森大厦21层,政府高层王全英、付良还有公安高层许琴歌将出席与英国警方联合抓捕跨国罪犯合作
见面会。夹竹桃、马钱子、奎宁,你们负责击杀三个目标人物,罂粟和钩吻,负责后援。”
“boss我——”钩吻听到这个安排,急切地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雷公藤一个刀眼赌了回去。
“有异议吗?”
“当然,”夹竹桃讥讽地看了一眼脸色发白的马钱子,阴沉的目光转向面无表情的雷公藤,“鹤顶红怎么让你来传
话,他自己呢?这个懦夫是不敢自己动手杀人吗?”
“注意你的身份和态度夹竹桃,”雷公藤危险的眯了眯眼,“他不是你能质疑的。”
“我的瞄准镜坏了。”一直沉默的奎宁突然出声了。
剑拔弩张的氛围被打破,雷公藤把目光投向角落。
“没有影响”他的神情忽然变得奇怪,“这次的狙击位不是你。”
身居上位就是好啊,
夹竹桃望着漆黑的夜空吐出烟圈,几分钟后,脚下散落的烟蒂又多了一员。
从来不用去送死。
今天是个阴天,一颗星星都没能出现。
“呛死了。”
奎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几秒后,夹竹桃空荡荡的身侧多了个人。
“活该,”她又吸了一口,尽数吐在了对方挺拔的侧脸上,“你自讨苦吃。”
出乎意料的是,奎宁完全没被呛到,只是皱眉挥散了烟气。
“轮不到你来说这话。”
看着对方和往常一样的神色,夹竹桃觉得可笑。
“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我不傻。”
“那就是故意装傻,”她心烦意乱地丢下烟蒂,又摸出一根点燃,“有去无回的任务也是被我接到了。”
其实她早该有所觉悟了,曾经从斗兽场出来的同类人,不是已经被吞吃三个了吗?这回轮到自己了。
凭什么钩吻那个混蛋比自己靠后?
夹竹桃有些不爽。
“给我一根。”奎宁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夹竹桃挑了下眉,抽出一支递了过去。
她从没见过对方吸烟。
“借个火。”
夹竹桃翻了个白眼,把夹在手中的烟叼在嘴里,正准备拿打火机时,奎宁的脸凑了过来。
未燃的烟头接触到火种,立刻在黑暗中迸发出第二点猩红。
“你神经病啊?”
在对方退开后,夹竹桃抄起已经摸索到的打火机砸了过去。
奎宁反应很快,偏头躲了过去,不紧不慢地吸了口烟:“节省时间。”
她简直被这四个字气笑了,丢下抽了一半的烟,起身气冲冲地离开了。换做平时,夹竹桃肯定会跟对方打个你死我
活,但她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心力了。
奎宁目送夹竹桃离去,把吸了一口的烟在台阶上按灭。她瞥了眼那一地的烟头,将这支随手塞进裤兜后,爆发出一阵
压抑许久的呛咳。
晚上8点,百富森大厦21层会议室内。记者相机的闪光灯在席间忽明忽暗,夹竹桃将脸藏在帽檐下,不动声色地环视周
围。
政客和记者分坐,所有出入口由两个警员把守。她伪装成一位干练得体的女记者,在人群中与自己的搭档交换了眼
神。
会议开始了。
这是一场死局,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曾有人试图逃离自己的宿命,但他们全部都死在了组织的枪下。
夹竹桃曾有幸接到过这种任务,她到现在还记得对方厌恨绝望的神情。
“凭什么?”
枪响后,一片寂静,可这句疑问却在耳边久久回荡。
是啊,
她看着自己的目标之一——许琴歌大方上台,眼中闪过一抹暗色。
凭什么?
无数记者抬起相机对准台上万众瞩目的公安高层,夹竹桃也不例外。她掂量着手中的“相机”,缓缓举起,对准还在
微笑的女人按下了快门。
“砰。”
鲜血溅了一地,那台未启动成功的“相机”重重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会议室立刻沸腾起来,人们尖叫着想逃离是非之地,全部争先恐后地往大门口涌去,台上毫发无伤的女人已经被警察
护送下台。
呵……
夹竹桃用完好的左手捂紧右臂的弹孔,剧烈地疼痛让她不可抑制地颤抖。
在人群动乱前的一刻,她一脚踩上座椅,借力在空中翻了一圈落在门口,随便扯过一个人开路逃了出去。
“砰,砰,砰。”
身后的枪声紧追不舍,她回头打算反击,发现奎宁已经在身后替自己开路了。
大厦外,罂粟修长的手指在电脑键盘上不停敲击,发出急促的"哒哒"声。钩吻坐在她身边,屏幕变换的光线映照在
他的脸上,忽明忽灭。
“OK,”罂粟伸了个懒腰,“监控已经被替换了,没人能顺着她们查到这里。”
钩吻紧绷着嘴唇,一言不发。片刻后,他拿起手枪,打算离开。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罂粟“啪”地一声合上了电脑,目光像淬了毒,直直地扎向年轻男人。
“当然,”钩吻回头一笑,眼神带了些癫狂,“那种事,只能我来,只有我能。”
高空的风格外凛冽,已经在楼顶蹲守了两个小时的马钱子向手心喷出一口白气,企图让自己暖和一点。原地蹦了蹦后
,他继续趴回原位,盯着瞄准镜里自己需要击杀的目标。
透过大厦的玻璃窗,他能清楚地看到对方正被条子追击,狼狈不堪。
要怪就怪你倒霉。
这么想着,他搭在扳机上的手指微微用力——
“砰。”
子弹擦着脸颊而过时,方锦园感觉心脏被人钳住,在刹那间停止了跳动。
那一刻,她仿佛忘记了自己的处境,目光穿越碎裂的窗户望向了子弹来处。
“傻了吗?躲开!”
“啧……”
钩吻扔掉了手中的狙击枪,被溅上鲜血的瞄准镜应声碎裂。
他看着大厦中的二人从高处坠下,又在安全绳的拉扯下荡进了其中一层消失不见。
“可惜了。”
钩吻转身离开,留下马钱子被一枪爆头的尸体在顶楼淌出一片血泊。
清晨的阳光从破了一半的窗户倾泻,带来些许暖意。方锦园睁开眼,胳膊上的子弹已经被取出,伤口也被绷带包扎的
严严实实
“你醒了,”许霖羽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看上去很疲惫,“喝水吗?”
方锦园用力眨了眨眼,视线渐渐清明:“为什么?”
嗓子许久没有经过浸润,每一个字都要费力挤出来。
对方没有回答,自顾自拿起一瓶开盖的矿泉水递到了她嘴边。
“你觉得我需要你的怜悯吗?”方锦园恶狠狠地挥开那瓶水,“自以为是、谎话连篇的家伙。”
塑料瓶子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滚了好几个圈,最后撞上墙摇晃着停下了,瓶口还在沽沽往外淌水。
许霖羽垂下眼,快步走过去捡起还剩小半瓶的水,不顾瓶口沾满的灰尘和泥浆掐着那人的下巴灌了进去。
“咳咳咳,呸呸呸。”
她没有管沙发上差点被呛死或者恶心死的病号,盖上瓶盖将水放在了桌子上。
“混蛋,”如果眼神能杀人,方锦园已经杀死面前的人一千次了,“你怎么不直接滚,多此一举干什么?”
“我想让你活着,”许霖羽盯着她,漆黑的瞳孔深不见底,“我可以带你走。”
“带我走?”方锦园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她放声大笑,连眼泪都笑了出来,“去哪?监狱吗?你真是懂怎么折磨我。”
谈话不欢而散。
“16岁我离开孤儿院后一直当扒手,比较有经验。”
在方锦园发着烧嘴硬说自己伤好了大半,已经可以出去觅食后,许霖羽搬出了这段经历。果不其然,对方的注意力被
吸引了。
“所以你的空白期都发生了什么?”
“你调查过我,应该知道许琴歌吧?”
“你的条子上线,我差一点就杀死她了。”
“她是我同母异父的姐姐。”
“确实有点像,脸都一样讨人厌。”
“收收个人感情……那两年她来英国追查案件,我不小心偷到了她身上。”
“原来你从小就不会看人。”
“……”
“不请自来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方锦园站在窗前,目送许霖羽的背影越来越远,“我这样的死棋让你亲自来,是不
是有点大材小用啊。”
话音刚落,一个男人从虚掩的门后闪身进来,举枪对准了一脸平静的下属。
“又见面了,夹竹桃。”
“呵,”方锦园冷冷地看着那张她并不陌生的脸,露出一个不屑的笑“最大话事人连我这种小喽啰的小费都骗,看来
这个位置你待的也没那么舒服。”
“小费确实是意外之喜,”鹤顶红嘴角勾起一个扭曲的笑容,一步步逼近,“我不是大发慈悲让你活到现在了吗?”
“那我是不是要谢谢你?”方锦园缓缓向后退,在扳机扣下的一瞬扔出阳台上废弃的花瓶。
“砰。”
瓷片四散纷飞。
夹竹桃没有像鹤顶红预料的那样借此找掩体躲避,而是不顾子弹直直射进躯体,踩着一地的尖锐飞扑过来。他躲闪不
及,一下被压倒在地,枪械脱手,滑入沙发底部。
疯子。
鹤顶红用力将身上的人翻过去,狠狠压住对方试图反击的身体,双手掐住了纤细白皙的脖颈。
“结束了。”
他刚想使力,喉咙传来一阵伴随着刺痛的窒息。
“你什么时候缠的线?”
夹竹桃吐出一口血沫,对着变了脸色的男人粲然一笑,露出被染红的牙齿:“刚才。”
“那又怎样?”鹤顶红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窒息感也随之强烈,“你中弹了,我们不如比比看谁更耐久?”
“咳……那你输定了……”
男人眼中阴翳更甚,刚想张口说什么,“砰”的一声,他感觉心口一疼,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到了属于自己的鲜血涌
出。
方锦园感觉脖子上的力道一松,身上的重量也在一声闷响后消失不见。
鹤顶红的尸体倒在地上,扬起一阵尘灰。
“方锦园!”
许霖羽的声音在耳边若隐若现,好像隔了一层雾气,朦胧不清。
“吵死了……”她感觉身体被人抱在怀里,因生命流逝而产生冰冷的速度稍稍慢了一点。
“为什么?”
“你指什么?”方锦园把头轻轻靠在她的肩膀上,放在平时,她肯定觉得腻歪,“留着发讯器等鹤顶红找过来,提前
把你支走还是故意往他枪口上撞等死?”
“……”
“许霖羽,我不可能跟你走……咳咳咳,”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撑起身体,在许霖羽的唇上印下一道血痕。
“活下去。”
Dark Night清剿行动结束了。
许琴歌和她的线人里应外合,抓获了不少高层组织成员,如钩吻。
“没能亲手杀死她,我很遗憾。”
钩吻的脸上没有一点即将执行死刑的惊慌或者惶恐,只有平淡,他好像一潭死水,除了某个人再难掀起一丝波澜。
也有在外潜逃的成员,如罂粟。
她像是提前预知了组织的末路,清缴前夕便失去了行踪。
更多的在行动中被击杀,如雷公藤。
曾经带给无数人恐惧和绝望的庞然大物在一夜间分崩离析,尽管它下面还隐藏着更加深沉隐晦的东西,但那已经不属
于这个结局了。
清明时节雨纷纷,柳叶被雨水压弯了腰,一头扎进聚集起的水洼中。墓园里,黑衣女子撑着伞,在一块没有照片的墓
碑前站了很久。一束紫色满天星被放在碑前,雨水顺着包装流进花束,又因为重力一滴滴落下,仿佛落泪。
许霖羽清楚地知道,经历了所有的她永远无法像普通人那样生活下去。
“如果这是你的报复,它很成功。”
她俯下身,用手轻轻划过墓碑上的名字,指尖传来雨水和石料的冰凉。
“你知道吊桥效应吗?”给方锦园换完药的午后,许霖羽背过身处理废弃绷带时听到了这个问题。
“??在紧张或刺激的环境下,人们容易将生理反应误解为情感吸引的现象。当一个人处于如走过吊桥这样的紧张情中,
心跳会加速。如果此时遇到某个异性,可能会将这种心跳加速误认为是对该异性的心动。人们在高压环境下容易将生理唤
醒错误归因于对他人的吸引力。”她没有回头,将手中的垃圾袋打了个死结。
“真官方,”身后传来方锦园懒洋洋的声音,“你有没有过这种错觉?”
“没有。”说完,许霖羽拎起袋子带上打火机出了门。
方锦园看着她步履匆匆的背影,目光忽然变得复杂起来。
火光从门外透过来,仿佛在瞳孔深处有什么在燃烧。
“我倒希望是。”
她阖上眼,把代表自己身份的金属戒指连同里面的发信器一起留了下来。
后记:
连绵不断的小雨停了,金发碧眼的女子收起黑色的伞,抖落上面的水珠拎在手里,白色高跟鞋与石板接触不断发出“嗒嗒”的响声。她看了一眼碑前的满天星,将自己的玫瑰花竖在一旁。
与前一位拜访者不同,她只是停留了几秒,什么也没说便匆匆离开了。
玫瑰没有立稳,摇晃着身体倒下去,砸在满天星身上,震落了几滴雨水。片刻后,在重力牵引下,它重重砸向地面,摔进水洼中溅起几滴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