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

    ***

    “哒哒哒”的皮鞋声响起,宋砚声被人推了回来。是上回那个在雨夜来访的男人。

    “你都这样了还下来接我,我是该夸你身残志坚,还是该感激涕零我在你心中地位不一般呐?”那人抬头见到谢鸢,礼貌地冲她一点头,“最近感觉怎么样?医生怎么说啊?”

    说完,又倒头躺在了宋砚声的病床上。

    “老葛,你要不要脸啊,看到这牌子上写的是哪三个字吗?啊?你躺的倒是舒服,心安不安呐?”

    葛平还在病床上扭了几下,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去去去,我这是在帮你检查这个床的质量,要是这家医院怠慢您老了,那这事可没完。”

    宋砚声:“与其挑床的毛病,不如去挑医生的毛病吧。欸,老葛,你能不能帮我把那医生给撂倒,然后扛着我跑路?”

    葛平瞅了他一眼:“不能,白衣天使的战力级别太高,那家伙针头一亮,你老哥我腿打哆嗦。再说人医生让你住你就住,哪来那么多废话,一天到晚闲不住的,残废都管不住你那闲心。”

    “废话,让你在医院里待上一天你都不乐意了,我要被关在这一个月,至少一个月!人都要被消毒水腌入味了!我出去要继续搞我的研究!虽然寸步难行,但我还要为社会做贡献呢!”

    “行行行,我知道我知道了,你哪天要是猝死在你那样板房一样的屋子里,你那什么狗屁物理学界都得敲锣打鼓给你拉一条十里长的哭丧队伍。”

    “你懂个屁!我的□□虽然臭了,但是我的精神芳香永存,人类群星正是闪耀时,你帮我出院我才能更好的发光发热——”

    葛平无情地回答:“我发你二大爷,早晚一把火把你那人类群星给烧了——您老人家要是出了点事儿,蓉城又得被挂新闻、挂热搜,三天三夜!我一天到晚哪来那么多时间给你擦屁股,滚一边儿去,别打扰老子睡觉。”

    “你有病吧?派出所的椅子不够你睡的啊,便利店里的泡面不够你吃吗?跑我这来撒泼打滚喊妈妈来了?”

    “老娘!让俺睡一觉吧——三天三夜没合眼了,我要不是借着来看你的借口,领导现在还逮着我榨呢!人民群众的最后一滴鲜血是绝不会流进强权者的碗里的!”

    谢鸢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打扰二位的雅兴,直到宋砚声突然出声:“你这个不速之客,上回把我新认识的小朋友吓到了,还不赶紧给人道歉。”

    谢鸢苦笑着回头:“没有没有,不需要不需要——”

    “嘿!什么不速之客,我跟小姑娘聊得可开心了,都哥们了我们,是吧?”老尧冲谢鸢努努嘴,继续说,“谢鸢是吧,这几天手好些了没?”

    谢鸢继续尴尬地笑,感觉脸都要僵住了:“好些了好些了。”

    “上次过来之前我刚在外地追嫌疑人跑了一个多星期,精神状态可能不太好。”

    谢鸢不语,只是陪笑。

    “小姑娘还挺腼腆。是蓉大的学生是吧?今年几年级了?怎么没见你家长来照顾你什么的?”

    刚问完,葛平就挨了宋砚声的当头一棒。

    只听那棒喝之人宋砚声一脸无辜地说了句:“啧,抱歉啊,想给你拿瓶水的,扔歪了。”

    葛平刚准备找麻烦,就听谢鸢老老实实地回答:“是蓉大的,大三了。我爸妈还有把我带大的外婆都死了,家里没人了……”

    说完,葛平整个人也都蔫了,看了眼宋砚声,对方不理睬他。求助无果,葛平吞了口唾沫,理理衣衫,一下子就坐端正了,正想找补句什么,结果发现把自己那肚子里的油水刮了三层都刮不出点有营养的东西来,索性就打起了哈哈。

    “哈哈哈……那你得多吃点补钙的啊,下次摔,才不那么容易摔坏。”

    宋砚声无语。

    谢鸢一笑,点点头说:“嗯,下次尽量抗摔一点。”

    宋砚声:“欸,老葛,你不是说南海公园的花开了吗?今天天气好,我们去看看呗!”

    葛平一对上宋砚声,就开始骂骂咧咧的,张嘴就喷:“开你二大爷!我多久跟你说开花的?得有一两个月了吧,你不是醉心你那什么狗屁研究,夙兴夜寐,悬梁刺股吗?!你现在去给花收尸啊?!要效仿黛玉葬花也得赶趟儿啊,你这……”

    葛平的声音越来越弱,直到哑火了,因为他注意到宋砚声那眼歪嘴斜的表情。葛平顺着那厮的目光看了一眼一旁坐着的谢鸢,小姑娘瘦瘦小小的,清秀又文弱,一把骨头将病号服撑的有棱有角,精神状态却比病弱西子还低上几分。

    啧,葛平立马就明白过来了,这一天到晚伤春悲秋、心思深重,看起来似乎无时无刻不在思考着什么宇宙灭亡一类大事的小白脸,竟然想关照一下这个小姑娘!

    葛平立刻抖擞精神,把自己那五大三粗的心思当即摆正理顺,喊了个稍息立正的口令,那从嗓子眼连到□□的直肠子也给搓成了一根细条,一心一意地为他张罗。

    “歪?!堵车了?!能不能他娘的快一点!茅坑里发大水,奋勇直前的事儿!你只管一脚油门踩到底,剩下的,上帝来安排!”

    打完电话,葛平过来“嘿嘿”一笑,说:“办公室小李,做事磨磨蹭蹭的,年轻人没经过敲打,骂两句就利索了。”

    ***

    谢鸢走在宋砚声的轮椅侧后方,两人沉默不语。

    夏日的南海子总是郁郁葱葱的,水草肥美,鸟兽成群。南海公园建在郊外,远离钢筋水泥的市中心,因此还保留着蓉城还未开发前的自然风貌。

    大片大片的草地上开着无数小雏菊,一个个海子随意地分布在这片世外桃源里,水里倒映着蓝天白云、碧草野花。成群的鸟儿掠过水面,粼粼波光中,演绎着生命的奇迹。

    宋砚声的声音夹杂在细细簌簌的水流声中,显得更加温柔好听:“你外婆所说的‘四方域’其实是可以用科学理论来解释的。”

    “什么?”

    “你有没有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在现实生活中的我们,每做出一个选择,就会分裂出一个平行宇宙,在那个宇宙中的我们做出了相反的选择,也具有不一样的历史轨迹。”

    “这难道不是科幻小说里的情节吗?”谢鸢恍然大悟,“原来是老一辈的人不懂这些不伦不类的说法,所以给安了个‘四方域’的名号。”

    宋砚声:“所以啊,为什么人们认为传说中的四方域可以抚平一切遗憾呢?因为我们总觉得自己现在的状况是拜先前的一次次选择所赐,一直在抱怨,一直在后悔,为什么当初我不做出另一个选择呢?是不是我选了那一个,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了?”

    谢鸢:“人总是被自己所困,不是困于自己那巴掌大小的心胸,就是困于那怎么也填不满的欲海。编织出一个四方域的传说,有什么用呢?不过是为自己那点可笑的执念找个地方安家,一肚子苦水也好有个地方吐。”

    “万一这是真的呢?”宋砚声没有回头,发丝被微风吹起,轻柔起伏的像一片汪洋大海,他说,“我是说,万一四方域真的存在呢?或许你也可以叫它——平行宇宙。”

    谢鸢有些难以置信,问:“物理学怪谈吗?”

    “在量子理论描述的世界中,系统与测量仪器所描述的每一种可能都是真实存在的,或者说,世界被劈裂成了多个世界。在经典世界,也就是我们认知中的这个现实世界里,我们会认为,一种可能性或者一种选择最终真实发生了,但其他可能性没有发生。不过,这种我们所认为的没有发生难道真的就是什么都没有吗?”他顿了顿,继续说,“其实在量子世界中,可能的结果都是存在的,每一次选择都产生了多个世界。在量子纠缠态解除的那一瞬间,世界分成两个,那一种在经典世界没有发生的可能性,发生在了另一个世界。”

    谢鸢若有所思:“量子纠缠态……就是我们面临的选择吗?就比如说走岔路口,选择穿哪一件衣服。”

    “可以这样理解,但并不准确。你还记得中学物理所学的双缝干涉实验吗?”

    “嗯,记得。”

    “在经典力学看来,电子一次只能穿过一条缝,不可能同时穿过并产生干涉;而量子力学认为电子可以同时穿过两条缝隙。可当我们用仪器测定电子究竟通过哪一条缝隙时,永远只会在其中一处发现电子。这看起来似乎是观测者改变了电子的运动状态。”

    谢鸢能理解他的意思,说:“这是因为我们作为观测者本身做出的测量行为,就像薛定谔的猫,测量才使得猫的生死态确定下来,否则猫会一直处于‘非生非死’的量子纠缠态。是这个意思吗?”

    “是的,这也就是艾弗雷特的多世界理论。当电子穿过双缝之后,处于叠加态的不止是电子,还有整个世界。在一个世界里,电子穿过了左边的缝隙,另一个世界反之,这样,描述微观粒子运动状态的波函数就永远不需要坍缩。薛定谔的猫在解除量子纠缠态的一瞬间,就分裂出了两个世界,这两个世界完全相同,唯一的区别是在其中一个世界,原子衰变了,猫死了,在另一个世界中,原子没有衰变,猫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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