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师

    “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爸开大货车的,疲劳驾驶,出了车祸了。路段险,尸体都没找着。外婆一个人把我拉扯长大,她是个很厉害的人,年轻的时候会唱戏、杂耍、弹琴,但她说这都是当年为了讨生活学的下九流、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老了之后,她给我讲了许多故事,什么水浒啊红楼啊,她都能讲,还有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的见闻,几十年风风雨雨里悟出的道理。外婆总说我是她的全世界,所以我一直以来压力都挺大的,担心自己做不好,不能让外婆过上好日子。但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其实外婆也是我的全世界,她丢下我去了,我再也没有外婆了——”

    宋砚声默默地伸手,握住了她,算作是安慰了。

    “有时候我还真挺希望自己能亲眼见到四方域的,我想看看没有遗憾的世界是怎样的,外婆在那里一定过得很好,一定是个快乐的小老太。”

    “其实抚平遗憾还有一种方法。”

    谢鸢红着眼看他:“什么?”

    “带着对亲人的爱,活出梦想中的人生,外婆会无时无刻陪在你身边的,她会在你成功的时候在一边为你鼓掌,然后笑着说‘我的阿鸢啊长大啦——是个小大人啦——我老婆子能放心咯……’”

    谢鸢被他逗笑了。

    宋砚声:“这就是你能做的,剩下的,就交给时间吧——”

    好好地活着,活出梦想中的人生,剩下的,交给时间……

    “嗯,好,听你的。”

    谢鸢推着宋砚声在墓地里散步,从一个个寂寞的墓碑前走过。

    “外婆给我做过一个纸鸢,她告诉我,人其实和纸鸢一样。前行靠的不是腿,而是一双敢于迎风的翅膀。”

    宋砚声莞尔一笑,立刻就明白了谢鸢的意思,他回答:“行,从现在开始我就研究怎么给自己插上一对翅膀。”

    谢鸢急了:“不是让你长出翅膀来——”

    宋砚声哈哈一笑,咳嗽了几声,又说:“行行行,知道了知道了,是心灵的翅膀——”

    谢鸢握住他的手,蹲下来,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说:“蓉城初夏的天气总是晴雨不定,气温多变,你要注意及时添衣,不要着凉。以后没人陪你的话,也要少外出,出事了也没人及时照顾你。”

    宋砚声看着她的眸子清澈,如一波春水被微风吹皱,水光荡漾。

    “好。我会注意的。”

    “有时间我还会来看你的。其实你这段时间一直在悄悄照顾我,我都知道。”

    “其实你这段时间也照顾了我。也谢谢你。”

    “下次等你出院了,我们再去一次南海子吧。”

    “一言为定。”

    谢鸢回到了学校,六月是蝉鸣和汽水的季节,她忙着应对即将到来的期末。期间两人仍旧通过手机联系,聊的也大多是家长里短的小事。

    宋砚声知道她在学校里的划水摸鱼,也知道哪天食堂有她喜欢的饭菜,还笑话她在图书馆整天整天的抱佛脚。

    谢鸢也知道宋砚声在医院里又闯了什么祸,今天的康复训练有什么进展,明天有什么打算。

    直到有一天对方再也没有了回音——谢鸢看着一条条落空的消息,心里有些难言的酸涩,或许对方有事没看到,他太忙了,或者他又投入自己的研究了?

    谢鸢仍旧每天发送几条消息,但都没有回复,直到几天之后,她才鼓起勇气,拨通了宋砚声的号码。

    无人接听。

    她立刻就有不好的预感,心中如千钧砸下。他怎么会连电话也不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难道是摔在哪里了没人发现?

    谢鸢慌了神,一次又一次地拨过去,手上的动作也逐渐放慢,甚至开始发抖。这种对于未知噩耗的恐惧,自从她收到外婆的死讯那一刹那开始,就如同魔鬼一样纠缠着她。

    宋砚声的消失,就像一记铁棍,打在她的身上,火辣辣的疼。

    不知道是第几次拨出去了,这一次,电话被接通了。

    对面传过来的却不是宋砚声的声音,是葛平。

    “喂?小谢啊。哦,是这样哈,你声哥最近在忙个事儿。小事儿小事儿!嗯呐,老哥我确定,啧——还能骗你不成。快了快了,你别担心啊,有老哥在这儿,绝对没问题!啊?为什么不接电话?这不有保密协议吗?他手机放我这儿好长一段时间了。行行行,没问题!欸,挂了啊,拜拜——”

    葛平挂断电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扭头对上了空空如也的病房。

    “小李啊,调监控。”

    小李一愣:“啊?”

    葛平:“你啊什么啊!病房的,走廊的,楼梯的,医院大厅的,全都调!今晚加班!”

    此时又有一个电话打过来,不过是葛平他自己的手机。

    “老葛啊,宋博士在我们这里招待着呢,别多担心哈——”

    ***

    蓉大的校园里一派宁静祥和。

    沈随:“在你住院的那段时间,学校里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

    谢鸢:“什么?”

    沈随:“你有没有听过四方域的传说?”

    谢鸢:“听过。我外婆给我讲过。”

    沈随知道谢鸢家里的事,所以默不作声地攀上了她的肩膀,轻轻地搂了一把,算作安慰了。

    “前段时间有好多人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然后在学校论坛里说,他们进入了四方域。”

    “你信吗?”

    谢鸢一笑,拉住她,问:“难道你就不好奇吗?”

    “好奇。”谢鸢又想起了那张清瘦俊美的脸,随后低头一笑,问,“你也有想要抚平的遗憾吗?”

    “当然有啊——这年头谁心里没点事儿呢?”沈随甩着马尾辫走在谢鸢前面,回头说,“我小时候也听过这个故事,爷爷说,这世上有一类人是可以随意出入四方域的。”

    “什么人?”

    沈随拉长了语调,故作神秘:“大——禅——师——”

    谢鸢忍不住笑了。

    “你不相信?”

    “你信吗?”

    沈随:“爷爷还给我说过怎么在人群中一眼认出大禅师。”

    谢鸢笑着回答:“哦?怎么认?你看看我们这条路上有那个什么大禅师吗?”

    “老人说,凡所有相,皆为虚妄,在雨中赏花,雾里看山的人就是大禅师。”

    “小神棍,敢问此语何解?”

    “你在取笑我!”沈随扑上去跟她打闹,“你敢笑话我?”

    “不敢不敢——”

    ***

    “五百块,我找你们一半——”

    “为什么?”沈随问。

    “二百五赔我精神损失费,二百五去给你们治脑袋咯——”

    谢鸢扑哧一笑。沈随就恼了:“你这人怎么这样?!”

    对面坐着的是一个干瘦的男生,塑料普通话里夹着浓厚的南方口音,一身睡衣,配上两只身经百战的拖鞋,俨然一副浑不吝的衰样。

    “我哪样?我被你们拖到这里来听科幻故事,我还有错咯?觉不睡了?”

    谢鸢:“好了,我们走吧,别为难人家了。你没看他是什么也不知道吗?”

    沈随还不愿走,要继续理论,但她忽视了谢鸢的后半句话本身就在刺激那人。

    果不其然,对方听了之后就坐不住了,摇头晃脑地说:“等等——谁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哇?不就是四方域吗?我祖上就是干这行的咯。”

    二人一愣。接着谢鸢继续火上浇油:“你看我说了让你别提钱吧,有了钱啥都能编,鬼也能推磨了,走吧走吧。”

    沈随这次机灵了,也跟着应和,转身要走。

    “是啊是啊,考虑不周,遇上骗子了。”

    那干瘦男生就不乐意了,急着说:“没有骗子的啦,我真是大禅师——”

    谢鸢回头:“你怎么证明?”

    大禅师白了她一眼,脑袋上几撮毛冲天摇,无奈地摆摆手:“前段时间蓉城有好几起失踪案呐,其实那些人都是被四方域卷走了。”

    谢鸢和沈随对视,都有所怀疑。

    沈随:“失踪都失踪了,你空口白牙乱说一通,我们哪里去知道真假?”

    大禅师不理睬:“被四方域卷走的人,有可能永远出不来,也有可能再被吐出来,所以你们看那些失踪的人里一定有被找回来的吧,人数还不少。”

    谢鸢:“那些重新出现的人为什么会选择自杀?”

    大禅师一惊,对谢鸢一阵上下打量。他和沈随同时开口问:“你怎么知道?”

    而后大禅师又补了句:“原因简单呐——他们接受不了现实呗。”

    谢鸢:“所以四方域究竟是什么东西?你真的可以进入吗?”

    大禅师意味深长地一笑,眸光一闪,轻声说:“你猜咯。”

    谢鸢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四方域里的世界真的没有遗憾吗?”

    大禅师看着她的眼睛,久久不做回答,最后说了一句:“这话,该问你自己。”

    沈随:“你这小子,打什么哑谜?”

    谢鸢抓住她的手腕,对大禅师一笑,问:“四方域是不是又要出现了。”

    大禅师静默片刻,说:“是的。”

    沈随惊疑不已:“你怎么又知道?”

    谢鸢转过来对着她的时候,眼角已经红了,说:“我有个朋友,他有很大的遗憾,我让他振作,但他又骄傲又天才,怎么可能真正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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