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月迅速从窗台上纵身一跃，腾至半空中，没了魔气的遮挡，地上庞大的阵法清晰可见。
“天精地灵，为我所用。”凌月默念道。
她左手上指，引天地灵气，快速地隔空描绘着阵法，右手掷出惊鸿，以雷霆之势穿向阵眼，牵动着周围一圈圈走势复杂的阵法闪起亮光，丝丝缕缕交织成网，笼罩住朝外蔓延的魔气，强行下压。
“封！”
随着一声厉呵，惊鸿带着法阵沉入湖底，一切归于寂静，封印重新铸成，大量魔气被镇压在内，只有少部分逃出。
坏就坏在，天魔夜浔在那少部分里。
夜浔非常笃定，她发现封印破开，第一时间必会修补大封，无暇顾及其他。
虽然只恢复了不到三成灵力，但凌月确定有惊鸿在手，自己方才必然重创了夜浔，若是能再进一步，世上将再无天魔。
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想到惊鸿，凌月眼底寒意蔓延。
现在想来，恐怕先前种种皆是为了激她拔剑，无论是出于自保还是除魔等目的，只要她召出惊鸿剑，夜浔便可逃出生天。
奈何凌月此人为除魔卫道而生，便不可能与天魔和睦相处。
罢了，再另想办法便是……只是可惜了惊鸿，刚与它重逢便又要分离。
凌月站在山头遥望了湖底的惊鸿一眼，算作最后的告别，便转身离去。
夜浔重伤，短时间内应该作不了什么乱，只是天高海阔，若他有意躲藏，她怕也不好找当务之急是赶紧恢复灵力。
先下山看看人间是什么情况吧，或许能找着从前的故人相助。
幸而离开封印后，天地灵气入体，夜里也能视物，行动方便了许多，凌月快步走着，忽然察觉到身后有人。
“谁！”
一股强大的灵力随着凌月的眼神扫出，树后躲藏的人受不住这威压，直接被掀翻在地。
看清来人后，凌月微微收了力道，趴在地上的石精却不起身，顺势在地上磕起了头，结结巴巴道：“寒……寒月神君。”
这石精当石头怕是也有些年岁了，居然能凭借惊鸿的剑气认出她来。
凌月垂眸，“你是怎么出来的？”
石头飞快地抬头瞟了她一眼，又惧怕的低下头，“我……刚刚突然狂风大作，地动山摇，我维持不住人形，就被吹出来了。”
“还有别人和你一起出来吗？”
石头似乎有些羞愧，“只有我法力低微，维持不住人形……”
“你在这山头多久了？”凌月没发现他的小心思，正思考着要不要动他，这石精虽无半点能力，但受夜浔天魔气点化成形，也算半个小魔头。
“大概有两百多年……！”
他话还没说话，凌月忽然并起两指隔空探向他的识海。
既然有能开灵智的天赋，怎会两百年都修不出人形？
“唔……”
凌月强大的灵力对石精几乎是毁天灭地的打击，他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做石头的时候，被巨兽踏过，呼吸不上来，浑身上下都疼，好像快要粉碎。
但那力道突然停止了。
凌月在探进他识海的一瞬突然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那是……她的血。
这石精竟是沾了她的血，意外开了灵智。
“咳，咳……咳。”石头伏在地上喘着气。
“你知道自己修的是什么道吗？”
石头迷茫地抬起头，“什么？”
算了，凌月想，这石头跟六七岁的幼儿一般，就算要作乱也掀不起什么风浪，饶他一命吧。
她手轻轻一抓，只将他识海中的魔气除尽了。
“认得下山路吗？过来给我带路。”
“认得。”
或许是因为血的缘故，石头对凌月有天然的好感，方才凌月对他动手，他既不闹，也不问缘故，只默默带路。
凌月望着他毫无怨怼之意的背影，心想怎么会有这么呆的妖怪，刚挨完打就替人做事。
石头感知不到凌月的眼神，但总觉得后背隐隐发凉。
有了石头带路，夜里的山路好走多了，走出山群时，天方才蒙蒙亮，田间地头已经有了农人在劳作。
田埂上斜斜地插了一块石牌，刻着“山间村”。
好朴实的名字，凌月想，她对这小村有几分印象，仙渡城以南群山连绵，交界处有一小村，便是这山间村。
两百一十六年前，她除山间巨蟒，大概就是那时候流了血，唤醒了石头。
小路上迎面走来一位牵牛的老人，走近了方才看见凌月，然后愣了一下，眼神变得怪异起来，擦肩而过后还时不时回头看两眼凌月。
凌月在他的注视下，忽地想起自己还穿着大红婚服。
得换身衣裳。
一柱香后，凌月站在这小村唯一的成衣铺前，与掌柜的面面相觑。
“……姑……娘子，你…要什么？”那掌柜的刚囫囵吞下早点，警惕地上下打量了这俩怪人半天，才缓缓招呼道。
大清早的，一个身穿红衣婚服的女人，带着一个身着绸缎的小孩，莫不是山里跑出来吃人的妖怪吧？
凌月看他的眼神就把他心所想猜得七七八八，脱了这婚服，一定要脱了这婚服！
她想让店家随便找件衣裳给她，但她身上没有钱。
隔壁早点铺有几个青年在嘻笑打闹，凌月沉吟了一会儿，道：“我可以同您换身衣裳吗？”
“你是说，用你这婚服在我这儿换一身？”掌柜的一字一顿重复道。
“嗯。”凌月点头。
没曾想掌柜的拿起扫帚就将二人往外赶，“去去去，哪来的妖怪敢在这儿撒泼！不知我这山间村受仙家庇佑吗！”
凌月：“……”
石头抬头看着掌柜的，还想要解释，“姑娘不是妖怪……”
“怎么不是妖怪了，你不就是个小石妖吗？”
一道高扬的女声打断了石头的话。
凌月循声望去，是隔壁的那几个青年，身着统一制式的华服，气度不凡。
修仙子弟，凌月心道。
说话的是其中唯一一位姑娘，看上去正值豆蔻年华，容貌姣好，腰间挂着一串红珠，神采飞扬。
一句话的时间，她已经动作轻巧地来到了凌月身边，“他是个妖怪，你倒不是……姑娘，你这是逃婚吗？逃婚路上捡了个石妖？”
石头被她盯得有些害怕，畏畏缩缩地躲在凌月身后。
她托腮盯着凌月看了一会儿，瞪大了眼睛，嘴上一直没停，“你练过？谁教你的？这荒山野岭的，既没有修士，也没有大妖……莫非是这石头？但他好像……”
石头刚攥着凌月的衣角探头出来看一眼，被女孩的一指吓了回去，差点惊回原形。
这姑娘有几分本事，凌月心想，能看出来她身上的灵力波动，但道行尚浅，看不透她的底子，以为她只是稍加训练的普通人而已。
只是这姑娘动作快，嘴也快，凌月根本找不到插话的地方。
“师妹！”这时，一位少年郎打断了女孩喋喋不休的话语。
他行至凌月跟前，冲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抬起头瞧见凌月时却呆滞了一瞬，方才因视角问题，他一直没能看见这怪异姑娘的正脸，此刻一见，不由得红了脸庞，“对不住，姑娘，不，娘子，我家小师妹性子顽劣，多有叨扰，还望见谅。”
“无碍，唤姑娘即可。”半大的孩子装大人，凌月在心中评价道。
“云景！”女孩跺了跺脚，似是在催促。
云景顿了顿，不太熟练地说道：“姑，姑娘是附近的散修吧，我见姑娘……天赋异禀，不如……”
这仙门招人招到她凌月头上来了。
凌月有些啼笑皆非，看他结结巴巴的样子像极了小石头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时候，辛苦极了，心生不忍，开口道：“宗门名字？”
“啊？”云景愣了一会儿，呆呆的，还没反应过来，“玄天门。”
“哦，玄天门。”凌月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对她而言，在哪儿修炼都一样，有仙门相助自然是更好。
那女孩倒是皱起眉凑了过来，“你不认识这身衣服？”
也不知是这女孩太过狂妄，还是这玄天门真如此有名，不过看他们穿的都是上好的料子，恐怕即便不是人尽皆知，也是个声名显赫之类。
身后的一个少年似乎想要提醒些什么，又碍于外人在场，不便言明，“云芷师姐，我们还要去……”
云芷还没说话，缓过神来的云景就轻斥道：“急什么，若真出了问题，我们早死了。而且若是真有急事，那帮老东西哪里会叫我们来看？”
云芷点点头，“又不是第一次异动了，里面的东西凶得很，不动才奇怪呢。”
二人虽然语焉不详，凌月还是迅速串起了前因后果：出现在荒郊野岭的仙门子弟……他们八成是感受到了封印的异动，被仙门派来查看的，不过大概看不出什么，毕竟封印已经被她复原，而逃走的只有一小部分重伤的魔气，这几个小孩的道行尚不足以看出。
看样子封印夜浔的阵法，应该也是这个玄天门画的，能镇压天魔……当年满天飞仙也无一人能做到，这门派恐怕实力不俗。
可这样一个只手遮天的门派，自己生前居然从未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