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魔

    是云天,他不知在门口看了多久,方才情况紧急,凌月用的全是自己的招式,怕是被他尽收眼底了。

    凌月有些摸不准他是什么意思,毕竟先前说石头受过寒月神君的指点,她受其影响,修行月华剑法也说得过去。

    她抬眼对上云天的视线,缓缓道:“是。”

    “月华剑法杀戮太重,你……”云天似乎没有察觉,他垂着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块阴影,脸上依旧温柔地笑着,“应当有分寸。”

    这时躲起来的酒楼小厮才出面安抚受惊的客人。

    原来方才凌月走后,为首的那只狼妖当众调戏小翠姑娘,言行轻浮,师弟自然受不了,提剑而起。

    到此为止还是一出英雄救美的佳话,坏就坏在二楼众人喝得实在有些多了,云景一时嘴快,说了些冒犯妖族的话,醉仙楼是九尾狐妖所开,平日里妖族往来不少,群妖揭竿而起,场面一下就变成了妖族与玄天门的大战。

    “实在是抱歉,扫了诸位雅兴,”小翠做着小伏低,“今日的祸事皆是因我而起……”

    “不是姑娘的错,”云天拦住倾身欲跪的小翠,“是我这几个师弟祸从口出,姑娘不必自责。”

    “明明就是那狼妖先口出狂言……”云景嚷嚷着还要说些什么,被云天轻飘飘扫一眼,酒醒了大半,跟鹌鹑似的缩了缩脖子,闭上了嘴。

    凌月看见后院里走出来几只小狐狸,将拖地上昏迷的妖怪往里拖。

    “九尾狐在妖界也是颇有声望的,那狼妖今天敢在她的地界这么闹事,回头有他好果子吃。”云芷气还未消,附在凌月耳边忿忿不平道。

    “先挨过今晚吧,”凌月扫了一眼云天的背影,感觉他今后应当是不会放这群小崽子出门喝酒了,“师兄好像有点生气。”

    这天晚上,因为管不住嘴还参与打架斗殴,所有人都被罚扎了一夜的马步,院子里齐刷刷站成地一排,甚是好笑。

    原本云天没打算罚凌月的,她没喝酒也没吵架,只是最后出手逼停了两方而已,但凌月觉得自己没拦住这群喝醉酒的小鬼,也有责任,就跟他们一起在院里罚到后半夜。

    “这才是真兄弟!”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虽然不能上手拍凌月的肩膀,但师弟们的眼神表达着这个意思。

    后半夜的时候云天还是心软了,念着明日还要练武,让他们滚回去睡觉,院里此起彼伏地喊着“师兄我爱你”,最吵闹的云芷此刻却一言不发。

    或许是今夜见过故人,又打了架,晚上凌月又做了梦。

    她梦到了一百年前的诛魔之战。

    她握着惊鸿腾在空中,应对着四方的攻击。

    子时将近,魔气越来越强,黑雾像一张不知满足的大口,狂啸着将地面上的一切吞吃下腹,连仙人也开始渐渐地沦陷了。

    出征前他们从万里挑一的高手中又选出了心志坚定者,这意味着心智被腐蚀后,凌月面对的敌人非常棘手。

    “我快扛不住了,神君,快杀了我……”跟在凌月身后的仙君颤颤巍巍地举起了弓,他眼中红光明灭,手也不停地颤抖,似乎是在挣扎。

    凌月恍若未闻,头也不回地跟面前的巨妖缠斗。

    仙君缓缓抬起的箭心指向巨妖,又抬高,最后瞄准了凌月,他的眼底已经一片血色,再无人性。

    千钧一发之际,凌月回首,一剑挥出,将他拦腰斩断。

    那仙箭却势如破竹,穿透了凌月的剑气,贯穿凌月的肩头,又刺向了妖怪的左眼。

    凌月闷哼一声,忍痛挥剑,顺势给了那巨妖一个了断。

    这不是她身上第一个伤口,神仙所伤到底比凡人厉害些,恢复得慢,凌月喘息着,伸手轻抚过左肩,暂缓了血流的速度,然后回头看了一眼空中的皎皎明月。

    时间不多了。

    她一剑劈向魔气聚集的中心,周遭的黑气被她的剑气灼伤,只靠着地上的剑痕缠绕增生,不敢越过。

    而中央的那一团魔气却只是暂停了片刻生长的速度,很快又层层扩张起来,越来越像个人形。

    凌月执剑斩开眼前疯魔的人,还待再劈,这时,一柄剑却破空而来,直直地刺向了她的后心。

    “啪!”

    剑意刺入心脏,凌月的周身浮起一道淡淡的白光,将剑弹得粉碎。

    若非所击之人是自己,凌月定要喝声“好剑!”。

    或许是夜浔上次梦中的话作祟,凌月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使剑的仙人失了兵器,守候在一旁的群妖猛扑上去分食,凌月正好跟他对视上最后一眼,此时他眼底已恢复清明,他怔怔地看着凌月,一片惶恐与震惊。

    “咚——”

    ?远处的钟声惊起一片飞鸟。

    子时已到!

    地上的魔气忽然疯长起来,没时间了,凌月拼着最后的力气掷出惊鸿。

    那剑扎进魔气中心,那一瞬间,疯狂的黑气停止了躁动。

    沉浸在战斗中暂时忘却的疼痛此刻加倍的反咬了回来,她甚至抬不起手指,身体控制不住地坠入黑雾之中。

    砰砰,砰砰。

    她好像听见了自己渐停的心跳,被剑贯穿的感觉如此清晰,她都能想象那剑扎进她身体的角度。

    砰砰,砰砰。

    不,不是她的心跳,是周围的黑雾,黑雾的心跳响在她耳边,跟她的心跳达成了共鸣。

    黑雾中伸出了一双手,接住了凌月。

    是夜浔。

    夜浔抱着凌月缓缓落在了地上,他胸口的惊鸿泛着白光,周身的黑气不断地穿梭修补伤口,但惊鸿纯阳的剑气也在不停地在灼伤他,如果不拔出惊鸿,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夜浔的手轻轻落在凌月胸口上方,手心的魔气翻腾,修补着她心口的伤。

    夜浔笑起来的时候总有种天地也不能奈我何的张狂样,即使他笑吟吟地看着着凌月,眼底只有她一人,凌月也觉得其实他并没有把任何人、任何事放在眼里。

    但现在他不笑了,四周的妖、仙拼命地撕扯着黑雾,夜浔的手抖了一下,他面不改色地将手挪到凌月的左肩,只是手心的黑气越来越稀薄。

    夜浔这副模样,维持住自己的形态都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却还要耗散灵力给她治伤。

    凌月深吸一口气,而后腾起身子拔出惊鸿,一连串的动作带动身上的伤口,疼得她痛喘出了声。

    惊鸿顺着凌月的手在空中挥出半个圈,然后砸在地上,剑尖发出一道亮眼的白光,划破了漫漫长梦。

    一切归于寂静,只剩下无边的夜和完好的二人。

    凌月站起身喘了两口气,梦里痛得太真实,她这会儿才缓过神来。

    凌月回想着方才的种种细节,微微皱眉,“什么意思,他们为什么在攻击你?”

    夜浔仍坐在地上,抬眼看着凌月,“我早同你说过了,他们不听我的。”

    凌月将地上的惊鸿唤起,剑尖抵在夜浔脖子上,逼得他仰头,是一副任她宰割的模样,“随手胡掐个梦就想蒙我?”

    夜浔要害在她手里,却一点不怕,他离了梦里的险境,又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蛋样,他轻笑一声,好心地提醒道:“皎皎,这可是你的梦。你竟何时信我到能让我改梦的地步了?”

    凌月沉默着收回了剑,夜浔起身调笑道:“你不如去问问司命神君,为何让你做这样的梦。”

    见凌月不理他,夜浔得寸进尺道:“莫不是寒月神君已经如此爱我,连心里梦里都是我?”

    凌月于是砍他一剑,给了他个痛快。

    后面几日凌月心里一直琢磨着那个梦,虽然有天魔作祟,她的梦会受到一些魔气的影响,但接二连三地做梦……

    或许她真该去找司命神君问问了。

    “今日是给师父送吃食的日子,你跟我一起去吧。”云天说道。

    望德长老功德圆满,离飞升只差临门一脚,大家基本上都将他当作仙人看待,但终究是差那么一点,肉体凡胎的还是免不了俗,需要进食休息。

    他闭关的地方在玄天门后山的一处山洞里,每隔一段时间,各个弟子就轮流给他送些东西来。

    这后山便是那位“仙渡之神”飞升的地方,从前还不是玄天门的地界,许多修为大乘但差些仙缘的高人会在此闭关,各路神仙路过时见了有眼缘天赋的,也会助其一臂之力。

    如今被玄天门纳入门下,沿途的石碑上刻满了在此飞升神仙的生平往事。

    凌月一路走一路看,见着了许多故人,她跟大多数仙人没见过面,最熟的也不过是聊过几句,但有赖于过目不忘的本领,她却几乎认得所有仙人。

    忽然,凌月脚步一顿——她看见了一个很眼熟的名字,名字的主人前几天才在梦里捅了她一剑。

    云天见凌月感兴趣,便给她介绍道:“这位是玄鸿仙尊的第十八代弟子,剑法卓绝,三十八岁便飞升,若是在世,说不定能超过玄鸿仙尊……不过在诛魔之战中牺牲了。”

    “是吗,如此天纵奇才,那还真是可惜。他生前是做什么的?”

    “战场杀敌的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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