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湛蓝,白云如羊,微光洒下一抹初秋的温柔,阳光透过树梢洒在大地。
微风轻扬,打破了夏日的燥热,带走了积蓄已久的喧嚣。
镇中心卫生院略显破旧。
外墙已经褪去了原本的色彩,显得黯淡无光。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走廊地面铺着老式的地砖,已经磨损得很厉害。两侧的墙壁斑驳不堪,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裂缝。
医院的病房虽然干净整洁,但设施相对简陋,床铺及一些医疗器械都显得有些陈旧。
整个卫生院给人一种破败衰落的感觉。
镇里的年轻人都去了城里,卫生院的人寥寥无几,显得格外安静。
“嗒嗒。”
楼梯间传来一阵不急不徐的脚步声。
片刻,一位少年从楼梯间走出。
少年身上穿的白色短袖已经洗得有点泛黄了,衣服的边缘还有些破损。
原本应该是黑色的工装裤现在却已经被洗得有些发白了,颜色变得不再那么深沉和浓郁;
少年的长发被一根破旧的发带拴在了脑后,发带已经磨损得厉害,甚至有些地方已经断裂。
少年白皙且泛着粉的手腕处戴着一个极简的手表,表盘极小,白色表带像是胶制的。
一看就是贪便宜买的地摊货。
少年的穿着与周围环境毫不违和。
唯一格格不入的是他右耳上的耳链。
耳链上只镶嵌着一颗翡翠,这颗翡翠色泽极好,表面精心雕刻着繁杂的图案。
虽小却精致无比。
在翡翠下方,垂挂着修长的洁白流苏,如同雪花般轻盈飘逸。
耳链随着少年的动作轻轻摆动,如在微风中舞动。
这耳链非但不显单调,还衬得少年气质更发矜持。
将少年同周围同看,在这将近无人的破败卫生院里,少年周身好似散发着极其浓郁的危险气息。
“吱呀——”
少年不远处的破旧的木门缓缓打开,发出沉闷的响声。
一位打扮精致的妇人走出病房。
少年看见妇人的一瞬间便停住了步伐。
接着,少年转身,起步,走!
毫不拖泥带水。
“林渊!”
然而,池思渊没走两步,就被妇人叫住了。
池思渊生无可恋地脚步一顿,生无可恋地转身,生无可恋地看向颜琳。
颜琳身着一身高级定制的旗袍,旗袍上面绣着精美的图案,每一针都展现出大师级别的工艺水平。
手中提着一款价值几十万元的奢侈品牌包包。
手腕上戴着一只耀眼的翡翠手镯,手镯的颜色鲜艳且温润,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她的头发用了一根精致的簪子盘起来,这根簪子的造型独特,镶嵌着珍贵的宝石。
颜琳整个人散发着一份古典而优雅的气息。
这一身下来近乎百万。
过得还挺好,池思渊想。
池思渊刚一转身,颜琳就像打开了话匣子一般,滔滔不绝地开始教训人,仿佛她就是一台火力全开的机关枪,话语如子弹般倾泻而出。
说的话与她这一身打扮着实不符。
“你还知道回来?怎么没/死/外面啊?!还改名换姓,你胆子大得很啊?!你倒是看看你妹妹,像不像你一样一天到晚到处浪……”
“你是我谁?用得着你管我吗?”池恩渊静静的看着颜琳,语气无波无澜。
“谢林渊!我是你妈!我不管你谁管你?!”颜琳被气得隐隐发抖,“我做的这一切不是为了你好,我难不成会害你吗?!”
“唉!可别这么说,我可担不起您的一句‘妈’;”池思渊轻蔑一笑,“会不会害我?我倒是不知道;还有,您迄今为止,有为我做过什么吗?”
颜琳被池思渊说的话一噎,张了张嘴,说不出什么了。
这下,谁也没有再说话。
走廊上温度冷到极点,空气几乎凝住。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剑拔弩张的味道。
一时间,卫生院安静的可怕,仿佛时间都停止了流逝。
“渊儿,你回来了啊。”良久,病房里传来苍老的声音,“别跟你妈……琳儿吵,她也不容易。”
“呵。”池思渊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她不容易?她可容易了!她嫁入豪门过的可自在了!”
池思渊停了半响,不知是对谁说的:“呵,有钱人就是不一样,自己一身上百万,这么多年了才想起来接亲妈回去享福,哦不对,接回去治病,等病治好了,又把人丢回乡下去。”
“谢、林、渊——”颜琳这下声音都在颤了,很明显,被气的不轻。
“我、有、说、错、吗?颜、女、士。”池思渊挑衅地杨了杨眉,唇角微微上扬,又野又狂。
“妈,我先去问问医生,你先就在病房里,如果没问题的话,我们就去云城。”
颜琳一秒都不想在这待了,把病房门关上后,连忙匆匆下楼。
不知是不是错觉,病房里的老人好像叹了口气,声音如灰尘般小,隐隐透着些无奈。
池思渊看着颜琳的背影,嘲讽地一笑。
池思渊不打算进屋,索性静静地靠在墙上,低着头,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久,他从口袋掏出来一根荔枝味的棒棒糖,修长苍白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撕开糖纸,然后含住糖果。
甜的。
表钟“滴嗒——嘀嗒——”地响着,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当初,颜琳和谢泽远结婚不久后便开始闹不和。
一年多后,两人谁也看不起谁,闹得了离婚。
当时谢泽远和颜琳都想要要孩子,两人为了争池思渊的抚养权花费了不少精力,闹得天翻地覆、人尽皆知。
不过,最后池思渊的抚养权归了谢泽远。
然而,谢泽远没养多久池思渊,就嫌养孩子太麻烦,丢给了颜琳。
而颜琳当时已经嫁给了云城的一个豪门——林家,林家本来有了一个男孩,林家人也不愿收养池思渊。
这下,谁都不想养池思渊。
颜琳当时便想要把池思渊送到孤儿院。
池书禾知道后气的不行,自己跑去把池思渊带回了乡下养着。
颜琳也就让池思渊呆在乡下生活了。
无论什么时候,颜琳从来不会过问一句池思渊的事情。
她只知道池思渊小时候打架,长大了还是打架。
颜琳便觉得当初没把池思渊带到林家真是做对了。
后来有一次,颜琳回乡下有事。
一整天都不见池思渊。
但听池书禾说是去找朋友玩了,颜琳自然而然的就默认成了和狐朋狗友一起鬼混去了。
黄昏时,颜琳便回云城了。
临走前,她瞧见了池思渊。
池思渊和他的朋友们站在死胡同的高墙上。
几人年龄不一,身材高矮各异。
少年们彼此之间谈笑风生,气氛热闹,充满欢声笑语,尽情嬉戏打闹。
落入颜琳眼中便变了味,她当时怎么想的?
哦,好像是——“果不其然,臭德行,一天天只知道和狐朋狗友一起鬼混”。
那便是颜琳见过池思渊的唯一一面。
直到池思渊五年前不吭不响的玩失踪,颜琳也没问一句……
“滴——滴——滴——”
池思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池思渊没管。
“滴——滴——滴——”
池思渊的手机震动了又一下。
池思渊还是没管。
“滴——滴——滴——”
池思渊的手机还在震动。
池思渊动了。
掏出手机。
然后。
关机。
最后。
揣回兜里。
池思渊继续含着棒棒糖发呆。
又冷又傲,狂到不行。
“嗒嗒。”
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池思渊毫不在意。
“嗒嗒。”
脚步声越来越近。
池思渊依旧毫不在意。
“嗒嗒。”
脚步声停了。
良久,没有再传来声音。
“那个……”来人沉默片刻,“你好,请问……呃……池婆婆在这里吗?”
“不在。”池思渊瞥了一眼来人,含着棒棒糖含糊不清地说,“你是——”
来人又是戴口罩又是戴帽子的,穿着还挺酷,身后的红色长发十分扎眼,深红的眼眸定定地看着池思渊。
像是外国人,看打扮应该还是个大火的明星。
不过,这个眼睛有些似曾相识啊。
总觉得在哪见过……
池思渊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记性不好过,这是第一次。
“叫殊回就行。哦,对了,你认识池婆婆是吗?你要知道池婆婆在哪里的话,麻烦告诉我,我好久没见池婆婆了,我很想她,谢谢。”
晏殊回笑了笑,眼睛微微弯起,看起来人畜无害。
晏殊回递给了池思渊一个东西。
池思渊看着递过来的东西,犹豫着。
他警惕心向来大,从不会随便跟陌生人聊天,更不会随便接别人的东西
晏殊回没有收回去的意思。
池思渊不接,晏殊回便不收手。
池思渊觉得就这么僵着没意思,还很烦。
池思渊无可奈何地接过了递过来的东西,然后粗暴的塞进口袋里。
“再见。”晏殊回临走前,还特意回头对池思渊眨了眨眼,潇洒地挥了挥手。
池思渊依旧低着头,一个眼神都没给晏殊回。
晏殊回自己笑了笑,看着池思渊又冷又傲的身影,转头走了。
转过头的一瞬间,晏殊回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
再不见刚才与池思渊交谈时的温柔。
晏殊回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楼梯口。
池思渊把刚刚接过来的东西从口袋里拿出来——是个卡片。
池思了渊盯着上面写的号码看了一会。
池思渊细细抚摸着卡片的烫金表皮。
“质感还不错。”池思渊漫不经心地想着,但又透露惋惜的神情“可惜——”
下一秒,池思渊眼睛都不眨的把卡片弄碎,扔篮球一样的地把碎卡片抛进了垃圾桶。
刚才充满忧伤的眼睛里此时却是无尽危险。
卡片抛进垃圾桶里的响声在走廊回荡,久久不能消散。
“发什么呆呢?!不知道进去帮你外婆收拾东西吗?”颜琳的声音突兀响起。
池思渊眼睛都没眨一下,一句话也没说,不知道听见颜琳说的话没有。
“……”颜琳对池思渊的态度感到毫不意外,“行,反正没几样东西,我自己去收拾。”
话毕,颜琳气冲冲地走进了病房。
颜琳刚进房门,就被池书禾叫住了。
“琳儿。”池书禾咬咬牙,开口道,“我要是去了云城,就没人照顾渊儿了,你……能不能把思渊……带回林——”
“不行!”颜琳没等池书禾说完话,便当机立断地拒绝了,还隐约有点急了,如同一只炸毛的猫,“妈,你也不想想,就谢林渊那德行,就算我能接纳他,林家人能接纳他吗?!更别说,我还不接纳他了……”
“颜琳!”池书禾也被气到了,不自觉地便拔高了音量,“渊儿是你儿子!你……你再怎么样也不能说出这样的话!”
“呵。”颜琳笑笑,“谁想要有一个打/架/斗/殴、不/学/无/术的拖油瓶儿子?!你不信?去大街上问问,有谁会想要这样的儿子?!免费送给别人,别人都不想要!更别说……你还要让林家花钱养他!”
池思渊靠在墙上,依旧是早先的样子。
他听着病房里的争吵声,烦躁地闭了闭眼,咬碎了棒棒糖。
“你——”
“砰——”
池书禾的声音和门粗暴的砸开声一同响起。
颜琳与池书禾齐齐看向门口。
此时的池思渊邑气漫天,眉眼间尽是烦躁。
“渊儿……”
“渊儿……”
两人的声音都同时响起,音量都小了不少。
“别这么叫我,”池思渊冷冷地瞥了一眼颜琳,“我跟你不熟。”
“外婆。”池思渊看着池书禾,语气又放软了,“我不稀罕她那个林家,用不着她带我回林家。”
“渊儿啊。”池书禾想劝劝池思渊,“乖乖,你聪明,跟我们呆在农村里委屈了你,林家……林家路子多,能给你找个好学校……”
颜琳在旁边听着,脸青一阵红一阵的,偏偏又插不上什么嘴。
“林家?呵。”池思渊轻笑一声,“林家能有多厉害?好学校我自己能考上,用不着林家。”
“乖乖……”池书禾说不动池思渊,只好妥协,“好。”
颜琳在听到“林家有多厉害”的时候便又生气了。
“谢林渊!林家——我带你去!妈,你——满意了吗?!”
“你冲外婆发什么脾气?还有,没逼你带我回林家,我也说的够清楚了,我不稀罕你的林家。”
池思渊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但肯定是生气了的。
“我——”颜琳声音挺大,这时候却卡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池思渊就那么冷冷地看着她,颜琳一时间觉得尴尬不已。
没有人说话了,病房里安静了不少。
过了许久,颜琳先坐不住了。
她看看时间,率先起身:“走了,时候不早了。”
池思渊扶着池书禾慢吞吞地走在后面。
池思渊看着卫生院门口停着的林家的车,林家车的是一辆黑色的宝马。
只是——颜琳专用车都是宝马,可以看出来林家挺有钱。
现在看来,颜琳在林家何止是过的还不错,在林家的生活应该是过的滋润得很。
池思渊可不管林家有钱没钱,反正他是不会用林家一分钱,也不会让林家为他花一分钱。
至于——外婆用的钱,池思渊自己会出,决不会用林家的钱。
颜琳优雅地上了车,她看见池思渊和池书禾还站在门口。
颜琳暗暗嘲讽,池思渊不是刚刚才说“林家有多厉害”吗,这会,瞧他没见过世面的一副样子。
颜琳笑笑:“上来吧,这是我用的车,不必拘束。”
池书禾刚要上车,驾驶室上的司机就投来嫌弃的目光。
“砰——”
池思渊看见这个司机目光的一瞬间,快步上前,把池书和拉到一旁,然后粗暴的关上车门。
“轻点!”司机见状,立马吼了出来,“弄坏了你赔不起!知道这是什么车吗?!你打八辈子的工都还不起。”
嘲讽意味明显。
而颜琳也没有阻止司机说话,算是默认了。
池思渊笑笑:“既然这车这么贵,那我们就更坐不得了,毕竟——弄坏了可赔不起。”
阴阳怪气的。
偏偏这个司机还听不出来。
“是啊!人嘛,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池思渊笑容更深:“那颜女士,我就打车了,到云城之后,我直接带外婆去医院。”
颜琳皱了皱眉,十分不悦:“谢林渊,你别闹!”
“我有闹吗?颜女士。”池思渊不笑了,无辜地眨了眨眼,旋即又笑了起来,“这可是您家司机说的。”
“道歉。”
颜琳冷冷地看了一眼司机。
司机握着方向盘:“对不起喽!”
态度极其恶劣。
颜琳:“好了,上车——”
“我可没说要坐你的车。”池思渊没打算坐林家的车,“毕竟我也坐不起——”
“渊儿。”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池书禾连忙止住池思渊的话,“别闹了。”
池思渊左想想,右想想。
最后是觉得不能在这里久等,才勉勉强强地妥协,和池书禾坐上了林家的车。
医院后面,停着一辆黑色的商务车。
晏殊回上了这辆车后就立即把口罩和帽子摘了下来。
“好累啊!”晏殊回感慨道。“他又冷又傲的,还狂的不行。”
车辆缓缓启动。
“你们也真是的,人都找到了,还非要我去看看。”
晏殊回如释重负地往座椅上躺仰去。
“我叫你说话了吗?我叫你跟他说话了吗?谁让你自己话多?”
晏殊回:“……”
车后面的男人一连三个问,把晏殊回噎的说不出话来。
“唉!别那么冷漠啊。”晏殊回觉得无趣,“唉——你该不会是个木头人吧?咝——难不成真是个木头人?”
“闭嘴。”车后面的男人烦躁地闭上眼,“再说话就把你丢下去!”
“唉!”晏殊回来兴趣了,“你真的是个木头人!”
晏殊回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语气充满震惊。
车后面的男人努力克制自己想要揍晏殊回的拳头。
偏偏晏殊回还在一个劲的唠叨。
商务车渐行渐远。
渐渐的,消失在了道路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