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身于一个普通家庭,家里只有两口人,颓靡无度的烟鬼老爹,以及营养不良的我。
或许是因为中外混血,而我的长相又过于东方,学校里愿意和我说话的人少之又少。除去同学之间每天必要的接触,我只有尼法朵拉·唐克斯这一个朋友——她住在我家隔壁。
认识尼法朵拉前,我一直以为她是个爱染头发的叛逆女孩。毕竟从我的房间窗口望下去,几乎每周都能解锁一个新脑袋,就像是开盲盒,你永远也不知道她接下来会染什么颜色。
直到有天我不小心将望远镜掉了下去。
事情是这样的:那夜难得繁星满天,作为天文爱好者的我自然不能错过观察天象的好机会,于是搬起设备到窗边,刚摆好支架,才扭个头的功夫,只听吱呀一声,陈旧的齿轮再也支撑不住重负,直直坠向地面……
我近乎半个身子扑向窗外,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抓住它。然而事实并不如我所愿,甚至在正下方还站了个人。我到现在都记得那天她的头发是深褐色。
“小心!”我破音了。
奇迹发生了。
本该以超高速砸向尼法朵拉的望远镜堪堪停在半空,原受害者也在这时反应了过来,抬起头,成功被吓得后退半步。紧接着我俩迎来了人生中第一次对视,愣神之际,望远镜再次失去束缚般往下坠。
好在离地面不远,尼法朵拉接住了它。
我彻底松了口气。
楼底,尼法朵拉看看望远镜,又看看我,忽然兴奋地朝我招手,示意我下去找她。
我当然也这么想,毕竟那台望远镜是我的身家性命。但很快我就被另一件事吸引了。
我亲眼看见尼法朵拉的头发变成粉色。
或许是天太黑,我看错了呢?等我站到她面前,才终于确定不是我的问题,而是她的头发真的变了颜色。
“你也是巫师吧?太好了,我还以为这没有跟我年龄差不多的巫师呢!”她嘴里蹦出一个我不理解的词。
巫师?
“?”
“?”
我们两个面面相觑,都在彼此眼中看出不解。
“你不是巫师?”
“什么是巫师?”
尼法朵拉的笑僵在脸上,很快消失不见。我开始有些害怕她不把望远镜还我了。“可你刚刚不是……”她顿了顿,忽然把手放在我脑瓜顶上。
我礼貌笑了。
“你等等——”尼法朵拉一把拉起我的手,转身朝屋内喊,“爸!妈!你们出来一下啊!”
我结结实实地被吓了一跳,刚想抛弃望远镜往回撤,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她紧紧箍住。很快,我见到了尼法朵拉的父母。
最先出来的是个棕色长发的女人,浑身散发着温柔和善的气质,此刻略显焦急地朝我们小跑而来。尼法朵拉扯扯她的衣角,一把将我推到她面前。
“妈妈,她好像是巫师,但她自己不知道。”
女人面露惊讶,半蹲下身子,微凉的手指轻轻抚摸我的手背……像妈妈的感觉。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又一道声音由远而近。
“嘿!发生什么了?”男人体格健硕,几步跨到尼法朵拉背后,视线在我们三人中徘徊。
尼法朵拉立马回答:“刚刚差点有个望远镜砸死我,但她救了我,让望远镜停在半空了。”
“巫师?”男人诧异地看向我。
我咽了口口水,对于这家人一致的反应感到汗颜。
“她不知道巫师是什么。”尼法朵拉补充道。
男人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向我问道:“我见过你,你是隔壁那个中国人的孩子。冒昧问一下,你的母亲在哪里?”
“他们离婚了……妈妈带着她所有东西走了。”
女人攥着我手的力道突然加重,但很快松了开来,看我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怜惜。
“好孩子,要是想的话,平时可以多来我们家找朵拉玩。对吧朵拉?”
尼法朵拉热切地点了点头。我呆呆望向女人与我交叠的手,呼吸不自觉变得急促。
“请问……巫师是什么?我是巫师又是什么意思?”我鼓起勇气问道。
“等你11岁就知道了,那会是个惊喜。”男人笑说。
于是自那以后,我有了第二个家,在离我的房间不到十米的地方。而尼法朵拉成为了我唯一的朋友。
只不过没等到我11岁,尼法朵拉已经迫不及待把她所知道的一切告诉了我。
原来在我所熟知的世界背后,还藏匿着一个魔法世界。巫师们或隐藏在麻瓜(也就是普通人)之中,或群居生活在同一个村落。每个巫师到一定年龄后,都要去学校里学习魔法,比如英国的魔法学校叫作霍格沃茨,上学年龄就是11岁。
至于她那头神奇的头发,其实来自她的易容马格斯天赋。据她所说,即使放眼整个魔法世界,像她这样的人也寥寥无几。说这话时,她的头发又变成了张扬的红色。
“我会有天赋吗?”我问。
尼法朵拉哈哈笑道:“说不定呢!但这玩意可不多见,不是每个人都有天赋的。”
“会有人的天赋是看见未来吗?”
“嗯……我好像听说过,这种叫先知,应该算是占卜师吧?”
回到自己家后,我找出从四岁起根据梦境画的画,陷入片刻沉思。五彩的油画棒绘制成一幅杂乱无章的画面,仅仅能够辨认出画中央正在下坠的物品。
我记的没错,画里就是台老式望远镜。
从小到大,我总能在梦里看到一些没发生过的场景,但大多只有瞬间的画面。恰好那时烟鬼老爹从外面捡回来一盒油画棒,我便把做过的梦统统画下来,一律存放在衣橱深处。
“……先知?”我不免有些惊喜。
“不。”很快,我否定了这个想法,“万一我连巫师都不是呢?”
身体倒向柔软的床铺,用力叹了口气。
好想快点到11岁。
“云川,你睡了吗?”烟鬼老爹的声音自门外响起,我一下子从床上弹起,赶忙应了一声。
烟鬼老爹是标准的东方长相,五官端正立体,一双桃花眼搭配开扇的双眼皮,深情又勾人,难怪能把妈妈迷得团团转。即便拖着浓重的黑眼圈,也遮不住他的绝色容颜。
“交到朋友了?你最近好像和隔壁那家的小孩玩得很近。”他眉眼弯弯,似乎很开心,“我还以为,你不愿意跟别人玩。”
“所以,你又要出远门了?”
以我对他的熟悉程度,每当他说出这种类似的话,就是想要抛下我,去满世界瞎逛(不过也可能是去找妈妈)。
我不在意地摆摆手,“你去吧。我可以照顾好自己。早点回来。”
“……”烟鬼老爹失笑地看着我,最终点了点头,准备转身离开。
“等等——”我开口叫住他,好奇地问,“你知道‘巫师’吗?”
只见他脸上的笑意慢慢僵硬,以至于闪过一丝无措,紧接着反问我道:“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个词?”
“所以你知道?”
他顿时不说话了,眉头紧紧皱起,嘴巴张开又合上,依旧什么都没说出口。
“睡吧。明天还要上学。”
一年后,尼法朵拉果真收到了霍格沃茨的入学通知书。自从她去霍格沃茨上学,我们俩的交流也就成了传统的手写信,由她的猫头鹰来回派送。
从她的信中,我愈发了解霍格沃茨和不曾显露的魔法世界。原来学生们入学前是要分院的,一共有四个学院,尼法朵拉被分入了赫奇帕奇——据说离厨房很近,她还在找进厨房的办法。
巫师学的知识也都与普通学校不同,变形术、魔药课、魔法史……一切都与魔法有关,几乎与普通人的社会完全脱节。这意味着,如果我选择去霍格沃茨,想要再回到普通人的社会几乎是不可能的。
坐在窗前,我转动手里的钢笔,目光投向桌边的数学作业。
“万一我不是巫师呢?”我照旧搬出这个说辞,尝试说服自己。
三个春天恍惚而过,仿佛一眨眼的事。天蒙蒙亮,第一缕阳光透过无数树影洒落下来,在玻璃窗投射出闪亮的碎片。推开窗,扑面而来的薰衣草香充斥鼻腔,带来无以言说的清新温暖。
暑假接近过半,尼法朵拉也从霍格沃茨放假回来,这时候应该还在床上呼呼大睡。
正当我吃完早点准备看会儿书时,一阵不合时宜的门铃声从楼下传来。这个时间点,谁会来按门铃呢?难道是安多米达阿姨?
我小跑到门前,踮起脚尖,通过猫眼朝外看去,却是一个打扮奇特的陌生女人。
趁她按响第二次门铃前,我打开了门。
女人看起来大约有四五十岁,戴着方形眼镜,过分鲜艳的翠绿色斗篷一丝不苟地穿在身上,还算乌黑的头发在脑后被挽成一个紧的发髻。
她板着脸,在低头看见我的瞬间,眼底闪过惊讶和疑惑。
“早上好,褚小姐。”她用极为标准的发音念出了我的姓氏,我小小地哇了一声,“褚先生在家吗?”
“他不在,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找我。”
她皱了皱眉,似乎对我被一个人留在家里这事感到不满。“我想还是应该有监护人在场更好。”
“什么?不——”我赶紧收回自己直勾勾盯着她手上那封信的眼神,清了清嗓,“我是说,他九月份前都回不来,如果有什么重要的信的话,可以直接给我。”
怕她不放心,我主动打开话题,“您是麦格教授,对吗?我听尼法朵拉提起过您——她是赫奇帕奇的学生,也是我的朋友。她就住在我家隔壁。”
麦格教授很快反应过来,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点了点头。
“看来你知道的比我想的要多很多。”她将信郑重地递到我手中。看着那封信,仿佛内心的重石终于落地。
四年来无数的“万一”被这一刻驳倒,拆开信封,开头赫然是我的名字。
“既然如此,家访的环节就可以省去了。但带你去准备开学用品的环节必不可少,你有时间安排吗?”麦格教授俨然是把我当作小大人对待,丝毫不因我的年龄而表露出理所应当。
“今天就可以!现在就可以!”我激动地快要叫出来,“可以吗?”
“当然。”
先前担心自己不是巫师,我一直不敢陪尼法朵拉来对角巷,只从她的描述中拼凑出大概。可当亲眼看见时,我还是被眼前一家家店铺震撼到说不出话。
“但是,麦格教授,我没钱……”我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按照魔法界的汇率,我如今的全部家当大概也只值一千金加隆。
霍格沃茨显然是考虑到了这个问题,麦格教授脱口而出:“不用担心,学校会有补助金,而且每年的学费是免费的。像清单里的课本,也可以买二手的,这样能省下不少钱。至于今天的花销则由学校承担,相当于向学校借的。”
好吧。我抹了把虚汗,内心已经在想该怎么赚取生活费了。
屁颠屁颠跟在麦格教授身后,我顺利买到了新服装、二手书以及一些必要的设备。想到自己并没有传信的需求,干脆省去猫头鹰这笔开支。
走到最后,只剩下魔杖还没买。
麦格教授带着我来到一家又破又小的商店前,金色门牌上歪歪斜斜写着:“奥利凡德:自公元前382年即制作精良魔杖。”
推开门进去,映入眼帘的是成千上万个堆到天花板的匣子,和面带微笑的银眼睛小老头,奥利凡德。我拘谨地走到他面前,询问道:“你好,我来买魔杖。”
“是的,是的,”奥利凡德走到我跟前,仔细打量起我来,“一个混血女孩,你的妈妈来我这里买过魔杖,我记得,我记得很清楚,仿佛就在昨天……”
“我该怎么做呢,先生。”我打断了他。
奥利凡德并没有生气,而是从衣袋里掏出一长条印有银色刻度的卷尺。“好了,让我看看。你习惯用哪只胳膊使魔杖?”
挑选魔杖的操作比我想象中要简单些,他很快量完我的尺寸,转头埋进货物架里翻翻找找。片刻后,他带着满意的神色取出了一个匣子。
“试试这根,十英寸,黑檀木,雷鸟尾羽,比较坚韧,但非常强大。”
接过魔杖的一瞬间,一股热流从指尖窜入体内,我立马确定这根魔杖该属于我。奥利凡德看起来也很高兴,嘴里不停念叨着好极了。
直到走出商店,麦格教授才重新开口:“雷鸟尾羽是种十分擅长变形术的杖芯,对此,我很期待你的变形课成绩。”
抱着满满当当的收获,我如释重负地笑了出来。“我会努力的,教授。”
送我回到家后,麦格教授又递给我另一个信封,再次嘱咐完开学的时间,便使用魔法离开了这里。我从亲眼目睹魔法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转身跑去敲响了尼法朵拉的家门。
等了几分钟,她才顶了头鸡窝打开门,甚至还打着哈欠,“哈……怎么了?爸爸妈妈有事出去了,今天得咱俩做饭……”
我顾不得那么多,抓住她的肩膀使劲晃了晃,“惊喜!”
“什么惊喜……等等?”尼法朵拉登时睁大眼睛,没有丝毫困意,“这个时间点,该不会是——”
“我有魔杖了!!”
若是有路人路过,一定会被我俩破天的尖叫吓跑。
“呜呜呜呜终于!我就说你一定是巫师!”尼法朵拉感动得一塌糊涂,差点哭出来。
我上前抱住她,发出一声喟叹。
真是漫长的四年。
等晚上安多米达阿姨和泰德叔叔回来,尼法朵拉再次恢复成平时开朗的模样,向他们宣布我的的确确是个巫师——简直自豪得不像话。
于是当晚的晚餐临时被换成我的庆祝会,安多米达阿姨紧急做出来一个巧克力蛋糕,插上蜡烛,关掉灯,点火。小小的火焰在黑暗中摇曳。
“呼——”
我吹开了人生新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