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lepathy

    高中生没有完整的假期。

    这是辛白信奉的第二条真理。

    秘密通知几乎是紧急来到,没有给人多少准备的时间,他们被告知明天就要去学校上课。

    因为有真理的提前存在,辛白当然没办法说什么,只能够认命地起个早坐公交到学校去。

    上个学期的多次调查与动员终于将高二的分班定下,辛白清晰记得最后一次讲座,上面的领导依旧不厌其烦地说着同样的话——

    要多选政史,现在的捆绑制度很不友好,大家很容易变成赋分的台阶。

    辛白在座位上非常响应号召地点头,转身踏进了物化教室的大门。

    被自己舍身作台阶的精神感动到了。

    新班级的人她大多数连见都没见过,唯一一个曾经同班的男生也不过是能够喊出名字而已。

    于是辛白随便找个位置坐下,想着船到桥头自然直,认为时间久了她总会认识人。

    平静的生活止于某天中午,她照例在午休时间将学校闲逛一圈,却忽然被人猛得一推。

    及时的反应力不至于使辛白狼狈地摔倒在地,但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踉跄几下才勉强稳住身体,抬头看面前的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是你告的密吧!”

    因为一些原因,辛白曾经休学过一年。

    也正因如此,在她面对同级生时,总会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种看小孩的感觉。

    于是她懒得争论,默默向旁边走一步,准备绕过他离开。

    可对方哪里会这么轻易放过她:“谁允许你走了。”

    “肯定就是你!当时只有你看见我在玩手机。”

    辛白勉强从他的质问中拼凑出前因后果,却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

    况且她自己也偷偷带手机。

    想着不要惹是生非,辛白好声好气地向他解释:“我没看见过你什么手机,也根本没和老师说过。”

    偏偏对面永远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甚至更加气焰嚣张起来:

    “我早就打听过了,你个没爸没妈的东西,看见我有手机特别嫉妒吧?你就是个红眼病!”

    “你最好快点去把手机给我偷回来,不然小心我揍你。”

    辛白似乎都没想到对方会这样说,可她看上去却还是一点怒色都没有。

    她甚至慢慢向前走一步,扬起脸对着他笑。

    “你想怎么揍?”辛白算不上高,要抬起头才能够同他对视,这样的姿态配上她笑眯眯的表情与语气,实在算不上有威慑力。

    她抬起右手又握成拳,“这样吗?”

    出拳的力道使她的威慑力直线提升。

    **

    想要在社会立足必须先学会打架。

    这是辛白信奉的最后一条真理。

    于是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斗殴中,辛白靠着这条真理占了上风。

    但也到此为止,在他们双双被叫到办公室时,鼻青脸肿的贺今砚看上去当然比轻微擦伤的辛白更像个受害者。

    负责调节的朱老师将目光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换来换去,面上不可抑制地流露出疑惑。

    这么小小一个的女孩子,居然可以把一个男生打成这样子。

    “必须道歉。”贺今砚的父亲很快就来到学校。

    “老师,这件事性质也太恶劣了,怎么好把人打成这个样子的?”

    墙上的空调不间断地输送冷风,却好像没办法消解他父亲的怒气。

    朱老师正打算说些什么来缓解气氛,站在一边的辛白却抢先一步开口:

    “是你儿子先污蔑我乱告状的,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我没有!”贺今砚说完这句话后就又缩回脑袋。

    辛白几乎要气笑了,再懒得费口舌与他们争论,只冷笑一下,“神经病。”

    “你这个小孩子怎么说话的!”贺爸爸把头转向朱老师,“老师,你要把她的爸妈叫过来的,我和她一个学生谈不了。”

    “你们一个说我没爸没妈,一个又要我叫爸妈,你们两个讲话之前能不能先对清楚啊?”

    “辛白。”

    朱老师拍她,示意让她少说两句。

    紧接着她又把手机举到辛白面前:“把你家长手机号报给我。”

    上课铃声在这时候响起来,窗外的嘈杂声逐渐散去,辛白站在原地不为所动。

    “怎么,做了坏事害怕被骂?你今天必须把你家长叫来,不然这事肯定没完的。”

    辛白抬眼就看到贺今砚趾高气昂的样子,情绪上脑转头报出串号码。

    明明说好要分道扬镳的。

    陆时熠来到办公室后就是这样一幅景象,一个努力调节的老师,一个气势汹汹的家长,一个鼻青脸肿的学生,还有站在一边的辛白。

    见他来到,朱老师正准备向他解释情况,却又在临开口时被辛白夺去先机。

    “现在我家长也到了,我有资格和您说了吧,我承认,打人是我不对,我可以向他道歉。”

    “他说我没爸没妈也没关系,反正我本来也没爸没妈。”

    “可是他说我告他的状,这个我不认,他必须给我道歉。”

    “我儿子根本没说过这样的话。”

    陆时熠企图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根本没有空隙插入,便干脆站到辛白旁边听她冷笑一声继续说:

    “那照你这么说我也可以说我根本没打他啦,你儿子就是不小心撞到树上才变成这样的。”

    “还没说过,你去问问他那些什么兄弟哪个没听过我?”

    “搞不搞笑他没说过我把他打一顿,是我好好走在路上,他莫名其妙出来拦我的好吗,还他无辜,我还无妄之灾呢。”

    “而且是他先要打我我才还手的,你自己儿子弱鸡一个连我都打不过,这也要怪到我头上?他一米八我才一米五哎。”

    “那早知道按照你这个逻辑,谁伤的重谁有理,我当时就站在那里让他打了,我现在是不是就变成受害者了?”

    陆时熠看着她像豌豆射手似的一个字一个字飞速往外蹦,基本上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看贺爸爸被辛白说得几乎哑口无言,但还是撑着开口:“你这个小孩子太牙尖嘴利了,我不和你说了,我要和你家长说。”

    语罢,他准备转移目光去看陆时熠,却正好对上辛白不服气地撇撇嘴。

    贺爸爸当然更加气恼,忍不住一下子拍案而起:“你这是什么表情!”

    觉察到辛白又一耸肩膀准备开始输出,陆时熠率先不动声色地向前一步挡在她前面,好让他们两个没法再对视。

    对方也因此如愿将矛头转而对准陆时熠,“你们这些家长平时都是怎么教小孩的。”

    面前的光都被挡住,辛白连陆时熠的脸都没办法看见。

    “那也不能教小孩子当哑巴吧。”

    他说话好像永远都是同一种语气。

    那种听上去就人淡如菊,却又让人觉得带着笑的语气。

    辛白更加觉得自己的第一印象没错,他果然是个好脾气的老好人。

    甚至愿意因为一通电话,就来帮一个不太认识的人解决问题。

    难得碰到句语气不那么激动的话,朱老师连忙抓住空隙开口:

    “两位家长,这个事情我大致已经了解清楚了,就是贺同学把手机带来了学校,这个做法肯定是违纪的。”

    “所以这件事告诉教务处肯定是没错的,之后贺同学来找辛同学理论,两个同学打架肯定也是不对的。”

    辛白觉得自己已经够心平气和,她甚至等到老师把话说完才开口:“我根本不知道他带手机,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我也没说是她说的!”贺今砚紧接着开口。

    辛白用口型小小声骂他脑残,因为被陆时熠挡住,对面也不至于看见。

    想来陆时熠也没有听见,因为贺爸爸的声音实在是要比她嘹亮许多:“既然你不承认的话,我只能叫警察来解决问题了。”

    “那也碰巧了,我就是警察。”

    他像在谈论什么无关紧要的家长里短,同对面算得上客气地解释,“他们两个都是未成年,就算报警,也只是口头教育一下。”

    “其实这事情好解决,事情是不是辛白说的,问一下教务处就可以了。”

    “是的是的,”朱老师连开口,“我已经问过了,确实不是辛白举报的。”

    “那再看一下那时候的监控,应该就能知道他们是说了什么之后才开始打架的。”

    朱老师很快回话:“监控有是有,可收音不太行,恐怕没办法听清楚他们说的话。”

    “这个好办,”他把话说得无比轻松,“我同事可以听得出来。”

    阳光顺着透明的玻璃照进来,热气却被统统隔绝在外。

    辛白用余光看旁边长长的光柱,有许多小颗粒正在其中上下漂浮。

    她听见贺今砚连忙开口:“不,不用麻烦了。”

    “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就不和你计较了,你说有就有吧。”

    他故作松弛:“我道歉行了吧,我不该中午来找你。”

    有耳朵的人都能够听出贺今砚说话的语气,不过是害怕事情败露的挽尊举动,于是陆时熠再准备说些什么。

    “接受。”

    可辛白忽然从身后冒出头。

    他看着辛白走到他前面,同贺今砚与他父亲重新面对面:“那我也再道歉好了,我不该揍他的。”

    一边的老师倒是因此喜笑颜开。

    事情到这里就算告一段落,老师再说了几句话便放他们离开。

    贺爸爸领着他儿子走出办公室时,对着她一幅趾高气昂的表情,辛白权当看不见。

    消息的提示音响起,她看着陆时熠拿起手机打字。

    “警察真的能听清监控里说什么吗?”

    两个人也走出来,辛白忍不下心中疑惑,最后还是把它伪装成随口一提说出来。

    陆时熠似乎在处理什么事情,没有立马转过头看她,嘴上倒是回答得快速:

    “葫芦娃说不定可以。”

    “……”

    果然是在吓唬人。

    上课期间的学校实在算得上安静,只能够听见每个教室老师孜孜不倦教导的声音。

    事情好像暂时处理完毕,总之他重新将手机熄屏,转而低头看向一边的她。

    “你想出去走走吗?”

    这种时候,辛白总爱故意装作没听清:“什么?”

    好像有读心术,陆时熠当然知道她早就听清楚:“或者你想现在回去上课也可以。”

    “那我要出去。”

    她只思考一下子。

    **

    好像她所有与陆时熠有关的举动都带有目的。

    明明是她把人叫过来的,现在却又同他说这些话,辛白自己都觉得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

    但也比不清不楚地让人误会要好。

    于是她同陆时熠一起走出校门,在不太热闹的路上向前走。

    “那个……对不起啊。”辛白有些尴尬地偷偷侧过头,却并不开门见山。

    陆时熠不明所以:“什么?”

    辛白低下头不去看他,只自顾自踢路边的石头,快步向前走。

    “就是刚才啊,我还让你过来了。”

    “但是实在是他们太烦了,”她转过头又开口,“他们说我家长不到事就没完。”

    一辆车从旁边飞速开过去,只给辛白留下尾气。

    “有什么对不起的,”陆时熠三两下就追上她的步伐,同她肩并肩,“我家就在那里,来这比去上班还近。”

    “你是学区房啊?”

    ……不要下意识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啊辛白。

    陆时熠闻言笑着点头,两个人继续向前走,红灯阻拦住前行的车辆,于是他们转向右边。

    “陆老师。”沉默间,辛白突然试探一样地叫他。

    对方应了一声,后问她怎么了。

    “辛诚应该算是烈士吧?”

    在此时此刻,这问题算得上莫名其妙。

    其实也没有这么莫名其妙,他应该早就知道她有话要说,所以才让她出来。

    于是陆时熠沉默一会,点点头。

    “那我算是烈属咯?”

    “嗯。”

    “这样。”辛白若有所思地点下头,将手背到身后,无所事事一样地大步向前走。

    “我知道你们现在是什么意思。”辛白把头抬起来,故意不去看他。

    “你们觉得我没爸没妈,现在唯一的哥也死了,所以挺可怜的。”

    说到这里,辛白停下脚步:“好像确实挺可怜。”

    “你们应该是出于这种心态吧,所以想要还我一个哥哥。”她意有所指。

    “可是世界上这样的人多了去了,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人在死掉。”

    “我已经算是好的了,我现在每个月都有抚恤金。”她又补充,“哦对,还有优待卡。”

    虽然自己并不使用这些。

    “我已经获得我应得的了,如果每个人的亲人去世,都要还给他一个亲人,这不可能的。”

    辛白终于转头看陆时熠,她想办法让自己说的话听着更狠些:“我也不需要。”

    手上湿漉漉的,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很多汗。

    刚刚一番话耗费了她今日份所有的勇气,她又重新跨步向前走,甚至不敢看陆时熠的反应。

    他会觉得自己是个不知好歹的白眼狼吗?

    随便吧,辛白安慰自己,你们只是讲过几句话的陌生人而已。

    “我知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辛白听见陆时熠开口,她依旧埋着头朝前走,不动声色地竖起耳朵听他继续说。

    “我和你哥哥是很好的朋友。”

    “他偶尔会和我提起你,也会和我说等我哪天回枝南,记得帮他看着点你。”

    陆时熠不想在辛白面前提“死”之类的字眼。

    他思忖了一下用词:“也不能说照顾吧,应该是……支持?”

    “你刚才说的话我也赞成,所以代替辛诚这种荒谬的想法不是我的意思。”

    “我不会干涉你的生活,你以前是什么样,今后还会是什么样。”

    “只是辛白,”陆时熠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让辛白下意识地抬头看他。

    陆时熠也不避讳地直视她。

    “我是希望你在努力生活的同时,背后可以可以有退路。”

    “这也是辛诚的意思。”

    这些话是辛白所没有预料到的,她一时不知道该回什么。

    陆时熠拍拍她的背,辛白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回到校门口了。

    “好了,回去上学吧。”陆时熠说。

    她还是一幅神色懵懵的样子,点点头便准备进去。

    可陆时熠忽然想到什么,又重新把她拉回来。

    这话像是他欲言又止,思索再三后还是决定要说出来的——

    “你不要过几天找个没人的地方把他揍一顿啊。”

    辛白:……

    他果然有读心术。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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