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熠说得倒也没错,她的确听过楼耀这个名字。
他是清香小筑的长期工,看起来倒是热情无比的样子,热衷于在闲暇时刻同大家闲聊。
这里的大家甚至包括辛白,却并不包括仇时瑛。
闲聊的大致内容不过是分享些工作中遇到的趣事,辛白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就干脆站在一边安安静静地做个听客。
在这种时刻,仇时瑛总会一个人坐在角落一言不发地看手机,引得辛白不经意间看过去。
她一直都面无表情,在辛白早上同她说话时也转身就离开,看上去的确像不太好相处的样子。
但也不至于用死亡作为她的惩罚,她想。
“他为什么要杀她?”
这句话还没问出口,陆时熠已经撑开伞准备走进雨幕中去,辛白没来得及多想便跟上去,立马就有雨水从头上顺势留下。
辛白这才反应过来,满不在乎地用手擦干净,继续开口:“这个应该可以问吧?”
雨被擦干净后便消失不见,是陆时熠将伞移向她那边些,“不是你自己说要穿雨衣的。”
“哦,现在雨太小了。”辛白随口搪塞过去,抬头看陆时熠似乎没有准备回答的意思,于是她继续自顾自说:
“是因为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仇时瑛看见了吗?所以才要杀人灭口。”
这时候的辛白满心满眼都在弄清楚仇时瑛的死因上,便分不出一点心思去留意陆时熠要到哪里去,也当然对他们来到屋檐下满不在乎。
“你怎么不猜是楼耀看到什么了。”他的语气好轻松,听起来就像是随口一提。
收伞的声音促使辛白抬起头,她看着陆时熠拿过她手里的雨衣:“所以是仇时瑛有把柄?那他杀她干什么。”
陆时熠被辛白飞快的举一反三给逗乐,没立刻回答她,拆开雨衣一下披到辛白身上,“你觉得楼耀他人怎么样。”
辛白对他突然的问题不明所以,只站在原地任他动作:“还行吧?不过我也说不准,毕竟我和他不熟,而且他现在是杀人犯了。”
听到她的回答,陆时熠有所预料一样地点点头,把雨衣的帽子拉到她头上盖好。
“那仇时瑛呢?”
陆时熠弯腰去帮她把扣子扣好。
“不知道,我没怎么和她说过话。”
辛白难得实话实说一次。
“可是你之前还说她教你借高利贷。”
结果是换来陆时熠不留情面地拆穿。
“……”
“反正就这样了,我和她就是不熟。”
一排扣子整整齐齐得摆在面前,陆时熠直起身听辛白破罐子破摔似的解释而发自内心地笑。
“那你谁都不熟,关心他的动机干什么。”
这话被他说得好随便,单拎出去说给别人听,谁都不会想到他们此刻讨论的是什么生死大事。
辛白有点卡壳,毕竟连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执着于这个。
雨衣在讲究实用性的同时也注重美观,于是设计师在帽子上加了两只猫耳朵。
猫耳朵由于挤压的缘故而变得皱皱巴巴,陆时熠伸手将它们捋平整。
一切都穿戴完毕后,他拍拍辛白的头:“好了,回家吧,一会台风该来了。”
辛白很快意识到今天肯定没有办法从陆时熠的口中获得真相,但也不妨碍她不愿意就这样一无所获地离开。
“台风早就走了。”
她决定呛呛他。
偏偏陆时熠依然是从容不迫的样子,一点也没有睁眼说瞎话的窘迫。
他向前一步撑开伞。
“那你待在这里吧,我要被台风赶回家了。”
**
这种东西在网上只能够查出个大概来。
官方的通告上只会写出些笼统的语句,于是辛白点开图片,上面写着两人由于工作冲突而产生纠纷。
这种原因不值得陆时熠在她面前闭口不提,甚至转移注意力似的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除非事有蹊跷。
这足够成为意图探寻真相的理由,辛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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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死后就失去生命,成为同路边的石头没什么区别的死物,辛白再没有办法同他们产生联系,也就更没办法读取记忆。
于是从仇时瑛身上注定没有办法寻找到什么线索,她改去找同在清香小筑的员工。
出乎意料地,探查的结果几乎同她的刻板印象大差不差——
仇时瑛沉默孤僻坏脾气,楼耀非常自来熟。
而同样不可思议的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拥有拥有有关于他们两个人之间存在矛盾的记忆。
他们就好像抬头不见低头见,却依然保持井水不犯河水的陌生人。
甚至可以这样说,楼耀对于仇时瑛的态度要比店里的其他人还好上许多。
可就是这样,他成为杀害她的凶手。
这是几乎板上钉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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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路到此便走不通,辛白也没多犹豫,立时投身去另一条道路上去。
仇时瑛的妈妈身体不好,爸爸不管不顾,于是她来到城市求生,这不算是什么秘密。
于是辛白转而来到她家附近,企图从中获得些线索:
譬如她借高利贷的原因之类的。
没有途径接触到人,只能够同一些没有灵魂的死物面面相觑,辛白当然知道自己靠这一途径获得线索的概率微乎其微、
可她还是装作过路人的样子在仇时瑛生前住处的四周晃悠,总要比一整天胡思乱想导致上课什么都听不进去要好。
想到这里,辛白干脆任凭思绪发散到更远的地方去,昨天的化学课学了什么来着?
物质的量?总之是她听不懂且一窍不通的东西就是。
这样边想着边向前走,辛白自然分不出什么注意力去观察四周,也就没有第一时间觉察出有人在叫她。
直到后脑勺被谁一拍,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紧接着在面前响起,她才后知后觉回过神。
陆时熠像个热心群众似的同那位老太太侃侃而谈。
“嗯,您一直往前走再左转就能到了。”
“好,好,谢谢你啊年轻人。”
老妇人连连道谢又匆匆离开她本来就生得不高,佝偻的背与蹒跚的步伐更引得辛白向她离开的方向看过去。
“你认识她?”
对于辛白来说,没话找话的常用方式就是说些明知故问的话,陆时熠怎么可能会认识一个问路人。
“嗯。”
谁想到他居然真的点点头。
辛白还没来得及去向他求证,陆时熠就先她一步开口:
“那是仇时瑛的妈妈。”
他好像并不打算同之前在便利店那样对仇时瑛的事情闭口不提。
“你是来找她的吗?”
两个人看上去都对陆时熠口中的“她”心照不宣。
辛白故作无事地环视一周,附近并没有什么熟悉或者可疑的人,连他的车也不见踪迹。
“对啊,你不肯告诉我,我当然只能自己来找了。”
陆时熠闻言只是笑,不无语也不恼,顺势到面前的石阶上坐下。
他甚至挺松弛地拍拍旁边:“坐?”
“不要,这个好脏的。”
说着,辛白倒真的身体力行地向前一步,走到陆时熠面前停下。
石阶修得不算太矮,加上陆时熠本身的身高优势,辛白在此刻难得能同他面对面平视。
陆时熠也不逼她,便也点点头就着这个情形开口:“她妈妈生病了,这你知道的吧。”
辛白当然不会欣然承认,“不知道,第一次听说。”
这里算得上还没开发的老城区,街道上的汽车与人烟并不多,显出些破败又荒芜的样子。
陆时熠也不揭穿她,只继续换个话题向下说。
这反应挺不寻常,放在他身上却又寻常,陆时熠将辛白没怎么注意的衣摆向下拉整齐:“你觉得她是好人吗?”
“谁?”
今天是炎炎夏日少见的阴天,太阳被云彩挡住不见踪影,辛白也就不能够以遮阳为理由避免看他眼睛。
可也不妨碍她故意装作一无所知。
“仇时瑛。”
或许是没有听出来,但更有可能是他觉得无所谓,总之他开口向辛白解释。
“这你之前早就问过我了。”
陆时熠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就好像真的早早把这件事抛之脑后:“那你之前回答什么?”
辛白到现在也没弄明白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我说不知道。”
接着便看见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我现在换个问题,我是说觉不觉得。”
辛白难得发自内心地沉默一会,终于在最后慢慢摇摇头。
别人的记忆里没有关于仇时瑛与楼耀之间矛盾的部分,却存在着关于仇时瑛的。
她曾经偷偷拿走其他人的首饰,又转而装出无事发生的样子。
甚至有人撞见过她躲在暗处举起手机对着别人一顿偷拍,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
这些话她都没有办法去同陆时熠说,好在对方看着也没有想要追问下去的打算。
“可是她借钱就是为了给她妈妈治病。”
辛白总爱将想说的话现在脑子里检查好几遍确保万无一失才说出口,可这次却不一样,“这种东西和我说没有用。”
“我不知道她这种行为是子女应该做的还是因为她孝顺而已,我根本没见过我妈。”
“也是。”
她看着陆时熠点头,又看着他开口:
“你想去见见楼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