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裂

    阿幼从未如此心血来潮地同他说着山川湖海,烟波浩渺。

    可显然沈昭的兴致正在逐渐耗尽,他用心的回应着,叫人看不出半分敷衍,但饶是如此,他的忧心忡忡依旧掩藏不住。

    “那你想好了我们离开后,父皇会怎么对侯府吗?”

    “什么?”沈昭一愣,并未料想到她会这么问。

    阿幼无所谓道:“其实你根本没想就这么离开吧?”

    今日不过是一时冲动,等冷静下来,他就会想明白,他们根本走不了。

    阿幼直言道:“我自己离开,是公主出逃;你同我走则有拐带之嫌。到时若是父皇大发雷霆,降罪武阳侯教子无方,你该当如何?”

    “事情由我一力承担,绝不能累及我爹娘。若真到了这一步,哪怕是以死谢罪,我也……”

    “沈昭!”阿幼觉得心痛,从未有过的心痛。

    “武阳侯有爵位在身,即便不入朝为官,也能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你为什么要当官呢?你若只是个游手好闲的侯府世子,我们在一起会容易得多……”

    沈昭自嘲一笑,说道:“若如此,你未必能看得上我。我的老师太傅齐宜春,是百年不遇的相材,可惜主上昏聩,耽于玩乐,不知顺应民心,一味苛政,使得百姓怨声载道,先生大失所望,空有一身才华却不能尽其所能规劝君主,最终辞官归隐。”

    齐宜春的落寞也是沈昭的一块心病,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并未是要有所图才入朝为官。

    沈昭顿了顿,继续道:“不管你信不信,最初,我参加科举考取功名,为的只是完成老师的遗愿,当时年少轻狂,不明白老师的无奈,而如今也愈发觉得力不从心了。”

    他抬眸看向阿幼,平静道:“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当今圣上虽聪慧勤勉,却自私多疑,攻于心计,他不信太子,也不信程氏,他放任党争,若有一方式微,则扶一把,任谁也不能落不了下风……”

    阿幼道:“这样有何不好?两方势力平衡,谁也不能完全把控朝政,这样一来,朝政便可掌握在父皇手中。”

    沈昭细思片刻,说:“好,也不好。这样做只能维持一时的平衡,一但有一方败下阵来,圣上便会成为众矢之的。圣上一乱天下便要乱了,天下百姓需要的是一个稳定的时局,需要的是一个开明的仁君,只有这样才能万民归心。”

    可万民归心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

    “所以圣上想再找出一人,来平衡这两方势力。你也是他的一个选择。”

    “我?”阿幼不明白,自己无权无势,凭什么与他们争斗。

    沈昭解释道:“你兴许忘了苏家?苏家亦有很多人在朝中为官,你舅舅苏叙白便是工部尚书,你乃先皇后所出,若你起势,苏家必会全力支持。”

    “若我做不到,是不是就要被送去和那什么奚族王子和亲?”

    见沈昭不答,阿幼继续道:“所以你怕了,一时冲动下要带我离开,冷静下来便后悔了?”

    “不后悔,只是想得多了,才发觉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

    阿幼点头,温笑道:“沈昭,遵循自己的内心,你要做的事很多,跟我离开是一件,但你要天下安定,正统继位,朝政清明,百姓无虞,那么我在你心中便只能往后放一放。”

    “不是这样的。”他是真心想带阿幼离开,这儿是皇城脚下,就好似深不见底的洞穴,夜黑风高时,妖魔鬼怪便会倾巢而出,吃人不吐骨头者比比皆是。

    今日是前朝宫女作乱谋反,险些要了阿幼的性命;他日便有可能是夺嫡之争殃及无辜。

    若是所料不错,奚族王子快要入东都了,若是在此之前,阿幼得不到李慕慈的认可,那便极有可能被推上和亲的这条路。

    和亲……绝对不可以。

    所以沈昭等不及了,从来没有哪一刻,比他当下的心情更为紧迫。

    “我是真的想跟你走。”

    阿幼摇了摇头,说:“可我不想走了。”

    “为什么?”

    阿幼没有回答,自顾自地说:“沈昭,你说自己为了天下百姓?还是为了山河社稷?其实你不过只是为了自己,图那一个身后名罢了,你可真虚伪……”

    “我没有。”

    “没有?既然你不图这个,你为何不去投靠太子?太子继位乃是正统,你帮他实至名归。就算不投靠太子,那为何不去投靠程氏?你在盘算什么?还是说你在观望什么?”

    沈昭沉默了,似是被戳破什么秘密,他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旁人刚一做官,便纷纷站队,可沈昭却不,太子主动拉拢他,被他婉言回绝;程家威逼利诱,也被他拒之门外,并非是他高风亮节,只不过是他想要一位明主。

    最好是一位尚年幼的皇子,还未被污浊染指,由他来悉心教导,加以引导,将来才能担当重任。

    对于阿幼的质疑他不想解释,也没必要解释,现在最重要的是他们该何去何从?

    “我跟你不一样,我不走不为别的,只为这一身荣华富贵。好好的公主不当,衣食无忧的生活不享,我为什么要离开皇宫流落街头?曾经那些苦日子,我不想再经历一遍。”

    “你当真这样想吗?”

    阿幼点头,继续道:“还有,说真的,我们算了吧。”

    “什么叫算了?”他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此刻的阿幼实在太过反常。

    “以后我们分道扬镳,什么也不相干了……”

    只有这样,他们才不会成为彼此的软肋。

    沈昭是做大事的人,成大事者不该有软肋,阿幼也不愿自己成为他的软肋。

    “你一句分道扬镳,我们就真的不相干了?那在婺水的那些日子又算什么?”

    阿幼祈祷他不要纠缠,她实在怕自己会心软。

    “你就当是做了一场梦,梦醒缘灭,以后桥归桥,路归路,莫做纠缠。”

    说着,阿幼在沈昭的错愕中起身穿衣,李璟这时也回来了,“皇姐,芙蓉糕……”

    “不饿了,我们该回宫去了。”

    “哦。”

    李璟不自觉的看向沈昭,心里直发毛,觉得此刻的氛围似乎有那么些不对劲,他离开之前还好好的……

    沈昭抬手拦住阿幼,“你就这么走了?”

    阿幼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今日你救了本公主与七皇子,是本公主欠你一个人情,你要什么,凡是本公主能做到的都可以。”

    沈昭只想她留下来,收回方才的那些话。

    他尚未来得及开口,阿幼又道:“不急今日,沈大人可以好好想想……”

    沈昭没再阻拦,出了门,阿幼忽而道:“兴许有一日,你我会拔刀相向,真到了那时,谁也不必手软。”

    ……

    谷乘风和陆泽回崔府时,崔喜容还等在偏院。

    他们回到东都,最先知道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沈昭。

    那日入城,陆泽身形实在太过庞大,不好遮掩,虽然崔喜容有崔府的信物,可以证实自己就是户部尚书崔廉的女儿,但守城的官兵却怎么也不肯放陆泽入内。

    最后事情闹大,官兵们便将陆泽带去金吾卫给关了起来。

    谷乘风一早就叮嘱过他,不准随便与人动手,陆泽很听话,被官兵带走时很老实,一声不吭,也不反抗。

    崔喜容第一个想到要找的人是崔廉,可实在不知以什么借口,她爹是有些古板的,一时半会儿,未必能接受得了陆泽这个怪物。

    可不找她爹帮忙,又能找谁呢?

    多亏谷乘风提醒,说沈昭应当也回到了东都。

    所以崔喜容便去了大理寺,好在沈昭斡旋转圜,又亲自担保,金吾卫总算把陆泽给放了出来……

    听到动静,纹莲打开窗,崔喜容探出头来张望。

    忽而,谷乘风双脚勾着房檐倒挂在窗户前,“小姐怎么还不睡?”

    纹莲被吓的差点将手里撑窗户的杆子丢过去,大声叫喊:“鬼呀!”

    谷乘风连忙捂住她的嘴,示意她禁声。

    虽说这里是偏院,离崔廉住的主院很远,但万一被下人听见了,也很麻烦。

    看清是谷乘风,纹莲生气地把他的手移开,“作死啦!大晚上的吓唬人……”

    谷乘风没反驳,他松了脚,翻身站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方才回来后,安顿好陆泽,看到屋里灯亮着,猜测崔小姐还未就寝,所以就是想开个玩笑。

    虽然已经习惯了谷乘风这样没规矩,但崔喜容还是有些被吓到了。

    她拍拍胸脯,轻声叹气,倒没有责怪,只是说:“你们今日去了云香楼?”

    他跟陆泽在帮沈昭做事,崔喜容是知道的。

    不过他们去了云香楼的事,她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谷乘风如实说道:“师姐有难,受沈大人所托,我跟陆大哥去救师姐。”

    他们入东都多日,已经知晓了这些日子东都发生了些什么,包括阿幼便是平英公主这事儿。

    “今日去铺子里查账,经过云香楼时,看到金吾卫大将军贺承命人将云香楼封禁,且大理寺少卿程良仁也在,便猜想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这么大的事,程少卿在,可沈少卿却不在,所以多半这事儿和沈大人有关吧?”

    “还是小姐聪明,单凭这个便推测出了大概。是师姐偷溜出宫,被围困在云香楼中,沈大人这才命我们前去……”

    现在想想,当时还是有些凶险的,好在他们在金吾卫到达前走掉了,否则再被金吾卫抓了,怕是就很难出得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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