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通灵师都有自己最擅长的技能,我最擅长的就是“入梦”——入的是死人的梦。
正值中午,屋外阳光明亮,“唰——”,我拉上窗帘,把窗户遮得严严实实。
屋里顿时暗了下来,一个女人这才慢腾腾从我家里浴室挪了出来。
说挪并不准确,应该说,她从那里“飘”了过来。
她到了我面前,耷拉着脖颈,眼睛却竭力向上翻,像濒死挣扎的鱼那样瞪着我,沧桑的眼里还布满血丝,一副恶鬼模样。
她凄厉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呜呜咽咽:“先生,救救我……呜呜呜……我死的不甘心啊……呜呜……”
我点了一根蜡烛,惨白的烛光颤颤巍巍跳跃起来,我从口袋掏出一把米来,示意她吃下去。
这只鬼吃了米,这才肯老实回答我的问题,她说她叫惠兰,在城里讨生活的,老实本分,前几天却突然被人勒死在了出租屋里。
她做了鬼也心中有怨气,不肯好好投胎,成天在外飘荡,不小心撞见了出去买菜的我,被我用一根细细的麻线拖了回来。
我朝她一点头,闭了眼睛,吹了蜡烛,再睁眼时,俨然到了惠兰的出租屋里。
惠兰三十多岁,身材高高胖胖,一张圆脸朴实扁平,两只细眼睛拥挤的挤在一起,里面布满麻木和疲惫。
她梳了头,围上洗得发白的围裙去楼下铺子里开始准备早点,我这才知道,原来她是在城西小街卖包子的。
她看到我时,只是僵硬的转了转眼珠,然后又继续手下的事情了。
我上楼转了一圈,总共四个房间,其中一间放了杂物。房间都是又小又旧,一处打工人的蜗居之处。
我总算清楚,惠兰是租了楼下的铺面,和楼上几个人是合租室友的关系。
尽管房门紧闭,在我这里也形同虚设,我晃了一圈,一间房里住了一对小情侣,一间房里住的是一个单身青年,剩下的两间房分别是惠兰的住所和公共的杂物间。
我捏了符咒,眼前的情景像是在水中颤动了一下,随即有生命似的动了起来,凌晨时分的昏暗如潮水般退去,天光大亮,合租屋里热闹一点点苏醒。
小情侣在客厅里旁若无人的卿卿我我,男青年坐在老旧的席子上吃外卖,一脸烦躁。
天气越热,女孩喘得越凶。
终于,男青年忍不住歪着嘴骂了句:“妈的!要上床滚屋里上去!”
女孩的男朋友不爽的啧了声,正要发作,被女孩娇滴滴拦了下来,松木松木叫得亲热,两个人前脚贴后脚进了屋。
罗川嫌恶的皱着眉头,啐了一声,她讨厌陈松木和林筱黏在一起,这对狗情侣像是发情的狗,让罗川忍不住怀疑,无论他们在哪里都能进行物理摩擦。
另一扇门打开,是刚睡醒午觉的惠兰,由于天气炎热,她的脸上脖子上和手臂上都涂了厚厚的清凉膏,一坨一坨的,也不晕开。
罗川瞥了一眼,又被针扎了似的赶快移开目光,露出嫌恶的目光。
似乎在他眼里,惠兰是一只油腻丑陋的怪物。
惠兰下楼,我没有跟下去。
入梦已经好几个小时了,我感觉口渴,可是我找遍了整个合租屋也没找到一口水,除了罗川手边的那瓶可乐。
我走过去,面无表情的问他:“能喝一口可乐吗?”
罗川点点头,似乎没有发现屋子里面多了一个素未谋面的人。
其实这也是通灵师入梦的神奇之处,我们可以自由穿梭在死人生前的生活里,每个人都能看见通灵师,却不能注意到通灵师。
时间到了几天以后。
合租屋里几个人正在大吵大闹。天气极热,还隐隐有垃圾的臭味在空气中弥漫,给人一种一脚跌进了粪塘的恶心感觉。
惠兰敞着两条腿坐在地上号啕大哭。
这个动作放在五岁孩童身上尚可理解,可是放在三十多岁的惠兰身上,让人看了身心不适。
陈松木和林筱对视一眼,终于也用看狗屎的目光瞧着惠兰。
罗川仿佛漫不经心瞟了一眼狗情侣,眼底闪过一抹得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