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造的太阳如同一个超大型号的白炽灯泡，不知通过什么挂在这座怪诞城市的天空之上，吝啬地给予光明。

    密密麻麻的蜂巢挤满了城市的外围，里面一格一格狭小的空间，只能满足居住者最基本的需求，卫生间、厨房，都只能一整层公用。

    没有多少空间留给道路，因为这座城市对于宽敞的车行道没什么需求，大部分人都买不起车。

    而城市向里，高级公寓、独栋别墅依次聚集，太阳在这里都变得敬业，兢兢业业挥洒着最仿真的日光。

    这是王座游戏的玩家之城，被戏称为，

    销金窟。

    在这里活着，就已算是挥霍。

    “叮。”

    城市的最外围，破败蜂巢的一格，又被无形的壁障划分成了百十个单独的空间，一只又一只“蚂蚁”在强光照射下恢复意识。

    修长的手指弯曲，虞辞川撑起身子，看着刺目白光笼罩下，一览无余的狭小房间。

    纯白的墙壁、地板、天花板，没有多余的色彩。

    自然而然，虞辞川看向眼前唯一的“生物”。

    一只长着显示屏脑袋，悬浮半空的黑猫。

    他喃喃道：“这次的剧本，来了新的演员吗。”

    “喵。”黑猫的显示屏像一面镜子，倒映出虞辞川的身影。

    身着白T牛仔裤的青年坐在雪白地面上，裸露在外的手臂上不知何时刮出了一道伤痕，血珠一滴一滴坠落。

    “滴答。”

    像是对黑猫的回应。

    虞辞川舔了舔伤口，铁锈味从舌尖滚落，他抬眼，一双眼睛潋滟又纯稚，没有说话，大学经济法老师传授的讨价还价技巧——不要率先出价。

    显示屏忽然亮起，加上标点符号一共十个字，血红地流淌在花白的屏幕上。

    【欢迎进入，王座游戏。】

    血色流动，重新汇聚成新的文字。

    【游戏场内，你会作为人类阵营的玩家，参加多种类型的游戏，争取登上最终的“王座”，你将拥有重建世界的权力，实现任何愿望。

    当然，要是游戏失败，你也有幸成为王座下的枯骨。】

    黑猫背上生出了白鸽的翅膀，一个振翅，与虞辞川之间的距离不到半米，文字正要继续变化，虞辞川忽然出声打断，

    “请问，登上王座能让我重回四年前吗？”

    青年的五官深邃，偏薄的唇角勾起真挚的笑容，深乌的瞳孔映着眼前的怪物，让人下意识忽略了问题的内容。

    虞辞川不是想着走回头路的人。

    有这样的想法，也只是因为记不起高三休学的原因。

    问过身边的同学老师，得到的答案合理却无法说服虞辞川。

    自那之后的生活，虞辞川总觉得，所有人都在和他演戏。

    生活常规，但畸形。

    虞辞川清楚自己有些奇怪小癖好，但所有人都会加以配合。

    他希望教室桌子上的水杯朝向一致，于是所有同学都会放成东偏北45度。

    他希望大家十二点准时睡觉，于是没有人会在十二点后发出声音。

    他明白这样的生活比长着显示屏脑袋的猫更畸形。

    黑猫的显示屏脑袋出现了心电图一样的波动曲线，过了半分钟才回答道：“权限不足，请玩家提升权限后提问。”

    冰冷的机械音紧接着响起，让虞辞川闭上了追问的嘴。

    【玩家账号已成功激活。】

    【属性面板已生成。】

    手臂上的伤口逐渐凝结，比平时的速度快上许多，原本因为通宵复习而发白的唇色变得鲜红，忽略强烈的被凝视感，虞辞川镇定地浏览着屏幕上的文字。

    【玩家编号：400820

    称号：无

    生命值：100（一点小伤口就掉了10点生命值的脆皮大学生。）

    理智值：61（你的精神不太正常，是因为考试周吗？）

    核心技能：可生成

    分支技能（一）：待开启

    排名：待开启，请通过第一场游戏

    道具：无

    诡豆：-20

    评价：蜂巢都住不起，穷得发癫的F级玩家（你欠游戏20诡豆，请在第一场游戏后偿还债务，死了也要还哦）。】

    虞辞川若有所思，按了按伤口，已经结痂，看来伤口好得那么快，是因为这个所谓的王座游戏。

    至于诡豆，应该是这个游戏里的通用货币。

    作为大学生，虞辞川对于无限流文学还是有些许涉猎，这会儿也不算手足无措。

    机械音再度响起，在密闭的空间内回荡。

    【可选择生成核心技能。】

    虞辞川揉了揉耳朵，深知这是一个脆皮法学牲的立身之本，默默双手合十，拜遍了天上神佛地下伟人，确定没什么遗漏，这才应道：“生成核心技能。”

    【核心技能开始生成。】

    【自动进入新手游戏。】

    纯白的空间一点点融化，白色的壁垒不断收缩，挤压，直到将虞辞川整个人包裹。

    七窍都仿佛被填充，强烈的窒息感如潮水般渗入灵魂，五彩的光斑在眼前爆闪，意识溃散前的最后一秒，虞辞川恍惚间听到悠长的叹息。

    【请为人类文明延续而战。】

    【也请照顾好自己啊，我的孩子。】

    学法，救得了人类吗。

    树人先生没教过啊。

    树人先生是谁？……

    这是虞辞川最后的反应。

    ……

    好香。

    哪来的麦香？

    虞辞川一阵恍惚，艰难睁开了眼。

    眼前的世界模糊而迷离，像是打了马赛克，他迟缓地接收着环境的反馈。

    终于聚焦，大片大片的金色麦浪簇拥着麦田中央灰白的少女雕像，随风低伏在少女凝固的裙摆下，像是虔诚的信徒。

    麦田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黑斑，是各异的虫群。

    而更近之处，一块石碑矗立，刻着“丰年村”三个大字。

    雕像四周的麦田是标准的四方形，很好。

    虫群大小规模不成规律，需要修正。

    石碑字体大小不一致，需要修正。

    虞辞川下意识对入目所见的一切进行评判，感觉血液在体内奔涌。

    他抬起刺痛的手腕，数字编号刻在上面，是标准的“Calibri (正文)小四号字体”。

    虞辞川尝试性地默念，“打开属性面板。”

    属性面板再次展开，有了不小的变化。

    核心技能处，“可生成”三个字变成了铁画银钩的“紧急立法权”。

    虞辞川惊得瞳孔一瞬间失去焦点，没忍住喃喃道：“我该不是学疯了吧。”

    技能的效果自动在耳边播报。

    【紧急立法权（一阶）：每日可修改一次分支技能，具体效果视合法性、合理性而浮动。

    温馨提示：请勿过度依赖技能。】

    核心技能下方，分支技能后面像是用白色颜料厚涂过，遮掩了原有的文字，虞辞川冥冥之中感觉随时可以在上面书写新的内容。

    评价也有了变化。

    【评价：考试考疯了并且连蜂巢都住不起的F级法学牲（你欠游戏20诡豆，请在游戏结束后偿还债务）。】

    虞辞川嘴角耷拉下去，恶语尚能反驳，但真话最是致命。

    “友情提示，可以查看游戏任务了。”王鸣穿着一身剪裁粗劣的西装，两条裤腿甚至长短都不一致，他的脸上强扯出自信的笑容，一只手握拳放在嘴边，咳了两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显然，这不大可能是个新人。

    虞辞川看了眼他的右手。

    少了根指头。

    虞辞川甚至出现了耳鸣，嗡嗡声在耳边回荡，血液仿佛倒冲。

    他终于遇到了一个不那么标准的人了。

    他之前是在哪上的大学来着，身边的人怎么都那么标准呢？

    “查看游戏任务。”新鲜感战胜了小小的怪癖，虞辞川兴致勃勃。

    他关心任务难度，对于耗时也很在意，不知道游戏与外界的时间流速是否相同，刚考完最后一门期末考，他后天就要去律所报道。

    虽然这份实习没多大意思，但虞辞川很难忍受生活走向计划之外。

    【游戏《丰收祭祀》已成功载入。

    难度：F级（新手游戏）

    模式：单人模式

    主线任务一：参加丰收祭祀

    任务详情：丰年村的村民们热情而好客，每周都会举办丰收祭祀，努力将丰收的喜悦分享给王座游戏的原住民与外来者们。玩家先生，请不要辜负村民们的美意，仪式结束前，不要离开丰年村。

    主线任务二：收集丰收祭祀的信息

    任务详情：任何的习俗都有其渊源与特点，请努力挖掘丰收祭祀的起源吧。每位玩家有三次提交答案的机会，完成度达百分之六十即可结束游戏。

    完成任一主线任务，即可通关游戏。

    温馨提示：请相信你的同类。】

    将信息牢牢记在心底，虞辞川一边琢磨任务，一边观察身旁精神还有些恍惚的玩家们。

    除去王鸣，还有四人。

    几人互通了姓名，王鸣想要撺掇着众人报出各自的技能效果，但一身嘻哈装的李响只是拉着清洁工李红萍走进了村子，并未搭理王鸣。

    模样乖巧的高中生许宁宁，在王鸣展示了自己的核心技能“棒球高手”之后，就选择了站在王鸣身后。

    “李响也是老玩家，估计是来带人过新手游戏的，F级游戏难度不大，他也没什么意愿跟我们合作。”王鸣不动声色地为李响的行为打补丁。

    他又解释道：“但是对没有道具的新人来说，还是需要小心的。我已经通关了两个游戏，如果你们信得过，可以跟我一起行动，等游戏结束以后分我百分之二十的奖励就好。”

    王鸣脸上的笑容越发真诚，最初的战栗与不自然逐渐消失。

    虞辞川无法保证一直和王鸣共处，他还能保持理智，这是在场几人中最不协调的一位，为了玩家和谐，坚定拒绝。

    王鸣脸上笑容不变，带着许宁宁进村。

    从查看游戏任务，到只剩下虞辞川和高考生陈柏两个人站在村外，只过去了五分钟的时间。

    秋风已带了些凉意，虞辞川胳膊上起了些鸡皮疙瘩，扭头看向陈柏。

    虽然是高中生，但一身的奢牌，穿搭颜色协调，版型端正。

    陈柏长得也不错，人模人样。

    “虞哥，要不我俩一起行动，也能搭个伴。”陈柏一脸苦相。

    虞辞川犹豫一会，还是不舍得放过和正常人接触的机会，点头答应。

    二人一边向村里走去，一边搭话。

    “虞哥，你为什么拒绝那个王鸣？”陈柏问道。

    “如果我们死在副本里，王鸣得不到任何回报。”虞辞川张嘴就是胡说，他对陈柏感官不错，“他帮我们的性价比太低，套路也有些像诈骗。”

    陈柏眼神灵动，默默点头，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虞哥，我俩能一起行动吗？你放心，我高考六百五，一千米三分半，引体向上能拉二十个，年轻体力强吃得只有一点点多，绝对不拖后腿。”

    虞辞川有些好笑，看着强装镇定但双腿发抖的少年，没有拒绝，几句话的功夫，两人已走到石碑旁，才问道：“那你为什么不答应王鸣，觉得他是骗子？”

    陈柏抿了抿唇，

    “我家里人跟我说过，老玩家是不能直接进入F级新手游戏的。”

    抬脚跨过无形的分界线，虞辞川努力克制嘴角的笑容。

    ……

    同一时刻，销金窟中央，一栋中式园林风格的庄园内，一身西装剪裁有致的女子眉头紧锁，用一根造型奇怪的小针在指尖戳了一下，一滴血珠便挂在针头。

    “拿去给甄O传十级学者，让他尽快找到小柏所在的游戏位置。”女子看向身旁站着的公会精英，说道：“门和钥都准备好了吗？”

    女生抱着一部座机，答道：“F级游戏的门和钥都已经送过来了，等定位后裴溪会立刻过去。”

    女子点点头，没说更多的话。

    裴溪是C级玩家，开发了第二个分支技能，也是F级游戏能承载的极限等级，等他过去，小弟应该就安全了。

    F级游戏作为新手入门游戏，前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可惜不能向非玩家交易道具，不然现在也不必那么麻烦。

    想到家中混吃等死除了识时务没什么优点的小弟，陈楸叹了口气，祈祷陈柏的核心技能有点用，撑到裴溪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