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晚的伴星而出,踏月而归。
夜校里的座位并不是固定的,王水桃和另外两个女同学很快就熟络起来,每次都要挤在一起坐着。
数学课上王水桃会帮着她们解题,政治课上她们带着放不开的王水桃大喊口号。
在发现政治课和语文课的课本相差无几后,王水桃心情好转了几分。
至少没有错过宝贵的知识。
八个人里其余七人都是在单身宿舍住的,在他们过去后,她会在门口多等一会儿。
直到朦胧的月色下又出现那个挺拔的身影。
不过只是远远的看一眼,明白他也安全回来了就好,大晚上的,王水桃也从不和他多聊。
孟颂英也自有默契,不会过来,见桃子进屋才会去休息。
这日上午,大家都等在了厂门口,黑省那边通知,司机会在本日到达。
五辆隆隆作响的大卡车开进了县城,又缓缓驶入糖厂。
军绿的车漆,车头前方有四个主灯。
王水桃好奇地看着和灯安装在一起的后视镜,距离驾驶座很远。
像是小昆虫嘴巴上长出来的两根须须,看久了还有些可爱。
她的驾驶证是在高中毕业那个完美暑假学出来的。
为了能尽快排上考试,学的是手动挡。
不知道是卡车和汽车的区别还是年代不同,才导致后视镜的位置有这么大的改变。
王水桃总觉得这么远好危险,都不能在开车的时候及时调整后视镜的位置了,非得要停车下来才可以。
卡车的车厢里装得严丝合缝的大型木箱,堆得很高,里面装满了甜菜块根。
一个个从打开的箱子中滚了出来,满地都是。
紫红色的,有圆锥样的,有纺锤样的,也有压扁的球模样的。
上面没有大块的泥巴,只有坑坑洼洼的凹陷处藏着些许泥点。
孙厂长正在给黑省来的司机们让烟,一个大哥摆摆手:“不抽了,这几天为了提神抽太多了。”
其余四人好像都听他的话,也不说什么,只是在后面一个接一个的打哈欠。
孙厂长也不多让,说道:“那就先去吃饭,给你们接风洗尘,有你们那儿的菜,也有咱们这儿的菜,挑想吃的就行。”
几个司机都高兴起来,精神头都好了不少。
越往南边走,天越闷热,不仅温度高,湿度也高,路上图方便带的就是大馒头和窝头。
本来好好的,突然就长毛了,还都是青黑的菌毛。
这么重的车,不吃东西补充力气是把不住方向盘的。
主要也是珍惜粮食,发霉的馒头剥了外皮也吃了,运气好没闹肚子。
幸好倒霉的就一个,也是他粗心大意,保存得不好,最后实在没粮了,只能在其他人那里雨露均沾地蹭一点。
好在司机的工资高,为了补充营养,每个人都带了奶粉,要么就是麦乳精。
虽说也结块了,放进嘴里干嚼倒是更方便起来。
就这么着才混了过来。
饭桌上,陪客的就三个人,厂长孙明,李元红,和吴东。
八个人一人一碗干捞芥菜肉馄饨。
郑大厨本想着天太热了,就不给汤,还是在江满运的建议下给了一碗单纯的什么都不加的馄饨汤。
桌子上是李元红拍板的双菜系。
本地菜上了梅菜扣肉,清蒸大黄鱼,肉末蛋羹和凉拌茄条。
黑省菜上了锅包肉,白菜猪肉炖粉条,鸡蛋酱,地三鲜。
六荤两素,可以说是相当重视几个司机师傅了,毕竟不是一回买卖,还要他们连着送好几趟呢。
出乎意料的是五个里有四个都照着本地菜猛吃。
剩下那个也是先朝着四道菜都伸了筷子,才专注黑省菜的。
除了肉沫蛋羹,别的他都吃不惯。
厂子里的人就只吃馄饨而已,主要还是陪两杯酒。
卸货的那边,食堂的大师傅哀怨地蹲在地上,拿着把大菜刀给甜菜根削皮。
这么好的席面,都让外人做了,自己一点好处沾不上。
江满运也就算了,谁让自己土生土长连县城都没出去过。
可他自认手艺也不必姓郑的差啊。
结果厂子里的领导吃了那么多年他做的饭,一遇上事儿没一个想到他的。
王水桃也蹲在旁边,等大师傅分一块给自己,拿到后迫不及待尝了个新鲜。
甜菜根脆脆的,并不齁甜,纤维挺粗,塞牙。
就是有点泥巴味,还是甘蔗好吃多了。
她随便抬手戳了一下身边的人,问道:“甜菜根做出来的糖会和甘蔗的不一样吗?”
腰眼被碰到,孟颂英僵硬了一下,也慢慢蹲下来,清清嗓子:“会有一点。”
王水桃刚想说什么,就听见有人叫自己。
“桃子。”
江满运一手一个饭盒出来了,正在深情呼唤,这活干得可太值了,她必须好好感谢一番。
“哎,在呢!”
王水桃回应得很迅速,朝着她蹿了过去。
于是孟颂英也很迅速被丢在了这里,只能继续慢吞吞地摸过每一个甜菜根,好像在进行某项重大研究。
直到手上沾满泥巴,久蹲后腿部的麻痛盖过方才的异样,才终于站了起来。
王水桃早已不见踪影。
他只能忿忿回到办公室,打开抽屉,拿起藏在最角落的盒子。
千挑万选后择中一颗略显歪瓜裂枣的桃子糖,嚼骨头似的咬碎咽下去。
“你咋回这儿了,刚我都没找着你。”
消失的桃子忽然又出现了。
她兴高采烈地说道:“你还记得不,我上次说过的酒心糖,原来黑省就有生产的,还能给国家赚外汇呢。”
?
孟颂英歪歪头,几分钟不见,口音怎么还变了。
王水桃叉腰:“卖萌也没用!快说你记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