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最后面有人站了起来,朝着许言的位置过来,他刚刚距离梦令较远,梦令看不真切,随着他款款走向前,梦令这才得以窥见此人真容。
他身材修长,面容清秀,气宇不凡,周倾已经很高了,但是梦令觉得他应该比周倾还要高点,想着就往旁边坐着的那位瞥了一眼,发现他面色凝重,近乎凝视地看着那位走向许言的男子,梦令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他走到许言旁边的座位那里,朝着坐在最中央的许括和穆英分别行礼,又朝着他旁边的许言微微点头,顺势坐了下来。
许括尚觉得刚刚许言那副猖狂的样子有点不妥,便圆滑地向众人解释道,“各位见谅,这位英俊的小伙儿是逆子从小的玩伴,平时打打闹闹习惯了。”
众人皆稍稍点头,唯有罗正阳附和道,“贵公子颇有才华,身边的人也定是人中龙凤啊,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罗正阳此话说的太过于刻意,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把许言和刚刚出来的男子比较,简直是压低了那位男子的档次,一位张扬跋扈、目空一切,且相貌并不舒展,虽说身高不算矮,但并无气质可言;可是刚刚过来的那位男子,举手投足之间颇为得体,相貌虽不说是绝色,但是在儒雅谦逊气质的衬托下更显惊艳。
此时,周倾侧身对梦令道,“这位许言现下非常风光,近来秋闱考试,他得了第一名。”
梦令微微点头,那位许言四仰八叉地坐着,旁边的那位男子为他倒了茶水,又端正地坐在他旁边,难道就是把风度翩翩的公子叫过来端茶送水吗?
“那位是谁?”梦令问道。梦令并未说他的名字,但是周倾知道她是在问谁。
“他啊,刚刚不是介绍过了,他是许言从小的玩伴。”
对,确实是介绍过,但是她还需要更多,更多关于他的消息。
就在此时,大殿外有人传讯道,“国主使者到!”
许括站起来,身子微微前倾,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抬手道,“快快有请!!!”
一位身着蓝衣的娉婷女子走进了大殿,她走路时摇曳生姿,裙摆在后面伴着步子摆动,手上捧着一个木制盒子,站定之后,对许括道,“许刺史,国主知今日是你生辰,于是命我将此物奉上。”
话毕,许括眼神示意自己旁边的人去把那木制盒子拿上来,他受宠若惊,立马向国主使者行李致谢。
“许刺史,这么多年来,您为黎津人民鞠躬尽瘁,国主都看在眼里,国主听闻您近来睡眠不好,寻来这安神香,希望您能保重身体,黎津人民可还要依仗您啊。”国主刺史道。
“谢主隆恩。”许括道,“使者如果不嫌弃,与我们一同吃饭吧。”
“不了,许刺史,我还有国主安排的事情未办,就不叨扰了,希望您能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话毕,蓝衣女子体面地退了下去。
等使者离开较远,大殿之上才陆陆续续响起细微地讨论声。
“听说国主才是日常失眠,请一位天下名医为她做的安神香,效果奇佳,但是就是原料名贵,就连国主自己都宝贝得不得了呢。”
“对呀,把这么珍贵的东西给刺史本人,可见国主对刺史的重视啊。”
“对头对头。”
众人的讨论令许括颇为得意,本就挺直的脖子更加昂扬了。
礼品在珍不在贵,最重要的是那可是国主赏赐,不管赏赐的是什么都是一种荣耀,这全天下,过生日能让国主赏赐东西的就没几个!!!国主既已经赏赐完了,就到了对大家公开处刑的阶段了,这是商国从立国就有的规矩,宣读一下众人所送礼品,宴会便会正式开始。
许括冲自己旁边的侍者微微点头,侍者得了命令,便开始宣读。大家对于礼节都已经内化于心了,所送的东西大都与自己身份相符。读起来也是由普通到名贵逐一宣读。
“罗正阳,山水翡翠!”
这一条让本就昏昏入睡的众人瞬间清醒过来,如果只是翡翠的话,大家并不会如此震惊,但是这个山水翡翠可是前段时间罗正阳在拍卖会上点了天灯拍下来的,长1米,宽半米,整体种水清透,乃是上上品,这在当时闹出了不小的风波,但是没想到是为了送给刺史大人啊!
最近这几年罗天会在黎津也没有之前好混了,而且还有一个穆家庄在渐渐兴起,不讨好一下许括的话,罗天会迟早会败落下去的。
许括对于罗天会所送之物非常受用,嘴明显比之前咧得更大了点,罗正阳看到许括对此颇为满意,心里也是乐开了花,罗天会一家都面露笑容,唯有坐在柳夫人后面的罗子淑依旧是一张明艳高冷的脸,看不出任何表情。
按照往年,读到罗天会,宣读就应该差不多结束了,大家已经准备正式开始宴会了,没想到使者又继续念了下去。
“梦听风,醉黎津!”
大殿众人又讨论了起来,“梦听风的手笔,现下应该是天价了吧。”
“是啊,他年少就是因为字画成名,后来慢慢晋升,年过半百才成了御史台(白台)的御史,成了御史之后,他的画作在商国更是千金难求,没想到竟然亲自为我们刺史大人作画啊。”
许括听到这个宣读,自己也是有点微微震惊,但是更多的还是自傲,本来就挺直的脖子更加僵直。
现下正是一个风云突变的时候,局势动摇混乱,因为马上又要到下一届的九州推三台。黎津州乃是坚定的绿台簇拥者,但是保不准蓝台和白台会不会挖一挖墙角,没到最后那一刻,所有的都说不准,刚刚绿台的东西就是当今国主钟楚晴代她儿子(绿台军督,钟泽洋)送的,虽然说已经很珍贵了,但是比起这醉黎津,还是差了点意思。
这梦听风白台的势力本就是三台中最小的,只有两州支持,现下应该是抱着侥幸的心里,东打一下,西打一下,没准儿就有什么州和自己台闹掰了,这次就推了自己。
众人皆唏嘘,这黎津,兵家必争之地啊。
众人也就是唏嘘一下而已,但是有一人已经愣在了座位上,这个名字,已经好久没有听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她只知道自己的父亲叫做梦听风,后来又得以知道,这位梦听风可是大名鼎鼎的御史台御史,而且御史家是京都有名的模范之家,夫妻琴瑟和鸣,育有一女。这令她有点恍惚,好像这位名叫梦听风的人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申卓林倒是坦然,她会说每个人的追求都不一样,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要走,但是梦令却没有办法心平气和的接受这个事实,自己的父亲,有另一个家,有令一个女儿,甚至于,他可能连自己的存在都不知道。
随着梦令越长越大,她不允许门里任何人讨论关于梦听风的事情,一听到就会暴打一顿。
甚至于好几次和申卓林吵架,都是质问申卓林,自己为什么叫梦令?自己应当叫申令!
申卓林会一副完全释然的模样,道,如果父亲不能陪伴你成长的话,希望他的姓氏陪你成长,至少让你知道,你是有父亲的人。
梦令被申卓林这一套破天荒的逻辑气得差点吐血,简直就是搞笑!!!但是她又知道她不该责怪申卓林的,虽然申卓林没有讲当年自己和梦听风的爱恨情仇,但是应当也是用了很长的时间去释怀。
她常常因为这个事情感到愤怒与无力,她很想跑到梦听风面前发狂,质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生我却不养我?为什么还要和别的女人有别的女儿?
为了掩饰她情绪的波动,她低下了头,发现菜豆正在睁着大眼睛看着她,他紧紧抓住梦令的手,觉得还不够紧,又把另一个手也附了上来。
他挤出一个笑脸,给梦令喂葡萄,“令儿,别不开心,吃葡萄。”
梦令的眼睛有些湿润了,但是仅仅是湿润而已,她轻轻一抹,把眼角的泪给拭去,又继续挺胸听宣读。
看着宣读侍者的样子,好像还没有结束呢。
“周倾,榧木棋盘!”
“周倾是谁?”
“不道啊?”
“这榧木棋盘可是商国最珍贵的棋盘,全国加起来也就那么几副,确实是珍贵异常啊,而且还是在梦听风后面出现,官职应当不小才对,可是朝中确实没有听过叫周倾的人啊!!!当真是新奇。”
众人都不知道这朝中有何人名为周倾,但是偏偏他送的东西也是稀世宝贝,而且许括对于下棋如醉如痴,送这份礼物肯定是送到许括的心巴上了,就在众人还在叽叽喳喳讨论,意图挖出这位名为周倾之人时,许括却发了话,“既然已经宣读完毕,那我们就正式开始宴席吧。”
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大家都一片云里雾里,梦令却捕捉到了,念那个名字时,旁边这位江湖游医确确实实和上面那位点头示意,二人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