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狐狸对视局

    “跟我走吧。”

    阿颜低头,踢着路上的小石头,无精打采地带三人回家。

    “呦!阿颜,还真让你成了!”

    “阿颜不是求情郎吗?”

    “哈哈哈哈就说不行吧,要么不来要么来仨!”

    “哎呦还有个崽子,阿颜你这是要当后娘啊!”

    看热闹的越来越多,阿颜气得眼圈都红了,闷头往前走。

    玉枝倒是不在意,左顾右盼,眼花缭乱。

    这里大约是个妖寨,与外面不同,基本保留着原形。有系着围裙的大白鹅,挂在屋檐下荡自己的小青蛇,正在纳鞋底的黄鼠狼,还有被一只威猛的老母鸡揍得“嗷嗷”叫的大狗熊。

    玉枝瞪大了眼睛。

    这都是什么生态啊!为什么鸡能揍狗熊!

    连小狐狸都往她怀里缩了缩。

    好凶残的鸡!

    不远处是阿颜的家。

    整个寨子背靠着峭壁和河流,房屋以石头和泥土砌成,大大小小,奇形怪状,有的没有玉枝高,有的却大得像个小山洞。

    阿颜的家倒是和人族最像的。

    阿颜指着其中一间屋子,没好气道,“你们就在这待着,不准乱跑,等大妖……”

    “快来人啊,阿盛跑了!”

    话音未落,突然传来杂乱呼喊的声音。

    “啥!阿盛跑出来了?”

    “老婆子,快去帮忙啊!”

    “造孽哦,他往哪跑了?”

    一大群妖闹哄哄地冲了过去,阿颜脸色一变,“嗖”一下也跑没了。

    热闹的妖寨转眼空空荡荡。

    玉枝掏出一个球,戳了几下。

    阿大和阿二之间可以传音,玉枝便给两个球都喂了灵石。

    当然,从张麒的账上扣。

    玉枝通过阿大牌对讲机和众人报了平安,打算趁机寻找赤钢岩的下落。

    据张麒说,赤钢岩像石又似金属,颜色纯净,可用灵力弯成任何形状,坚硬,不会断裂。

    他们往众妖离去的反方向走。

    玉枝心里的怪异感,却越来越强烈。

    这里的天一直灰蒙蒙的,起初,她以为是崖底不见阳光的原因。看得久了,却觉得好像有什么遮在上面。

    黑色的土地坚硬、干裂,几乎没有任何植被。

    只在他们掉下来的河边,有一些低矮的红色野草。

    因为那条河,也是红色的。

    像奔腾的鲜血,汹涌,诡异。

    他们离寨子越来越远,两边看不到房屋,只有荒地和嶙峋的怪石。

    玉枝在岔路口停下来,一边张望一边自言自语:“赤钢岩,赤钢岩……”

    小狐狸扭头,盯着左边的岔路。

    玉枝摸了摸他的脑袋,毫不犹豫,抬脚往左。

    崽崽,妈妈相信你!

    过了路口,两边逐渐出现废弃坍塌的房屋,比人粗的柱子拦腰折断,墙壁上遍布又长又深的划痕。

    突然,地面传来震颤,远处似有沉闷的声音,越来越近。

    似有庞然大物的气息,压抑、混乱。

    他们小心地转过拐角。

    一头狰狞的野兽,映入眼帘。

    像是变异的老虎,皮毛青黑,粗糙不平,背部一排尖锐的骨刺,从后颈延伸到尾巴,每一根都有手臂粗细,犹如阴森的利刃。

    它张开血盆大口,獠牙弯曲而锋利。利爪下,一个老媪,气息微弱。

    数条藤蔓霎时甩出,直冲野兽而去。

    玉枝捆绑经验丰富,一边束住野兽四肢,一边往它的咽喉缠去。

    “别杀他!”

    一声嘶喊突然传来。

    玉枝一顿。

    一个女子已飞奔过来,伸开手,挡在野兽身前。

    一大群妖紧跟着追上来。

    老媪被扶起。

    她衣服被摔得破烂,胳膊和腿上的伤口还流着血,却仿佛毫无察觉,一瘸一拐朝野兽走去。

    “阿盛,别怕!娘这就来救你!”

    众妖上前按住野兽。

    玉枝缩回藤蔓。

    老媪伸出手,轻轻摸着野兽被捆过的地方:“阿盛疼不疼?有娘在,没人能伤害你。”

    她猛地转头,恶狠狠地盯着玉枝。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伤害我儿!”

    玉枝满脑袋问号:“我们害它干什么,我们是在救你。”

    “呸!”老媪指着玉枝骂道,“杀千刀的,我们自己家的事用你们多管闲事!我儿老实本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婆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然而,实在是太吵了。

    野兽一直在嘶吼挣扎,其他妖也在哼哼哧哧地用锁链扣住它四肢上的绿色圆环,圆环与锁链相撞,擦出明亮的火花。

    玉枝只听到老媪喘着粗气:“我们……你们……老婆子做鬼……”

    玉枝招了招手,打算让陶一帮他们一把。

    然而,陶一“咣”一脚踩在拉着野兽的锁链上。

    这下,不只野兽被拉扯伏在地上,动弹不得,连众妖都安静如鸡。

    玉枝端出仙族睥睨一切的姿态,从容地撸着小狐狸的大尾巴。

    “您刚才说什么?”

    实际内心:崽崽今天怎么格外毛茸茸?

    老媪眸色深沉地看了陶一一眼,没再说话。

    和众妖一起,带着野兽,呼啦啦离开。

    倒是最开始出现的女子,一身素裙,温婉秀丽,十分客气地跟玉枝道谢。

    “刚才多谢你们救了田婆婆,她只是慌乱心切……”话语间带出几分苦涩。

    “其实,她不是坏人,妖族养孩子都很粗糙,只有她会耐心地给我们熬米糊、梳辫子,教我们说话,给我们讲外面的世界。”

    “我们姐妹的名字也是她取的,我们俩本是双株牵牛子,她却说沐晨而开,是一天最初的颜色,便叫‘朝颜’。”

    “那么温柔的一个人,因为怕阿盛哥伤害我们,每天连睡觉都拿着棍子守在门口,只要有人靠近,就凶巴巴地赶跑。她就这样一个人守着阿盛哥十几年……”

    “阿姐!”阿颜逆着人群挤出来,一把拉住阿朝的手,“你是不是又要去找他!你跟我回家,你知不知道,我求……”

    “我知道。”阿朝抽出手,笑着为她理好跑乱的发辫,“我的阿颜那么好,肯定会得到神的眷顾。你先回家,我晚一点就回去。”

    阿颜看着女子离去的背影,气得跺脚。

    “你跟你阿姐长得真像。”玉枝道。

    气质却完全不同,一个温婉,一个率真。

    “那当然。”阿颜扬起下巴,“我阿姐可是寨子里最好看的!”

    “是啊,又好看又善良。”玉枝自然地接话:“她是去那个婆婆家了?”

    阿颜脸又垮下来:“她肯定还喜欢阿盛哥。”

    “阿盛,是什么妖?”玉枝斟酌着措词。

    “是貙人。”阿颜语气凝重,“貙人是一种天生恶妖,吃人为生,并会吸收吃掉的人的记忆和执念,变成他的样子。不吃人就会变成没有理智的老虎。”

    玉枝瞪大眼睛:“那阿盛……”

    阿颜点点头:“貙人吃掉阿盛哥后,本应该继续待在山里,捕食下一个人。他却下山回了田婆婆家,像人一样生活。可他不吃人,会越来越弱。田婆婆便带他搬到了这里。”

    “他以前又温柔又聪明,什么都懂,所有人都喜欢他。寨里的妖不会写字,只有阿姐会,也是他教的。有时他也会变成老虎,田婆婆就不让他出门。”

    “可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再也变不回人了,样子越来越可怕,像疯了一样,连我们都攻击。”

    玉枝迟疑道:“那田婆婆知道吗?”

    知道她一直守护的,才是杀了她儿子的真正凶手吗。

    阿颜摇摇头:“大家都不敢说,这些也是我偷听到的。”

    几人又回了阿颜家。

    晚上,阿颜大方地把自己房间让出来,自己去姐姐阿朝的屋子住。

    这次,陶一没法上房顶了。他倚在窗边,半合着眼。

    因为寨里有只话痨的夜鸮妖,刚起床,精神抖擞,四处溜达,见谁都要唠两句。

    玉枝和小狐狸睡在床上。

    小狐狸大概白天荡秋千有些兴奋,瞪着大眼睛,毫无困意。

    玉枝拍拍他的小屁股:“要睡觉才能长高高哦。”

    小狐狸歪头瞅着她。

    玉枝想了想:“像你爹那么高。”

    陶一撩起眼皮,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俩一眼。

    小狐狸眨眨眼睛,似乎很满意,尾巴团住自己,握住玉枝的一根手指,闭上眼睛。

    入夜,阿朝才回来。

    两姐妹似乎吵了架。

    只听到阿颜大声道:“他已经不记得你了,你还喜欢他什么!你难道要把一辈子都搭上吗!”

    之后便是重重的摔门声,一夜寂静。

    第二天一早,玉枝被刺耳的尖叫和喧闹声吵醒。

    阿盛死了。

    他们赶到时,周遭围满了妖。

    那是一栋很特别的房子,没有门窗,洞开的位置只有绿色的围栏,上面固定的锁链一直延伸到阿盛的手脚上。

    阿盛躺在地上,身体一半是野兽,一半是人。只是那一半人的部分青面獠牙,骨骼突兀尖锐。

    胸口上插着一把石头做的匕首。

    田婆婆晕倒在一旁。

    阿朝跪在阿盛旁边,握住他僵硬丑陋的手,泣不成声。

    “不知道谁干的,太恶毒了 !”

    “壮子,是不是你?”

    “对啊,壮子喜欢阿朝,就属他看阿盛最不顺眼。”

    “胡说!我才没杀他!”一头黑熊急得跳脚,正是之前被母鸡揍的那个。

    夜號妖打着哈欠:“那你昨晚不睡觉,在外面鬼鬼祟祟干什么?”

    “我,我就是……”黑熊挠着脑袋结结巴巴,“我就是去看看阿颜领回来的男人长什么样。对了!他们一来,阿盛就死了,肯定是他们干的!”

    “对哈,他们昨天还跟田婆婆起了冲突,肯定怀恨在心。”

    “我昨天看得真真的,那女的,别看长得好看,下手可狠着呢!”

    “壮子!你再说一遍!”

    阿颜冲出人群,她个头也就到黑熊胸口,却一把薅住他胸前的皮毛,疼得他嘶嘶抽气。

    “人是我求的,神给的,你是怀疑谁?”阿颜嗓门大,吵起架更像连珠炮似的,“昨晚他们一直待在我家,就你在外面晃悠,你还有脸说别人?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他们的身手,真要干什么,还能让你发现,你是光长体格不长脑子吗!”

    “啊,阿颜说得也有道理。”

    “就是,神肯定不会错。”

    “那男的是有点凶,但那女的长得这么好看,应该不是坏人吧。还有那小狐狸,你们看到没,乖乖,稀罕死个人嘞。”

    玉枝简直看笑了。

    她头一次见到这么爱看热闹的墙头妖。

    “别吵了!”照看田婆婆的老妇人,用拐杖敲了敲地面,“田婆婆犯了心疾,要不行了。”

    她叹了口气:“要救她,需要禹韭草。”

    众妖沉默下来,连阿颜都松开手,垂下头。

    “把小的们都叫来,送田婆婆最后一程吧。”

    “他们娘俩一起走,也算有个伴。”

    “唉……都是命啊!”

    玉枝靠近阿颜,小声问:“这种草很稀少?”

    传说,上古时期,大禹治水后粮食丰收,百姓们吃不完,大禹让他们把粮食倒进河里,河中便长出了一种草,就是禹韭草。

    按理说,这是一种很常见的药草。

    阿颜摇摇头:“几十年了,寨子里寸草不生,我和阿姐,是最后两株化妖的草木。大妖长说,这是诅咒。”

    玉枝戳了戳灵台中的句芒:“你知道哪有禹韭草吗?”

    句芒闭眼躺在牛背上:“我怎么知道,吾乃春神,又不是药神!”

    玉枝把小狐狸塞给陶一,掏出阿大,蹲到角落里,不知捣鼓什么。

    小狐狸转头,圆滚滚的眼睛对上黑沉的眸子。

    一个不会说话,一个不爱说话。

    诡异地沉默中,小狐狸扭了扭屁股,继续看他。

    对方眉间轻蹙,却也没把幼崽扔出去。

    于是,小狐狸抓起他的一只手放到自己屁股底下,拱了拱,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

    姬离的眉头轻蹙又展开,僵硬的胳膊松缓下来。

    怀里很轻很软,有清甜的味道,大概是赵玉枝喂他的点心和果子。

    这个孩子的诞生来自于凝嗣丹。

    姬离并不在乎他的死活,幸而他安分不聒噪,便一直养在了启蛰宫。

    这是姬离第一次抱他。

    毫无波澜的心境,却因为天狐族的血脉联系,感受到一缕奇妙的情绪。

    淡然、和缓、好奇,和对那个女人浓烈的向往与愉悦。

    一大一小一块转头,看向站起身的赵玉枝。

    她拦住为田婆婆安排后事的众妖,弯起眉眼。

    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压过一切喧嚣。

    “也许,我可以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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