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昂回到家，桌上摆了碗早已坨掉的阳春面。

    他把它当饼吃了，拿走放在一边的三个红包上楼。

    偌大的别墅空无一人，他却连质问的资格都没有。

    把窗台边晒得恹恹的绿植挪到书桌上后，终于看向一直扰乱心绪的东西。

    花花绿绿的包装袋，一看就是礼物。

    他第二眼就看到了。

    第一眼看到的是少女一摇一摆的麻花辫。

    装没看见真是难啊。

    赵子昂取出美工刀，小心翼翼地沿着边缘往下裁，露出里面牛皮纸色的包装盒。

    看不出来装了什么。

    他放下刀打开盒子，在看见里面的东西时微微挑眉，瞳孔浮现出笑意。

    王秀梅送了他一个水晶球。

    赵子昂想，

    真是没新意的礼物。

    针落可闻的房间里，他轻轻打开水晶球背后的开关。

    舒缓的音乐霎时霸占房间，赵子昂跟着调子轻哼，认出这是贝多芬的《献给爱丽丝》。

    打开开关后，六瓣雪花纷至沓来。

    暖黄色的灯光下，悬在半空中的小王子阖眼安眠，静谧而又安宁。

    他怀中抱着玫瑰，肩膀上趴着小狐狸。

    洁白的雪花落在他头顶，堆积成猴面包树的落叶。

    赵子昂沉默地注视着悦动的小世界。

    他突然很想问王秀梅是玫瑰派还是狐狸派。

    于是找出手机点开相机，仔细挑了个最好看的角度，拍照发送，一气呵成。

    下一秒。

    国花：回老家了，没事别给我发信息

    赵子昂打字的手顿住，删删减减，回了个好。

    “嗡嗡——”

    王秀梅眼疾手快地打开手机，却还是被坐在身旁的樊红听到动静。

    “啧，你在外面一天到晚干什么？托关系送你到服装厂不是让你乱搞男女关系的。”她闭着眼，因为怀孕很不舒服，极力遏制快冒出嗓子眼的呕吐，脾气也不太好，“再这样把手机还回来了啊，让你们老板直接把钱打到家里多好。”

    王秀梅撇了撇嘴。

    乱搞男女关系是会怀孕的，她又没怀孕。

    但她看见她娘蹙眉难受的样子，把刚买的矿泉水递给她，什么都没说。

    樊红不耐烦地推开，骂她乱花钱。

    这是回老家的班车，一天一趟，上来的都是家乡人，都能听懂她们的对话。

    看着眼前明显是母女模样的二人，周围人已经在用眼神窃窃私语。

    樊红短暂地睁眼后，突然伸手圈住王秀梅，柔声道：“别怪娘，娘也是为了你好，你爹他托人才给你找来这么一个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男人。就见见，不行娘就把你送回来。”

    王秀梅低低地说：“可是我才十六……”

    “哪里的话！农村都算虚岁，早就十七了，过完年不就十八了。”

    “二十岁才能结婚。”

    “就见见，就见见，合适了订下来，不合适就当没缘分。”

    樊红圈住她的手暗暗使劲拧了她两下，王秀梅勉强笑了笑，应了声好。

    说得好听，其实她根本没有选择权。

    她靠在窗边看呼啸而过的农田，车窗倒映出她娘高高隆起的孕肚。

    六个多月了，是该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了。

    一贫如洗的家里，有什么比养了十几年的女儿更值钱的呢。

    比起她娘，她更讨厌躲在角落里事事不出声的“一家之主”。

    大巴撞到石头，车子颠簸了下，周遭被骤起的辱骂声淹没。

    樊红“哇——”一声呕了出来。

    周围的骂声戛然而止，取代的是一哄而散的人群。

    王秀梅冷眼看着，直到接过售票员递过来的黑色塑料袋，她的手才慢慢攀上她娘的背，轻轻拍着。

    如同她孩提时期，没有记忆的时候，她娘哼着摇篮曲哄她入眠时那样。

    七月，暑假。

    赵子昂找了个同小区的家教工作。

    小孩聪明，一点就通；家长大方，刚下课就给钱。

    虽然被家人不解，但他赚得盆满钵满，又没空想别的事情。

    赵子昂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好。

    课间休息，他出门透气。

    回来时，小孩指他放在桌边的手机，说刚有人发信息。

    赵子昂随意打开，呼吸滞了一瞬。

    是久别的人。

    王秀梅给他发了张照片。

    熟悉的景色。

    广济大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