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说这种话。
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安隐整个人变得寡言又沉默，还会时不时地背着人自残。
当然，这种自残行为都是奔着死去的。
未晚像往常一样，用温暖的手轻轻捂住她的耳朵，把她的脑袋贴在自己的腹部，“没事的，没事的，死了多没劲啊。只要还活着，一切就都有希望……”
女孩声音越来越小，似乎对自己说出口的话毫无把握。
“虽然，虽然我跟申宁流量也不多，但我们每天带货啊，看的人是很少，不过一点点攒起来总会有的，不是吗。”
“再说了，那谁……”
“别说了。”
未晚咬了下嘴唇，怎么不小心又说错话了。
“那谁”特指巳珩。
安隐对这两个字过敏一般，只要一出口，她就会变得奇怪。
那种情绪不像愤怒，也不像悲伤。更多的，是一种失望，对自己的失望，对自己看错人的失望。
“未晚。”
“我每次想一了百了的时候，你都会说这种话，我都听烦了。”
令未晚惊讶又欣喜的是，安隐的脸上有表情了！
她笑了！
虽然只有淡淡的一瞬间，但她还是捕捉到了。
女孩兴奋地握住她的手，口不择言，“那，那我下次换点词！”
“你不想……了吧。”
“死”这个字太过于沉重，未晚不喜欢也不想提。
安隐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又笑着点点头，伸手点点肚子，“我饿了，你跟申宁去给我做点饭吧。”
！
这是……
这不会是回光返照吧！
现在她身边那个懵懵的小姑娘快被幸福砸晕了，连忙点头如捣蒜，“好好好，你吃什么！还是上次的……”
既然主动点菜了，那绝对不能再吃上次的小米粥，于是未晚大手一挥，“我们就做你最喜欢吃的三文鱼！”
……
安隐眉毛微微上挑，刚要拦住女孩仔细问问，她怎么知道自己最喜欢三文鱼的。
但似乎也不用问。
是谁告的秘，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
她破天荒地把窗帘打开，阳光透进来。今天天气很好，风刮过耳边的碎发，就像第一天来到人间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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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间的152个家人们，我们看看下方小黄车置顶链接，没拍到的抓紧去拍，到时候都包邮到家……”
从早上8点多站在这里，一直到下午，申宁对着不超过200人的直播间，源源不断地说着公式化的卖货句子。
嗓子难免有点哑，他出镜咳了一声，见到了离老远朝他打招呼的未晚。
“怎么了。”
听到他粗粝的声音，未晚的泪水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安隐跟我说话了。”
“什么？”
平地一声雷。
申宁的第一反应不是多么兴奋，而是放空了一瞬，随后匆匆关掉直播间往家跑。
一身破布烂衫，裤脚处沾的全是泥，随着越跑越快，男人头上的汗唰唰地往下掉。
后面的女孩不明白他在做什么，只能小跑追在后面，“喂，你干什么！往家跑什么？小隐饿了，她想吃饭，我们就给她做……”
“她说不准已经死了！！”
……
死了？
瞎说什么。
“申宁你瞎说什么？！”
她怎么可能死了呢，她明明就快好了，这么长时间说的话屈指可数，好不容易，好不容易………
上一秒还在说着自己想吃饭，下一秒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一股火气翻腾了她的脑子，未晚怒目圆睁，臭骂了眼前这个编瞎话的男人一顿。
可越骂到后面，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蚊子声的嘟囔。
因为未晚似乎意识到。
自己怎么就那么轻易的认为，她恢复正常了呢。
毕竟，任何人都留不住一个想死的人，更何况那个人是安隐。
两人一前一后，就这样一路浑浑噩噩的跑到了家门口。
从表面看，房子还是那个房子，没被火烧也没被土掩。
申宁紧攥女孩的手，战战兢兢地绕到了后院，安隐胸口处流着血，触目惊心，正虚弱地靠在门板上。
二人刚要上前，就被一道突然从后面传来的声音拦住，“别动她。”
……
申宁心里一颤，慢吞吞地转过身，猝不及防地撞上了那双阔别已久的眉眼。
对面那人温和地笑笑。
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被申宁狠狠揪住脖领，往前拽去。
“你怎么没死。”
“你为什么没死。”
这两句话他竭力控制住自己，但就算是再稳定的火山，也终究会爆发。
“你tm还有脸回来！！”
“你现在还回来干什么！你知不知道安隐因为你，每天都活在过去，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现在她就要死了！！你特么还回来干什么！！！”
“她不会死。”
口水、鼻涕喷了男人一脸，但他毫不在意，眼神依旧目视前方，不卑不亢地盯着申宁。
“我说，她不会死。”
语气甚至比刚才更坚定。
说完后，空气寂静了两秒，传来对方的一声嗤笑。
他松开了抓住衣领的手，往后退了几步，像刚才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
“你这句，是真话还是假话。”
巳珩：“你……”
“经历过这么多事，多少人因为你平白无故地牺牲了？清舟是这样，闻语也是，就连安隐，她你睁开眼睛看看吧巳大少爷，她已经被你害成这样了！”
“你就连她最后的弥留之际都不愿意放过她。”
……
申宁的身后是未晚、安隐，还有陪他们两年多的房子。
而巳珩的身后除了枝繁叶茂的树木，什么都没有。
阳光打下，就像棋盘上的楚河汉界。
巳珩在阴，申宁等人在明，形成明显的明暗之分。
被追着狂怼的男人似乎无话可说，把目光投给了站在申宁背后的未晚。
他原本以为那个傻丫头会帮着自己说话，没想到这么久不见，她也变得如此有锋芒。
“你走吧。”
“现在不管你是哪一方的人，都不重要了。都是因为你，她才会变成这个鬼样子。
我承认我之前喜欢过你，但现在我发现，喜欢你这件事—”
“太恶心了。”
她不会喜欢一个不停伤害自己朋友的人，永远不会。
缓了一会儿，未晚用平稳、冷静的语气开口，“你走吧，安隐姐不想见你，我也不想。”
她从两年前，目睹“巳珩”亲手拍下狼狈的安隐后，对他的感情就发生了变化。
提到就会恶心想吐。
觉得自己之前喜欢过的人怎么能这么烂。
巳珩听完这番话，眼神里没有不解，没有怨恨，也没有诉说自己的委屈。
反而十分欣慰地注视着女孩。
真的不一样了。
真的长大了。
“恨我怨我都可以，我不反驳。两年前我不应该没跟小隐商量就私自去天庭救清舟，落到了玄煜手里，在此我为我的鲁莽冲动道歉。”
“但有一件事，我想你们误会我了，这个误会，很深很深。”
巳珩挥手在空中画了一张符咒，口中念念有词，但未晚与申宁只听清了最后两个字。
“清舟。”
话音落下。
符咒如小人般活了过来，原本平整的长方形符纸，渐渐长出了圆形的“头”，与“四肢”。
纸扎的小人缓缓起身，在地上伸了个懒腰，一切准备就绪后腾空跃起。
于半空，那纸人越长越大，慢慢有了人的五官，慢慢变得立体。
最后，变成了人。
准确来说，应该是狐狸。
八条尾巴。
“清舟？！”站在一旁的二人同时发出惊愕的感叹，“你……你不是……”
未晚谨慎地往前迈了两步，指尖触碰到了清舟的皮肤后又快速缩回，“这是真的？！”
清舟跟巳珩交换了个眼神，这才对他们说道，“是巳珩救了我，他没有撒谎。”
“害小隐上黑热搜这件事也是一个误会，巳珩中了玄煜的计，被夺去了记忆，他把安隐忘了。
之后好不容易有点印象，回天庭复命的时候，仙帝看出他们两个又纠缠在了一起，所以再次删除了他的记忆。”
“至于为什么你们那天会看到他出现在安隐家门口来拍照，是因为那根本就不是他，那个人是辰州假扮的！”
……
这信息量叫未晚消化了好一会儿，“那，那你……”
她可亲眼看见清舟死了！
可那人像是能看穿她内心似的，摇摇头，“不，我并没被他害死。”
“那是玄煜故意设下的幻境，就为了这一出戏，为了让安隐名声尽毁。”
恨一个人恨了两年多。
最后一切都变成了一场误会。
错了，都恨错了。
申宁跟未晚如同遭受什么重大打击一样，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回神，也没有说话。
巳珩认为要给两个人充分的反应时间，抬起步子就要往安隐的方向走去。
却被一只大手拦住。
“那你呢，你什么时候恢复的记忆，为什么又回来了。”
被拦住的男人跟从前比，带给申宁的感觉不同，似乎不再有少年人的莽撞，而是多了一分温柔与稳重。
“是辰州。”
“玄煜把他得罪了，他自己也认为，跟着玄煜以后绝对没有好果子吃。于是他借着来刺杀我的由头，同我讲和。”
后来的事情无非是，随着讲的信息越来越多，他的记忆闸门也在某一刻被打通。
巳珩把手放在那拦住他的胳膊上，“让我去看看她，我保证，她会好的。”
“你想怎么做。”
“……”
“把我的丹心，剖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