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重来一次,顶多能避过上一次栽过的坑,但做不到关关难过关关过。
江焉埋头在寝室看了十几本重生小说后,怀揣着一脸的无语走到阳台赛博点燃一根棒棒叼进嘴里,再带着“我真的无语”的表情抬头四十五度仰望天空。
【艺术来源于生活又要高于生活,小说嘛不用太认真看。】
【看了十多本了,百分之九十都是重生回来谈恋爱的吧,剩下百分之十要复仇的结果还是踩上辈子的坑,换谁都无语。】
【没有半点参考价值,能这么说吗?】
啧,能这么说。
但江焉不能这么说,因为他整理了一下自己重生以来的诸多经历,发现其实也没差多少。
虽然没有谈恋爱,但是如谈。
虽然没有踩上辈子的坑,还是脱离了陆家这个苦海,顺带开解了自己活回以前多姿多彩的样子,但也没清晰到哪里去。
而现在,他还得走之前的老路。
不过,也不算没有变化。
江焉偏了偏头,看着中门玻璃上映出来的几张人脸。
自从陆涯走后,黎溯也搬进寝室来住,顺带拉着洛斯川转寝室到他这边来,而陆宁也转学来陪他住,现在一群人正在寝室里要死要活地背明天老师要听写的单词,翻来覆去还是头三个,怎么都进展不到后面的单词去。
热热闹闹的,其中还夹杂着几句打电话时免提声传出的尚雪巧和袁安惠的声音。
洛斯川和陆宁一人一个手机,对面的尚雪巧背单词也要背疯了,只有一个袁安惠成绩优异没在怕的,全程咯咯笑听着一群菜鸟念单词背单词再反复默写成一坨。
江焉幽幽看着这许多人脸。
黎溯、陆宁,有钱有地位,身在富二代圈,一个混的开一个离陆骁业近水楼台;袁安惠勇敢不怕事,一腔热血全洒在她那初恋身上;尚雪巧,这辈子他的第一个好朋友;而洛斯川……
暗恋尚雪巧,谁都看得出来,唯独尚雪巧本人看不见。
国外还有一个正等着一年后白月光回国的超级富二代,并且即将吞下巨额遗产对自家父母重拳出击。
啧,这么看起来,这团队真是绝了。
江焉笑了笑,却在刚要回林警官消息的时候被忽然推门而入的黎溯打断了动作。
“梁徐北死了。”
黄色泡面头配紧身裤,还有一双丑的不能更丑的平底豆豆鞋,那个打过江焉的小混混突然就这么死了。
江焉倏地僵住了身子,就又听黎溯说:“我们之前才闹过矛盾,现在警方打电话给我爸妈,明天我就得过去,我就来问一句,和你没关系吧?”
话说到一半,他又猛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我说什么呢,昏了头了,这肯定和你没关系。”
刚被爸妈骂了一通的黎溯哎哟一声,靠着阳台的墙冲着江焉满是歉意地眨眨眼。
江焉不甚在意地摆手,问:“死在哪里?因为什么没的。”
“城东工业区一个老旧厂房,我没去过那边,”黎溯打开手机搜了搜,把一张导航地图上的照片点开递给江焉,“是个电子厂,早期和陆家有过合作,但几年前就已经倒闭了,地皮还没卖出去。”
江焉接过一看,瞧着那图上的文字忽地愣了愣,像是不敢相信一样反复双指放大缩小。
黎溯见江焉的表情古怪,脸色也越来越白,忙问:“怎么?去过?”
江焉摇摇头,转眸看向寝室里还在背单词的众人,其中视线在掠过陆宁捏着的手机时不禁顿了顿。
他没去过,但他听过这个地方。
“城东的老厂房里,乔承允那孩子有个女朋友就这么忽然死在那里了,真是可惜啊……”
在车上,在施夫人的手机里,而这个地方他前几天才对袁安惠三令五申绝对不可以去。
时间差不多是现在,但死的人却变成了梁徐北?
那么是不是可以说明,并不是偶然事件,而是只要在这个时间段里去了那个地方的人都会死。
顺着反推,这个厂房一定不单只是一个被废弃了的厂房。
上一世的袁安惠和这一世的梁徐北或许就是无意间撞见了什么,这才被人灭口?
江焉深吸一口气,把手机递回给黎溯,并说:“这事儿和我和你们都没关系,明天正常走个流程就行,回来我请你吃饭。”
“行,那你也别往心里去。”黎溯安慰性地拍了拍江焉的肩膀。
江焉眨眨眼,时隔多日第一次主动提起已经出了国的那个人:“你还能联系上陆涯吗?”
黎溯有些为难地摸摸后脑勺,“……一般只能他单方面联系我,现在的他最好不要和国内有联系。”
“那没事了。”
江焉扯扯嘴角笑了笑,冲着黎溯扬了扬手机,黎溯当即会意江焉这是还有私事就先回寝室里继续去背单词去了。
距离熄灯只有十分钟了,单词还有二十个。
感觉是完了蛋了。
江焉同情地目送着面如菜色的黎溯重新拿起单词本背书,愣怔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看向窗外的夜色。
他其实看不太清楚,但幸好学校夜里的路灯很亮,甚至好像比天上挂的月亮还要亮。
【你想他了。】
【不觉得这种时候谈情说爱有些不太合适吗?刚刚才死了个人啊。】
【就是因为死了人所以才感到害怕,才会更想他啊。】
“害怕个屁。”江焉忽地骂了一句,一脚踢在墙上。
一个自杀过的人,连杀自己都不怕,能怕一个小混混的死亡?况且他本来就和梁徐北不熟。
可是,人的命难道在他眼里和在陆骁业眼里是一样的吗,都可以衡量高低贵贱?
江焉忽地塌下肩膀,靠着墙慢慢蹲了下来。
他死死咬住自己的手,忍着哽咽声把自己的头狠狠埋进了臂弯里。
寝室的灯终于熄灭,江焉的眼前重新被黑暗笼罩。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他终于再次意识到,自己重生而来的原因也很俗,和这几天看过的小说不差分毫。
想活,想让自己在意的人幸福,想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而还有一点是,他深深地、且绝对地想念着那个二十五岁就离开人世的人。
他忍着哭声把兜里的一把钥匙拿出来捏在掌心,用力到仿佛要用自己的皮肉拓印下钥匙上的沟壑。
这是陆涯家的钥匙,是他上辈子的终点,那时他从黎溯手里接过这把钥匙的时候,只觉得荒诞。
陆涯死了,为什么要把钱留给他?为什么黎溯又要违背逝者的意愿把这钥匙给他?他当时满脑子都是这些想法。
但他现在看着这把钥匙,想起的却是那个抱着他一起躺在床上的怀抱,有个人在他看不见黑夜的时候一直轻轻拍着他的背,哄着他。
但现在这个人不见了。
而他又不能怪陆涯的狠心,因为他知道陆涯之所以离开都是为了他,为了他这个一旦失去就必定后悔莫及的致命弱点。
他甚至可以想象陆涯临走时把一切都交代好,将这把钥匙递给黎溯时是怎样的表情。
一定是一如既往的洒脱中二,那是陆涯的伪装,他俩谁都清楚,在那些看似无所谓的表情下藏着的是陆涯对他深深的担忧和在意。
不爱了还可以恨,被背叛了还可以怨。
但像现在这样不得不分开,他们谁都不能说出口,只能把苦涩打碎了咽下去。
江焉终于彻底崩溃了,在陆涯走后的半个月,跪在地上一只手捂住眼睛,另一只手死死抓着钥匙不放,哭得再无平日里的安静。
“哥,我想你了…”
他的十七岁,迎回了上辈子本该在二十四岁才应到来的黑暗。
……
在见到人之前,林漾想过很多可能性,但就是没想到电话里思路条理都那么成熟的江焉居然真的是个未满十八岁的高中生。
以至于哪怕现在已经面对面地坐在咖啡厅里,他还是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这小孩比他小整整八岁啊,难道真的是刑侦天才?
林漾摸着下巴,将信将疑地开口道:“我再确定一下,你是江焉本人?”
江焉点头,把已经狠狠加过糖但更难喝了的苦咖啡推到一边,甚至略带嫌弃地瞪了眼价值不菲的咖啡。
他果然是一点苦都不想吃,在这里一语双关。
林漾忍不住后仰,“那你怎么知道我在查陆氏的事呢?”
“嗯…很难解释。”江焉心想对警察撒谎好像不合适,但他又不可能说自己是重生来的就是知道,便摸了摸头选择死不认账。
反正他未成年。
而且他是单独约的林漾,警察单独执行任务获取线索是不合规的流程,现在顶多就算他和林漾的私交,他有理由对普通朋友保持沉默。
“那你说说吧,你和陆骁业是什么关系。”林漾摸出一个笔记本打开,拿着笔对江焉抬了抬下巴。
江焉说:“养子,但现在离开陆家了。”
“噢,”林漾对此有所了解,“最近好像是有听说陆家找回来一个亲生孩子,原来你就是另外那一个。”
“那你们有没有查到他还有一个孩子,乔承允,”江焉眯了眯眼,在林漾抬眸的瞬间忽地笑起来,“知名的天才少年画家,比我年纪还要小。”
林漾疑惑地挑挑眉,他对陆骁业的家庭问题并不怎么感兴趣:“这和你说的人口买卖有关系?”
江焉拿出还热乎着的打印稿放在桌上推到林漾的面前,林漾打开一看,全是天马行空的画,每一幅都看不懂。
可能这就是艺术吧。
“最近陆家在花大力气找他,这个人失踪了,而他的画是陆骁业洗钱的重要一环。”
林漾倏地瞪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