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

    有了王兰芳一家那么惨烈的前车之鉴,接下来的几家都老实了下来。

    人啊,本来就是这样,有些事不指出来,他也就只认利益,心安理得的过下去,可等到将事情摊开来讲,又忽然有了礼义廉耻。

    卖女儿为妓这件事,虽然在常宁县蔚然成风,大家谁也别说谁。可真要放在明面上说,又有些难以启齿了。何况今日这公堂上不仅有从京城里来的贵人,还有楚州的提学以及书院的夫子。

    他们卖了女儿不就是为了个望子成龙、读书上进吗?试问天下又有哪个读书人能当着提学和夫子的面前不要脸面呢?再加上这京城里来的摆明了就是要拉偏架……好汉不吃眼前亏啊。

    因而他们一个个乖觉得很,先是捶胸顿足地一顿哭,说自己对不住女儿,随后在宋君谦拿出他们的家书后又忙不迭地同意断绝关系,那速度简直下笔如风!

    至于对女儿的补偿,虽然心里舍不得,但是为了儿子的将来,他们也不敢多说什么,一个个咬着牙应承了下来。

    宋君谦见他们如此顺从,心里颇觉无趣,也总觉得好似差了点什么,可仔细一想,在当下这个世道,能做到这种地步已经是极限了,再多求一点,恐怕传入他人耳中就要苛责做子女的不是了。

    这世道,唉!

    他叹了一口气,也觉得无能为力,只好憋着一口气,帮这些女子多要些补偿罢了。

    这些女子原本也没想过还能往回拿银子,一时间脸上似哭似笑复杂难辨。她们自己也说不清楚当时为什么要写那封家书,或许是心底残留的期望,或许是多年煎熬的不甘,亦或是存了几分嘲弄的不明心思,可等待的过程中,心底到底还是有几分期盼的,直至收到了字字冷漠的断亲书。

    她们把那些家书翻了又翻,看了又看,恨不能将字字句句都刻在心底,微不足道的失落过后就是难以抑制的怒火。薄薄的一页纸就像是巴掌重重地扇在了脸上,生疼。

    因而在宁王派人来问询她们可要到公堂上解决时,她们狠下一条心,应了下来。

    可真看到了这些自己恨之入骨的所谓亲人们,看着他们跪在地上迫于王爷的威势勉强扯出一个讨好的笑容,看到他们生怕触怒贵人,满口答应将自己的卖身银子原数奉还时,却又感觉到了说不出的荒唐。

    恶心,太恶心了!

    原来这笔银子,他们也拿得出来啊,原来家中也不是靠着这笔银子救命啊,那自己这些年所遭受的一切又算什么呢?

    不少女子直至此刻,才真真正正对这群所谓的亲人死了心。她们捧着断亲书,眼泪止不住地流,可随后便是潇洒地一抹泪,对着堂上众人磕了一个头后,头也不回的离去。

    对跪在地上的那群人,一个眼神也没有给。

    时间不知不觉中过去,问询已经到了尾声。

    大差不差的过程和结果,不仅宋君谦等人感到疲累,就连围观的百姓也有些兴致缺缺,有些甚至已经忍不住打起了哈欠。

    可很快,他们的精神就振奋了起来。

    原来最后被押上公堂的这一家中,有一个是常宁县赫赫有名的举人老爷。

    哗的一声,县衙外沸腾了。

    “嚯,这不是王景文,王举人嘛!”

    “不会吧,我听闻王举人已经在府城的书院任职,一面教导学生,一面温习功课,剑指明年的大考,这可是差一步就要登天的人啊!”

    “哦豁,完咯!这位王家的麒麟儿被牵扯进这等事中,大王庄的那几个怕不是急得在家上吊的心都有了?”

    ……

    王景文跪在公堂上,虽然听不分清外面的人具体说些什么,但不用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他脸上还算平静,但心中却满是不忿:自他取得功名以来,还从未受过如此大辱!尤其是桂榜有名之后,便是遇到府尊大人也是拜而不跪的,谁曾想今日一早落难,竟然就在这么多乡邻的面前颜面扫地,这真是情何以堪?

    他想着宁王行事如此蛮横,心中更是怨毒:不过是十来年前的一桩小事,他竟然让人从书院里当着各位学生以及同僚们的面将自己带走,而后更是用绳子束了双手,一路坐在囚车上押回了常宁县……奇耻大辱,简直是奇耻大辱!

    要不是图谋将来,为了明年的春闱,自己恨不能就这样去了!

    他就不明白了,原本是他的家事,这个宁王何至于这般大张旗鼓的摆在明面上讲,难道说一个肮脏下贱的妓女还比他这个正值壮年的举人重要不成?

    王景文心中如潮水般翻涌不定,手指攥的死紧,可不经意间望进宁王那副好似看透一切的眼眸时,却又止不住全身一颤,不自觉地咬着牙低下了头。

    宋君谦并不把刚才这一幕放在心上,只是饶有兴致的撇了一眼,对林文辛努努嘴,见她也是一脸了然后,才轻轻哼笑了一声。

    太嫩了!

    这人自以为情绪掩饰的天衣无缝,可在他们这种真正见识过朝堂上老狐狸的人看来,这通身溢出的怨毒与不甘,简直是一览无遗。

    这个王举人,有意思啊!

    宋君谦终于有了几分兴致,他唇边带笑,不禁微微坐直了些,清了清嗓子,还不及开口,一向最是爱惜人才的周提学摸着胡子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开口求情:

    “殿下,这位王举人,微臣也曾见过几面,他学识不俗,品性敦厚,在学堂里又从不吝惜指点学生,是府城内出了名的青年才俊。您看,如今事情尚未定论,他又有举人功名在身,要不?”

    说到底,他同为读书人自然见不得读书人被如此轻贱,方才那几个还好,至多不过是得了个童生的名号,才刚刚沾了个科考的边,但这个王举人可不一样,再往前一步可就是要与他同朝为官,算得上同一阶层的人了。

    看着这人为了一桩家事被束缚住双手,跪在公堂上,他这心啊,还真是不太舒服。

    宋君谦没有说话,只是拿眼睛看着他,直看得周提学头皮发麻,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才移开眼轻哼了一声:“提学倒是爱才!”

    周提学额前冷汗涔涔,只好讪笑着拱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了半晌,见他没有追究的意思,才心惊胆战地坐了下来,眼观鼻鼻观心,再也不敢多一句话。

    王景文见提学败下阵来,心中暗道可惜。他动了动因为常年养尊处优,如今只跪了片刻就发麻的双腿,决定主动出击。

    “宁王殿下,”他对着宋君谦一拱手,脸上带着三分哀戚,七分羞愧:“草民年幼时,家中贫困,为了供我读书,父母姐妹吃尽了苦头。我是家中独子,每每见到他们如此俭省,心中都不是滋味,几次想过放弃,却总被父母驳回。也不知幸是不幸,我于读书一道上颇有些天分,离开了蒙学后,夫子又将我举荐到了城内的书院,助我走上了考取功名的道路。”

    他摊着手苦笑了一声:“只是这样一来,家中负担更重,迫不得已变卖了几亩良田。自那后,父亲农闲时常去县城内打短工,母亲与阿姊也在村中为别人浆洗衣物以求换来几枚铜板……可每每我提到这些,他们都笑着安慰,让我不要为了银钱操心,只要一心往上考,他们的日子就有盼头。”

    说到这里,王景文苦笑了一声,脸上满是羞愧:“我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书生,自觉不能为家里分忧,便铆足了劲一心上进,每日里手不释卷、悬梁刺股,只想着早日考取功名让家里松快些。家中离书院一来一回要两三个时辰,为了节省时间,便在城里租了个房子埋首苦读。自此就更加忽视了亲人……”

    “阿姊被……的时候,恰逢我要参加院试,父亲请了一位族兄与我同去府城。等我回家的时候,二老说有过路商人看上了阿姊,诚心求娶,阿姊也愿意随他同归。因着他是个南来北往的商人,便在村里匆匆办了酒宴,数日前已经一同返乡了……而我正值考试的关键时刻,便没有告知,以防分心。”

    “我那时心中埋怨二老,当即就要出村去寻,却被族人劝住了。只说此去千山万水,倒不如等功成名就之后再做打算……自那以后我心中也有怨,可看见二老每每垂泪不舍,却又心酸不已,只好佯装着平静,但我心中却从未有一刻放下过阿姊,我是做梦都盼望着能够重逢啊!谁曾想、谁曾想……阿姊,我对不起你啊”

    说到最后他更是捶胸顿足、泪流满面,朝着王岁安的方向连磕了几个响头,声音之大令众人侧目。

    王岁安冷眼看着他这唱念做打俱佳的一出戏,心里有些想笑,面上却还是一派冷漠,直等到他把额角磕破,疼得发颤,动作也渐渐停止时,才冷嘲了一声:“磕啊,怎么不继续了,我看着呢。”

    话音刚落,王仁义先受不了了,他睁开有些浑浊灰败的眼睛,今日里头一次抬头看了眼自己这位多年未见的女儿:“是我和你娘商量着卖了你,有什么怨气你朝着我们来,你弟弟没有亏欠你分毫,你怎可如此作践他!”

    “哈,”王岁安好似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我作践他?原来这样就叫做作践,那我在莲花庵里苦苦挣扎的这些年算什么?难道说他一个举人的膝盖就这么值钱吗?”

    “王姑娘……”

    “周大人!”

    周提学听出她语气重的嘲弄,心中有些不满,刚刚开口说了三个字,就被宁王暗含警告的叫了一声,他看着宁王略带冷意的眼神,噎了一下,最终还是把要说的话全都咽了下去。

    王岁安知道这是宁王在为她撑腰,她满怀感激的弯腰一礼,随后又转身看着自己面前的父亲:“你以为,王景文能从这件事情中摘得干净吗?你以为你将所有事揽在自己身上,就能凭借着父亲的身份压制住我,让我不要计较吗?我告诉你,想都别想,我知道我当初的卖身银子是被谁花销了,我也知道我是因为谁才会遭此劫难!”

    她闭了闭眼,略微平复了下心情,对着王景文扯出一个带着恶意的笑容:“我的好弟弟,你口口声声说对不住我,可是要给我补偿?”

    “只要阿姊开口,我绝无二话!”

    “好啊,”她笑意更深,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在烂泥堆里打滚挣扎了这么多年,惹了一身的污糟。好兄弟,极乐楼可不仅仅只做妓子的生意,名下的倌馆也不少啊,只要你也进去待上个十天半个月,我们就还做亲亲热热的姐弟可好?”

    说完,她就这样嘲弄地看着王景文,脸上明晃晃的全是恶意。王景文脸色一僵,面部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虽然竭力掩饰,可眼中的屈辱与愤恨还是一览无遗:他堂堂举人,竟然被这个贱人类比成下贱的小倌,简直是奇耻大辱!可当着公堂诸人的面,他不仅不能发作,还要维持住方才的好弟弟人设。心里不知做了多少准备,才勉强扯起一个干巴巴的笑容:“阿姊说笑了,那种地方弟弟闻所未闻,这。这实在是有辱斯文。”

    说到最后,他脸上的怒色还是掩盖不住,心道不好,连忙抬起了半边袖子掩住了脸,装作一副羞愧的模样。

    “怎么会呢,你可是常宁县出了名的风流才子”王岁安似笑非笑:“你的同窗们可是经常来莲花庵烧香拜佛的,听他们说你可是个中高手。不仅是花楼,就是府城里的倌馆也是见识过的。只不过因为知道我沦落在莲花庵,才不和他们一同前来,转而常去另外两座庵堂……好兄弟,你可真贴心啊!”

    很难形容她在莲花庵那座淫窟里看见自家弟弟同窗时的那种心情,好像是当头一棒,疼得她整个人都木了,羞愧、自惭还有说不出的绝望。

    被那群人摆弄时,她简直已经成了一具躯壳,她的魂灵飘飘荡荡的在头顶哭嚎、尖叫,乃至止不住地干呕……

    从他们口中听到王景文出手阔绰,到处眠花宿柳时,她更是恨不能当场就死了:原来,原来这就是爹娘把自己卖了换来银子供他读书上进的好弟弟啊!

    原来,自己的卖身钱,竟成了他花天酒地的嫖资!

    她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公堂上的众人都听懂了,正是因为都听懂了,所有人才都被震在了原地,一句话说不出。

    林文辛面色发青,有些不适地捂住胸口,只觉得胃里一阵阵的犯恶心:太恶心了,太恶心了!

    她原先就知道,去几座庵堂中寻欢作乐的有些就是读书人。那时她虽然心中不屑,却也并不意外。

    毕竟读书人是什么德行,她也是有所了解的,嘴上说得再道貌岸然,实则也不乏一些风流滥情的男子。

    饱读诗书不过让他们学会了在做这种事时,给自己扯上一张怜香惜玉、风流多情的皮子罢了。

    可她万万没想到,那些家中将女儿卖进淫窟中的人家,他们中的男子也会去这三座庵堂作践人!

    那里可都是他们嫡亲的姐妹啊!拿着自己亲人的卖身钱去花天酒地,去作践这么一群这般遭遇的女子,这简直是,简直是畜生!

    她越想越气,越想越心凉,甚至抑制不住的联想到:是不是那些嫖客中也有亲手将女儿推进魔窟的所谓父亲,他们是不是也会挥霍着女儿的卖身钱,在和他们女儿差不多年纪,差不多遭遇的女子身上享乐?

    想到这里,她终究忍不住弯下腰,干呕了两声。

    一向古板守礼的许忠泽已经被气懵了,他抖着手指,身子抖得像是筛糠一般,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他一口气憋得脸色发白,整个人摇摇欲坠,那样子把身边的同僚吓得不轻,连忙七手八脚地去扶。

    好容易等缓过这一阵,老爷子一把挥开同僚们的手就对着王景和破口大骂:“畜生东西,畜生东西,你真是不配为人!”

    他这一嗓子登时就引来了不少附和,就连原本心中还有些惜才的周提学,此刻也垂眸盯着地下,脸上全是鄙夷。

    王景文心中冷笑:这帮当官的真是虚伪,明面上装作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指责他,私底下还不知多肮脏龌龊呢!

    都是男人,又都有功名在身,他就不信这些人还能没去秦楼楚馆喝过花酒?就算本身没有那个心思,可与同僚上司的人情交往,又有哪个能避得过?

    现在这样说自己,无非就是觉得自己花销了不该用的银钱罢了,可他要是有这群人一样的出身,家中又何须捉襟见肘,硬生生卖了女儿,才勉强供应得上他的人情往来!

    他没错!

    王景文心潮起伏不定,眼眸中陡然射出狂热的光芒,可等他微微抬头看见那张正大光明的牌匾,联想到此刻的处境时,眼眸一垂,重又塌下了肩膀。

    王仁义虽说是个农户,可见识并不低,自幼也是读过书的,虽说到老也不过是个不入流的童生,但到底要比一般庄户人家有见地的多。

    他看见自家那个赔钱货三言两语,就把炮火全都集中在了景和的身上,连带着在场的贵人们都面带寒霜。他虽然认不全所有人的官职,但是坐在一旁的周提学他还是知道的,见他也变了脸色后,当即就觉得不妙。

    “呵,你不要七扯八扯的,说起来不就是怨我将你卖了吗?”他想了想,最终决定还是把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于是冷哼了一声,对着王岁安冷冷一笑:“但你也不想想,放眼天下,谁家不是指望着儿子顶门立户?女儿养的再好,也是别人家的。这是命!”

    “命?”王岁安喃喃重复,她摇着头:“可难道不是你把我生成女子的吗?”

    “这如何能怪我,还不是你娘的肚子不争气!”王仁义又想发怒了,可转念想了想,又勉强按捺住,转而温声道:“这世道,女子就是命贱!尤其是我们普通庄户人家,哪有心情娇养着?不少姑娘从小就吃不饱穿不暖,没日没夜的帮家里干活,等到年纪大了还要嫁出去给家里的兄弟换彩礼娶媳妇儿,她们的日子又能比你好到哪里去?”

    “安儿……”他假模假样地唤了一句:“爹娘确实对不住你,可家里就那种条件,要是你弟弟书读不出来,咱家就一辈子都是地里刨活的命了。可越往上考,花销就越大,除却笔墨、束脩,同窗之间的人情往来,年节时对师长的感谢,哪一样不要银子?咱们家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啊!”

    “你摸着胸膛说,除了这件事,爹娘什么时候对你说过一个不字?自幼把你娇惯着长大,吃穿用度都尽己所能的给你最好的,平日里你弟弟有的,也从没有短过你的一份儿,安儿,做人要讲良心啊,你之前过得日子,就是放眼整个大炎的普通人家都是数得上的啊!”

    “讲良心?”

    王岁安还没说什么,林文辛先忍不住了:“用一点小恩小惠笼络住女儿,然后将她卖了个好价钱,你们毁了她的一生,还要她讲良心?”

    宋妍听到这儿,也没忍住开口,她满脸嘲讽:“你们对她好无非是想让她记住你们的恩,心甘情愿的被卖;衣食住行上没有薄待她,也无非是为了把她卖个好价钱罢了!既是把她当作了一个买卖的物件儿,又何必再说什么父女亲情,让她讲良心呢?”

    “嘿,二位贵人啊。”王仁义听了这话也不生气,反而朝她们咧开了个笑容,让人无端感觉不适:“您二位出身尊贵,自然是瞧不上我们庄户人家的。可这大炎朝,能有几个高门大户能娇养的起女儿的?”

    “农户人家,靠得就是膀子力气,女儿家天生气力不足,开垦田地自然不如男子能干,因而这天下千千万万的农户都是看重儿子的!至于女儿,不过是看在同为自己骨肉的份上不忍心将她饿死罢了。咱们这些人做的事说出去像是丧了良心,可她们过得日子却绝算不上差!”

    “多少女孩盼都盼不来这样的日子!有的人家女孩儿多的,连一口吃的都舍不得给,生下来就活活摔死扔到山里喂狼去了!哪还能像她们这样享十几年的福!”

    更何况,他还有些话没说,荒年成,冻饿而死的青壮都不在少数!她们进了极乐楼好歹饿不着冻不着的,这难道不是一条出路?

    虽然卖进极乐楼听上去不好听,可银子是真的啊。

    他将这个赔钱货拉扯到这么大,难道白白生养她一场?

    就是寻常人家嫁娶,女儿家的彩礼钱也是要留在家中供给兄弟娶亲花销的,这天下女子的命啊都是一样的,要怪就怪她自己没能投个好胎吧!

    他心里腹诽的这些话,旁人自然无从得知,单就说出来的这些就已经把众人气的面色铁青,宋君谦安抚似的拍了拍身旁呼吸急促的林将军,对着王仁义轻轻一笑:

    “你说的倒也有道理,这世道确实对女子太不公平。从前本王游历民间的时候,就常常耳闻百姓们将女儿家称作赔钱货,言语中诸多鄙薄,行为上也屡屡苛待。可如今看来,这赔钱货的名号实在是不太相配啊!”

    他话音一转,笑意加深:“纵然气力不足,可田间地头的活也未能逃掉,总要咬着牙撑下来;因为心灵手巧,所以耕织缝补、屋内杂物全都落在了身上。小时候因为是女孩儿,所以随便给两口吃的就能养活,等到长大了,又能嫁出去换一笔银子补贴家用……”

    “呵,”宋君谦摇了摇头:“求子、求子,我见过不少求子求疯魔了的,也见过不少为了多子多福却又家底不丰从而一屋子都打光棍的。但是只要他们家中有个女儿,总能给家中的男子换个老婆回来,要是有那女儿多的,不仅儿子的终身大事解决了,还能结余下不少……你看看如此稳赚不赔的买卖,怎么能叫赔钱货呢,应该叫聚宝盆才对啊。”

    “你说是吧,王老爷子?”

    “这……”王仁义面色讪讪,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就连围观的百姓们也被说的满心不自在。

    好在宋君谦也没指望他们回答,他摆了摆手,叹了口气:“自古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你们的家事本王也不好过多置喙。说起来,你既知晓对不起女儿,你的儿子也是满口对不起阿姐,不知你们想要怎么补偿啊?”

    “王爷!”王岁安急忙开口,想说自己看见这两人心里就恶心,不要他们的补偿,可宋君谦只是对她轻轻摇头,一旁的奉剑也在暗地里连忙摆手。她似有所感,只好把话都咽了下去。

    宋君谦见劝住了她,笑意更甚:“当初无奈亏欠了女儿、阿姐,如今你们家中已经是大王庄数的上的富户,家资颇丰。王景文又是青年举子,前程无量。如此一来,你们将王岁安接回家中,有举人老爷的庇佑,想来定不会再让人欺负了她去……日后再在钱财上多多补偿,人心都是肉长的,想来关系总也能缓和下来。”

    噗嗤。

    虽说不该,可王岁安还是没忍住漏了声笑音:依着她对这两人的了解,宁王殿下的这个建议简直处处戳在了他们的痛点上。

    或许凭借着王景文的举人身份,家中也攒下了一笔银子,但是穷人乍富只会把金钱看得更重,何况王景文还想着入朝为官。届时无论是赴京赶考还是结交权贵的花销都不会少,如何会将银子花到自己头上?

    要说把自己接回家中,以举人的名义庇佑一二,那更是不可能了。王仁义自诩家风清正,王景文又是个冷心冷肺的。自己一个名声臭不可闻的妓子,是他们避之不及的污点,恨不能离得越远越好,如何还能主动招惹?

    真要是把自己接回去,恐怕不出七日,自己就会为了自证女德,羞愧自缢了。

    果然,听到宋君谦的这番话,王氏父子当即身体就是一僵。

    王景文瞳孔微缩,陡然起了杀心。他向来自得于举人身份,却又自卑于家世不堪。如今要是把这个在淫窟里待了这么多年的女人认回去岂不是让祖宗蒙羞、同窗耻笑?只怕日后纵然入朝为官恐也洗不掉这身耻辱!

    不能认下她,杀了她!

    几乎瞬间他心中就产生了这个念头。

    可转念一想,事已至此,想瞒也瞒不住。他的名声已经臭不可闻,在府城内丢了大丑,在常宁县更是颜面扫地。现今公堂上的又都是些皇子、公主还有官场上的前辈,与其再惹他们反感,倒不如痛快认下,装作一副痛心疾首甘愿补偿的好弟弟形象,好歹也算得上亡羊补牢。

    至于王岁安这个女人。

    他磨了磨牙,心中恨得不行:只要落入他的手中,过个一年半载的,等事情淡去,还不是任他磋磨?到时候随便找个借口送她上路也就是了!

    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个道理,当即调整了下心情,再次装作一副姐弟情深的模样,向前膝行两步,看着王岁安,与其郑重:“阿姊,从前我年幼无知对不住你,如今我已长大,护得住你了。你……你便跟我回家,让我好好补偿吧。”

    话音刚落,王岁安弯了弯眼睛还没来得及吐出什么难听的话,一旁的王仁义先忍不住了,他像疯了一样,大声呼喊:“不行,文儿,不行啊!不能把她带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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