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见(一)

    黎姳背着行囊往后山而去,她抬头远远瞭望四周的群山,

    ……

    一片死寂,只依稀看到半山腰几盏明灯,

    她立刻拍了拍藏在身后的腰包。

    “哼哼哼——”

    一声声急促的猪叫声让黎姳急忙上去拿一块饼塞进了彘兽嘴里,

    “祖宗,你小声点。”

    彘兽低吟了一声,便津津有味的咀嚼嘴里美味的饼。

    自上次在玉京,已经有段时间没出来了,它这次被召出来,激动地有些忘形。

    黎姳拍了一下猪脑袋,然后一屁股坐上去,“以最快的速度去半山腰。”

    彘兽一听,腿都软了。

    什么?!!

    又是爬山?

    它哼哼几句,表达自己被邪恶势力这座大山压制的不满,它以为是黎姳想自己了才放出来遛一遛,没想到……

    天杀的,

    伤猪心。

    不过话又说回来,黎姳一旦遇到这样的事就偏偏叫它出来,这不是偏爱又是什么?

    它,邪恶势力脚下的猪猪,

    依然是主人最喜欢的宠物~

    谁说它干啥啥不行,靠吃第一名?它明明每回能驮着主人走上八百里路。

    不知不觉便已经快到半山腰了,

    然而越往上走,气氛越发诡异。彘兽敏锐的鼻子不停抽动,整个身体开始发抖,脚步也变得迟疑。

    黎姳警觉地直起身,环顾四周。

    按理说该看到北宫的官路了,可这里人迹罕至,连北宫的影子都没有。

    天色昏沉,她不得不点灯照明,奇怪的是,上山时明明看见这里有灯火,此刻却空无一人。

    后面彘兽实在有些走不动了,她便找了一个地选择休憩,她稍微搭了一个火堆,彘兽在周围默默捡树枝烧火。

    忽听一声:“啊——!”

    一个黄衣少女连滚带爬地从树丛里钻出来,声音发抖:“别、别过来!”

    而她身后……

    兴冲冲跑过来的是彘兽。

    彘兽嘴里叼着树枝,看见一个少女在前面时不时回头跑,以为是女子故意的,喜欢跟它玩。

    黎姳摇摇头,一脚挡在彘兽跟前,彘兽刹住脚,一时没站稳,圆圆的肚皮上翻,摔得个四脚朝天,树枝撒了一地。

    “别怕,它不咬人。”黎姳话音刚落,又一声“汪!”响起。

    黎姳一看,不知何时自己脚边又出来一条大黄狗,这条狗跑过来有些迟,看见彘兽摔得狼狈,正对着它一个劲的嘲讽。

    “大黄,过来。”

    少女微微颤抖的声音从后方传过来,大黄狗听见后,乖乖跑到女子那边。

    黎姳回身看去,她一惊,

    这女孩她见过,

    是去李俊家遇见的那位姑娘。

    少女也认出了她,惊讶道:“是你!”

    “你怎么会在这?”

    “有事前来。”

    少女看着那头奇怪的野猪,吞咽一下口水:“这个……是你养的?”

    “嗯。”

    “你……它……”

    黎姳被她的结巴逗笑,在火堆前坐下:“它就是想跟你玩才追你。坐下歇会儿吧。”

    “噢,谢谢。”少女怯生生地坐下,好奇地问,“它叫什么名字?”

    “过来。”

    “……?”少女一脸茫然。

    见对方沉默,黎姳看出她多半没反应过来,重申一遍:“它叫过来。”

    “啊?”少女愣住,随即噗嗤笑出声,“这名字……挺别致。”

    黎姳眼神瞄到彘兽,它来来回回跑,把大黄狗吓得直叫,那彘兽脑子不转弯,以为大黄狗在赞叹它的跑姿英勇。

    她继而道:“贱名好养活。”

    少女深有同感地点头:“说得对!我家大黄也是。”她搓了搓冻僵的手,眼睛亮晶晶地望着黎姳:“相逢就是缘分,我叫鹿笙,你呢?”

    “黎姳。”

    黎姳打量了一下黄衣少女,浑身上下只有一根爬山的竹竿,“你一个姑娘家来这荒山野岭的做什么?”

    鹿笙撅起嘴:“说得好像你不是一样。”

    黎姳掏出自己的木剑:“当然不一样了,我有这玩意防身,你有么?”

    鹿笙:“我有大黄。”

    听罢,黎姳的视线略过大黄狗,观着面相,眼珠聚中,吐舌微塌,

    啧,它……靠谱吗?

    “但它刚刚好像也没有救下你,它的腿有点短,连你都跑不过,说不定还得你救它。”

    鹿笙乐观地拍拍大黄的脑袋:“它要是自己能脱险,也好啊。”

    “我是被人骗上山的,好不容易来城里交货,结果那群人是骗子,我好好的大米也没了。”

    黎姳:“大米?”

    鹿笙:“我们村的大米非常香!颗粒饱满,松软香甜,等有机会给你尝尝。”

    黎姳:“都这样了,你还笑得出来。”

    鹿笙:“我虽然丢了大米,但遇见了你啊,这算不算……”

    说着说着,她居然又笑起来:“因祸得福。”

    黎姳挑眉:“我?福?”这丫头该不会指望她当救兵吧?

    “对啊。”

    鹿笙眼睛弯成月牙,“颂孤州这么多人,遇见可是需要很大的缘分,重逢更是少之又少,我能遇见你,是福气。”

    “你是颂孤州的人嘛?”

    黎姳:“不是。”

    鹿笙:“那你来自哪?”

    黎姳:“很偏的地方。”

    鹿笙:“我的家乡也很偏。”

    “所以我们真的很有缘分,我们两个来自很偏的地方,但今夜却在这里起篝火,渡难关,不觉得很神奇嘛?”

    她凑近些,好奇地问:“噢,你说你上山是有事,我能知道是什么事情吗?你不想说也没关系的。”

    黎姳:“你知道北宫在哪么?”

    鹿笙:“北宫?”

    “你说的是不是里面住着很多夜游神的地方?”

    鹿笙歪头想了想“我昨天还听别人说好像在善水涧,有很多人都去凑热闹,绝不可能在这里的。”

    不知何时,刮起了大风,黑色雾气将火堆瞬间扑灭,

    黎姳快速嗅到恶祟的气息正扑面而来,她急忙将彘兽收进乾坤袋,邪祟正疯狂的攻击她的意识。

    “黎姳!快走!这地方好怪!”鹿笙惊慌地拉住她。

    在尚能保持清醒的最后一刻,黎姳将木剑塞进鹿笙手中,紧紧握住她的手指:“握紧了!想活命就不要松手。”

    话音未落,木剑“嗖”地一声,带着鹿笙和大黄狗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山林中。

    黎姳起先正很淡定的通过运转体内元气去适应这些邪祟,可是没想到邪祟越来越多,无穷无尽,好似故意将她比如绝路。

    黎姳对抗了一段时间,最后被邪祟侵蚀并中了圈套和法阵,其实她可以开大应付,但她故意中计想看看到底是谁,想耍什么花招。

    在意识混乱的时候,她能感觉到有人将她用结实的铁链拴在树桩上,然后就是源源不断的邪祟在她周围游荡。

    “原来你真的对这东西……上瘾呐。”

    柳似弦的声音带着黏腻的恶意,从阴影处款款走出。

    绣鞋轻巧地踏过地上数具女尸,看尸体的皮肤光泽,像是还有余温,刚死没多久。

    黎姳瞳孔微缩,突然想起昨日在慕府听到千栗山闹鬼的传闻,若那些传言属实,那么眼前这个容貌姣好的女子,便是制造这一切的元凶。

    她在知道柳似弦身后有高邬族相助后,陈晏有跟她说过,柳似弦是个揭人皮喝人血的怪物。

    因因幼年坠崖毁容,柳似弦对容貌执念成狂,不惜与邪祟为伍,用少女的血肉炼制驻颜邪术。

    后来更是贪得无厌,为得陈家传家宝温时序以求永葆青春,逼得陈晏不得不逃入祈圣门避祸。

    站在她旁边的人手拿着一个精致的琉璃小塔,而这山上所有的恶祟皆出自这里,并且由此人操控。

    柳似弦伸出手指,轻抚过黎姳的脸颊,眼中翻涌着嫉妒与怨恨:“你知道我每回在想,陈晏到底看上你什么的时候,便想起你这张脸,让我非常厌恶。”

    她的指甲突然用力,在黎姳脸上划出一道血痕,“我恨不得把你的脸活扒下来。”

    黎姳偏头避开她的触碰,扯出一个讥诮的笑:“扒,有本事你就来。”

    柳似弦收回手,慢条斯理地擦拭指尖的血迹,“不过我发现了你更大的作用。”

    “天生吸食邪祟的身体,多好的药引子我去哪找?”

    黎姳:“就为了这个,大费周章将我骗到这里?”

    陈晏和那个送点心的侍俾想必都是被她操控。

    柳似弦:“所以你应该感到荣幸,除了陈晏,没有谁能让我如此费心。”

    “我可以留你一条命,不过待会给你注药时,不能动,要等药蔓延全身的时候,才算结束。”

    因为只要动一下,驻颜术就会前功尽弃。

    但这哪是药,分明是穿肠毒药。

    黎姳嗤笑:“你当我傻么?等蔓延全身,我不就凉透了?”

    柳似弦:“你没听过塞北驻颜术?你是我的药引子,只要我还需要你,你的小命就一直在。”

    “如果我不同意呢?”

    “那就杀了你。”

    “可我有很大的作用呐。”

    “那就折磨死你,逼得你生不如死,跪地求饶。”

    “你!你放开她!”

    鹿笙出现得突然,黎姳没有想过鹿笙竟然半路折返。

    不过,鹿笙不是冲动回来,她一路做了记号,并让大黄狗跟着木剑的指引回去,搬救兵来。

    所以,她想,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拖延时间,保护黎姳的安全。

    话音落地,一息之间,柳似弦一个箭步,三两下就将鹿笙擒住,五指扣住她纤细的脖颈,威胁黎姳:“或者我把她杀了。”

    黎姳冷漠的眼神扫过黄衣女子惊恐的表情:“杀吧,反正也不熟。”

    “好。”柳似弦指尖用力,鹿笙顿时呼吸困难。

    “你为了一个驻颜术,杀了这么多人。”黎姳声音渐冷。

    柳似弦疯狂大笑:“魔界有无上厌为修魔骨杀尽世人,我为何不可?”

    话音未落,黎姳足尖踢起数块碎石逼退柳似弦,那些石子连成一个偌大的屏障,将鹿笙牢牢护住。

    “你可能不太了解我,你觉得这些东西能杀掉我么,或者……这些邪祟能困住我?”黎姳挺直身体,周身气势陡然一变。

    柳似弦对于这一变局除了惊讶更多的是兴奋,“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她不等回答,又自顾自说道:“不过现在都不重要了。”

    “陈晏身上有一块祖传的玉佩,我呢,在还给他之前偷偷地施了煞血阵,只要我启动法阵,再见到太阳,他们就会被炸的身首异处。”

    她欣赏着黎姳骤变的脸色,慢悠悠补充:“而只有你身上用过药的血才可以解除,所以你也别逼我,逼我没用,我就算死,也不能解阵,只有你,只有你一个人可以。”

    “你只要乖乖听话,我自然会放过他们。”

    黎姳:“你要杀了陈晏,甚至于温时序也不想要了,你觉得我会信么?”

    “笨蛋,我已经有你了。”

    柳似弦笑得得意,“我爹说了,做任何事都要为自己留条后路,所以这条后路你觉得如何?”

    黎姳别开脸:“你要杀就杀,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和他们才认识不久,为何要为了这群人把自己搭进去?喂,你太看得起我了。”

    柳似弦:“好啊,那就试试。”

    “等明天天一亮,看看慕府会不会发生一起爆炸。”

    鹿笙:“不可以!”

    她下意识扑过去却扑了个空,随后连滚带爬地抱住柳似弦的腿,使劲拖住她,“拿我做药引吧,我可以,我真的可以。”

    趁黎姳分神的刹那,柳似弦手中银针快如闪电,刺入黎姳颈侧。黎姳浑身瞬间一抽,像是被天雷从头顶击中了一下,变得全身僵硬。

    后面开始慢慢的变冷,似乎处在一个千年寒冰的地窖,黎姳此刻已经无法呼吸。

    再过了一会儿,

    皮肤开始结霜,唇色变白。

    接着,她的耳朵出现嗡鸣,似乎快听不到周围的声音,只能在模糊的视线里看到黄衣少女拽着一个人的腿拼命哀求。

    ……

    萍水相逢之人尚且都能如此,

    方说茫茫人海中能遇见是三生有幸,

    从没有人会这样觉得遇见黎姳会是一种幸事,她受宠若惊。

    可如今她却觉得,相遇反倒是这孩子的劫难。

    ……不知过了多久,她疼到五感全失,再没有知觉。

    仿佛一下子回到了苦海崖的日子,天地间没有一丝温暖,没有希望,没有念想,无人盼着她活下来。

    时间过去太久了,她都快忘了她当时是怎么活下来的,

    有多久呢,

    久到她时常恍惚间会以为那段日子是大梦一场,一朝梦醒,兴许就能释怀很多难办、难缠、难忘的事情。

    可是已经受过的伤,就算痊愈也会留疤的。这些疤痕只要一直存在,所有相关的记忆和感受就会在某一刻像洪水般涌来。

    这是一种久违的痛,当她感觉到痛时,就会更加确信绝不是梦,倘若是梦,又怎么在五感全失时还会感到痛呢?

    对啊,她也很想问,五感全失……怎么会痛呢?

    可她就是很痛,

    这种痛她形容不出来,像是神经疼,像心痛,又像是迫切撕开屏蔽自己的一层薄膜后划伤手指的那种痛,可到底是哪里疼,她也说不上来。

    “居然一次就成了。”柳似弦惊喜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还准备了那么多手段……她到底怎么做到的?难道已经没有知觉了吗?”

    鹿笙眼睁睁看着黎姳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冰棍,她大叫一声,拿起木剑朝柳似弦砍去,“你们快来,快来救救她!她快不行了!!!”

    “还敢叫人?”柳似弦一把掐住鹿笙的下巴,低头咬向她颈侧,

    “啊啊啊啊——”鲜血入喉的瞬间,柳似弦突然发出凄厉的惨叫,

    身体霎时爆裂,化作齑粉。

    鹿笙也软软倒地。

    在危急时刻,陈九卿几人根据鹿笙来时留下的记号追踪到此,又听见一声巨大的爆炸才找到这里。

    “黎姳——!”

    纥骨颜的声音破空而来。

    “黎、黎姐!黎姐呢?!”

    等关书珏看见人时,纥骨颜已经站到黎姳跟前将她身上的锁链解开。

    他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也像是被冻僵了一样。

    “黎姐!”

    关书珏一把抱住黎姳,但她浑身冻得硬邦邦,直接将关书珏的两只手冻伤了。

    陈晏急忙拉住关书珏的衣襟一把拖开,韶音接过陈九卿脱下的外衣给黎姳裹上,然后抱住黎姳,袁满轻轻探了黎姳的鼻息,惊起骇浪,“啊!”

    “没……没气了。”

    “胡说!”陈九卿厉声喝道,“先送回去,快!”

    纥骨颜终于动了,他将黎姳层层裹紧,打横抱起,怀中人轻得像是随时会消散的雪,冷意透过衣料略微刺痛。

    他低头看着女子毫无生气的脸,想起昨日还在与她争执,此刻看见她这副模样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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